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美國文化中，至少在名義上信什麼教是自由的，但如果不信教呢？無神論呢？_風聞

【本文原標題為“【自由論-5】“宗教自由”，還是是“宗教”的自由”，風聞社區進行了修改】

宗教自由是自由主義的核心價值，是言論、出版和集會等自由的根基，一向頂着神聖光環。問題是它真的自由嗎？

歐洲中世紀末的新興商人階級首先拿羅馬教會開刀，就是為了創造出一種發財無罪的哲學。“富人上天堂比駱駝穿過針眼還難”，這種觀念肯定是不利於發財的。關於高利貸是否道德的爭論持續了兩個多世紀。這個過程自然導致了宗教寬容。基督新教從天主教的角度看，無非就是個“邪教”，上帝的聲音不需要通過教會來傳達，誰都可以自主理解經典，那豈不是黃鐘譭棄，瓦釜雷鳴？

但不管怎麼説，新教打開了宗教寬容的大門。

新教本身其實並不寬容，即便是到北美殖民地，各教派之間還是互相迫害，動不動就互相吊死、驅逐。有人就説，清教徒跑到北美不是因為歐洲不讓他們作清教徒，而是因為他們沒法強迫別人作清教徒，到了北美他們就可以。但是新教自身的邏輯打開了潘多拉盒子，比如美國就迅速分裂成900多個教派，實在是搞不成宗教神權。另外，北美長期面臨勞動力不足，也迫使各教派不斷降低標準，准許不同教派的存在。哈佛、耶魯、威廉-瑪麗等原本都是教派學校，後來都是因為生源壓力才搞宗教寬容。今天美國大學拒絕中國留學生不用擔心，餓它幾年自己就慫了。

所以自由主義者並不反對宗教，他們反對的只是宗教的政治和道