【懂點兒啥】西方對外援助了這麼多年,為何總失敗?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20-10-15 20:46
各位好,我是觀察者網的董佳寧。10月9日,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諾貝爾和平獎與科學類獎項不同,經常出現爭議,原因是更容易受到意識形態,和國際政治方面的影響,客觀程度有限,比如美國總統奧巴馬,任期內打了好幾場戰爭,結果還是得獎了;再比如昂山素季,我們之前也談到過她。
今年給聯合國糧食署頒獎爭議會比較少,這個組織為解決全世界的糧食安全問題,做出了很大貢獻。糧食署的工作主要分為幾大方面,緊急援助、救濟與重建、發展援助和特別行動。他們活動於戰爭衝突和自然災害的一線,為受害者提供糧食援助。今年新冠疫情蔓延,糧食計劃署更是受到了挑戰。
西方各國在二戰後,對於第三世界援助力度非常大,有糧食、有錢、有物、有教育、有建設,為什麼援助效果還是不明顯?今天我們就來説一説這個話題。第一部分的內容,就先帶大家瞭解一下現狀。
從冷戰結束到21世紀初,西方國家對外援助已經高達2.3萬億美元,這錢真的不少了。可是這些錢並不能真正落到貧困人口頭上。比如,2005年,美國國際開發署撥款8000萬美元,是聯合國發起的一個項目,在非洲開展的“遏制瘧疾計劃”。但美國參議院的調查委員會卻發現,只有5%的預算被用來購置蚊帳,1%購買藥品,其餘絕大部分經費,用在了兩處:開發署自己,還有開發署高薪僱用的援助顧問。
一支抗瘧疾藥物,只要12美分,相當於八九毛人民幣,可以將瘧疾的死亡率降低一半。一頂蚊帳,4美元就夠了,也能顯著降低染病風險。但這麼簡單一件事情,花了這麼多錢,還是落實不了。2018年,全球約有40萬人死於瘧疾,其中2/3是5歲以下兒童。
再看糧食問題,全球1/9的人吃不飽肚子,1/3的人營養不良。今年疫情蔓延,遭受嚴重飢餓的人口會增加一倍,達到2.65億人。聯合國糧食署已經做了不少實事,在他們的努力下,全球飢餓人口,比上世紀九十年代減少了2.16億。糧食署還有不少落實到基層的項目,比如學校營養餐計劃,已經持續了半個多世紀,每年惠及2000多萬兒童。
儘管如此,現狀仍然不樂觀,貧窮問題還是沒解決,饑荒更是每年都會出現,造成巨大的人道主義危機。然後聯合國的相關組織開始進駐,提供各種援助,同時西方國家站出來説,我們已經關注了,已經捐了多少多少錢,收穫一片觀眾的掌聲。第二年,劇本再重演一遍,觀眾再感動一次,如此往復。
不是善款不夠,也不是物資不行。扶貧是個很複雜的問題,計劃不全面是不行的。有些看似很小的,在“洋帶人”眼裏不值一提的問題,反倒是提高民生的最大阻力。比如,物資是不會自己長腿的,這些都依賴基礎設施,依賴鐵路、公路、橋樑。沒有這些,聯合國的糧就只能留在發達地區,下不到貧困的村鎮;沒有通訊設施,社會的組織度上不去,沒有網絡,信息公開就難,透明度不夠,錢很容易去向不明。在基礎設施差的地方,不光路、通訊不發達,民間的醫療設施也幾乎為零,治病靠巫術,靠“跳大神”,這能指望他們拿着疫苗,搞科學防疫嗎?
所以扶貧,根子上還是要讓國家可持續發展,而不是放一筆物資就走,要“授人以漁”。接下來我們通過第二部分的內容,來講講西方近些年的對外援助,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先來説説歷史,現在這種國家間的援助,是從冷戰時期開始的。那些年美國的對外援助比今天務實,除了給貸款,還轉移產業鏈。比如日本,之前我們也講到過,美國為了扶植日本,重啓工業,提供了大量援助,從1945到1969年之間,總計40多億美元。日本還大規模引入了美國的高科技,促成了70年代的半導體產業騰飛。
但援助的前提是政治,是“站隊”。不管你是什麼樣的國家,只要你堅定反蘇,你就是好人,是我的好朋友。就像富蘭克林·羅斯福説的,就算是個“沙灘之子”(son of bitch),也是“我們的”“沙灘之子”(our son of bitch)。美國的援助,政治問題是第一位的。
另一個超級大國蘇聯也一樣,只不過方式有所不同。蘇聯的援助模式是直接給項目,幫助建設整套工業基礎。中蘇蜜月期的援華156工程,就是個例子。這樣的好處是,欠發達國家可以儘快組織生產,幾年之內達到自主化,減少對外界的依賴。
不過冷戰結束後,美國最大的對手不復存在,也就不需要再拉攏別的國家站隊了。之前那種大規模轉移生產線、產業鏈的模式,就停下來了,因為對美國沒什麼好處了,反而增加商業競爭對手。這時美國反而陷入了戰略迷茫期,找不到明確的全球戰略目標。
老布什時期,美國的對外戰略還是以傳統主義為主,在熱點地區維持“勢力均衡”,不過度干涉美國核心利益以外的事務。但這種傳統主義做派,沒有持續太久,克林頓上台以後,推崇新自由主義,“華盛頓共識”是他們高舉的大旗。自此,美國連續三任總統,都以這一行事作風為基準,制定對外政策,直到特朗普上台。
這些對外政策有很多顯著特徵,在政治上提倡“人權”、“法治”、“民主”,在經濟貿易上重視自由,尤其是國際資本流動的自由。在積極輸出意識形態的同時,結合各種手段,或和平或武力,演變其它政體。在這一時期,美國以西方世界的“燈塔”自居,當世界警察,以人權為名義,干涉他國主權。學術界、傳媒界打輔助,重提一系列復古概念,比如“美國例外論”,比如Pax Americana,譯為“美利堅治世”或“美國統治下的和平”。什麼叫迷之自信爆棚啊?
我們可以看到,從克林頓到奧巴馬時期,西方國家的對外援助,做法就不一樣了。給貸款可以,但是要先改革,從重構上層建築開始,然後在國家政策上遵循一套規則,自由流動,資本、貿易,越自由越好,政府的產業保護、貿易壁壘,統統取消。他們認為,只要做出這些改變,西方國家再稍微給點啓動資金,貧困國家就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如果一個國家使用了這套,還做得不好,那就是執行不堅決,不徹底。
西方的經濟發展學專家們,雖然研究到了“授人以漁”這一層,但着力角度卻出了偏差。他們很喜歡先搭建一個宏觀理論框架,照着西方國家的社會結構畫個餅,提出“體制的先進性,是經濟發展的必然條件”。要有“人權”,有“自由”;要有“法治”,有“民主”。一通操作下來,好像什麼都有了,卻沒法讓窮苦人民填飽肚子,“生存權”都落實不了。
至今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欠發達國家,通過以上方式變成了發達國家。很明顯,西方的援助模式是失敗的。但西方很少有人會質疑這套方案本身,他們覺得是執行力不夠,不是計劃的方向問題。還有一些更狹隘的觀念,認為是這些國家的人不行,是他們太懶,不思進取,西方已經仁至義盡,是他們自己不支稜,繼續援助只能浪費錢。然後這兩派人,就陷入了永無止盡的辯論,和左右之爭。拜託,你們能幹點正事嗎?窮人當然想要美好的上層建築,但解決問題的答案,不該是明天就餓死啊。
其實西方援助失敗,是因為他們不懂窮困國家。空有理論,不談實際。那些在世界銀行、IMF裏面供職的,頂尖的西方理論家們,就該去非洲找幾個國家,比如塞拉利昂、利比里亞、索馬里,去最貧窮的村鎮裏,住上幾年,做些調研。之後,他們就能明白窮苦人民的需求了。
相比西方模式,這些年我國的對外援助模式更成功。原因也不難理解,就是實地調查、瞭解需求、共同參與建設。西方發達國家都有着殖民歷史,他們的發展模式,對於前殖民地國家來説,是無法複製的。中國也是西方殖民主義的受害者,新中國建立之後,從一窮二白發展到今天,積累了寶貴的經驗,比西方更懂扶貧。
那麼第三部分的內容,我們就來談談我國的對外援助。光列數據可能有點抽象,我先通俗地講一下中國的做法,就用非洲為例。
某個非洲國家經濟發展困難,找到中國要援助説,啊我太難了,我想脱貧,我想致富。中國説,沒問題啊,給你投資幾個工廠吧,都是成套工業,不僅勞動致富,以後還能繼續發展。非洲國家説,這挺好,但我們吃不飽,醫療條件差,活不下去,沒有那麼多工人啊。中國説,這也沒問題,你從我這引進一些技術,我先派專家過去給你們培訓,把地種起來,醫院蓋起來,順便建幾個學校吧。
但基建差,沒有路,沒有電怎麼辦。沒關係,中國工程師和施工隊一起過去,全都修起來。還有通訊問題,那叫中國的通訊設備供應商過去。一套方案整體走下來,不僅工廠建好了,周圍的村子也開始城鎮化了。談到最後,該談錢了,非洲國家沒那麼多現錢,怎麼辦呢?沒事,可以先走商業貸款。
還不起也沒關係,非洲那麼些礦山,開採權、股份之類的都可以折抵,而且開發礦山還要建更多工廠,繼續拉動地方經濟發展,大家一起賺錢。最後,別忘了保衞勝利果實,要防火防盜,就是加強國防。你看中國這坦克,好頂贊,還便宜,不多來幾輛嗎?不會用?沒關係,派人來南京,來石家莊留學吧。
我國援建基本上就是這個套路,當然了,實際情況肯定要複雜很多。那些赴海外援建,長期堅守的工程師和工人們,都非常不容易,要冒着生命危險,有些人永遠留在了異國他鄉。而且這些工程的時間跨度大,動輒幾年,收益也不是短期之內就能看得到的,這對投資者和一線工程人員的耐心,提出了考驗。
下面來看看數據,經濟日報給出的數據是,從1950年到2016年,中國累計對外援款4000多億元人民幣,各類援外項目5000多個。美國威廉瑪麗大學給出的信息是,截止到2014年,中國對外援助總值達到了3544億美元,數據不太一樣,因為這個智庫把中國援建項目估值後,加了上去,所以總值高了很多。
我國對外援助的形式有三種:無償援助、無息貸款和優惠貸款,其中優惠貸款佔了一半以上,主要是投資和商業貸款,講究互惠共贏。
與中國相比,美國的對外援助主要是無償援助,佔了93%,但會附加很多政治條件,比如選舉制度改革、平權等。中美的關注點也不同,美國傾向在婦女權益、兒童教育、宗教等方面投資,便於輸出意識形態;中國則重視基礎設施、衞生和生產領域,因為這些直接影響民生。
在較大的工程方面,我國在東南亞地區投資建設了7個主要港口,其中6個分佈在巴基斯坦、緬甸、斯里蘭卡等發展中國家;在非洲有20多個港口,遍佈各個海岸線。在鐵路援建方面,這些年來我國盡顯“基建狂魔”的本色,截止到2019年,共有86個海外項目,分佈在47個國家,其中33個是發展中或欠發達國家,規劃中和已經建成的鐵路,總長達到36000多公里。
B站上可以搜到一個挺不錯的央視紀錄片,叫《我的鐵路我的夢》一共三集。講的是肯尼亞的蒙內鐵路,是中國路橋公司的援建項目,總長480公里,2017年通車。這部片子還原了蒙內鐵路的建設歷程,其中介紹了,我國工程團隊對肯尼亞團隊的培訓。近幾年我國的援建模式有所變化變化,過去傾向於用自己的工程團隊,但現在注重於對當地人員的培養。
蒙內項目中90%的工作人員是肯尼亞人,參與中方培訓的總人數超過兩萬人。他們有的是挖掘機駕駛員,有的是材料研究員,但項目完成後,他們就是肯尼亞經驗最豐富的基建工程人員,未來很多工程就能自主化了。只有像這樣“授人以漁”,貧困國家才有機會擺脱對外國的依賴,走上勞動致富的道路。
19世紀末,英法在很多地區建造了工業設施。肯尼亞的第一條鐵路,就是100多年前,英國殖民者帶着印度勞工修的。但直到蒙內鐵路建成之前,當地人還在用着這樣的古董。今天,西方國家應該承擔起責任,親力親為地幫助前殖民地發展,償還歷史債務,而不是搶完錢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殖民時代的英國詩人,約翰·多恩(John Donne),寫過一首詩,“沒有誰是一座孤島,在大海里獨踞”。這句詩今天格外應景,因為不管大國小國,都是國際社會的一分子,沒有誰能完全置身事外。各國人民應該互相扶持,砥礪前行。西方國家這些自視甚高的姿態,早該丟進歷史垃圾堆了。
1984年非洲出現了20世紀最嚴重的饑荒,埃塞俄比亞是重災區。1985年7月13日,英國倫敦和美國費城,同時舉辦了一場跨地區的大型演唱會,Live Aid,旨在為埃塞俄比亞大饑荒募集善款,幾十位著名歌星同台表演,其中也包含了那首著名的歌曲We Are The World。兩個會場共有16萬觀眾,信號通過衞星電視傳送,觀看電視直播的人數超過了10億。電視裏滾動播放了募集資金的渠道,籌得善款達1.27億美元。
這是一次流行音樂的盛事,一次搖滾樂的盛事,也感動了無數人。對於西方人瞭解貧困的非洲,也很有幫助。西方的流行文化精英獲得了一次極大的勝利,可是這種勝利是文化上的勝利,也是西方人“文明”優越感的體現。每當這種優越感一到了落地的時候,就總會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對於那些吃不飽肚子、喝不上乾淨的水、上不起學、找不到工作的非洲人來説,很難説有什麼長遠的、實質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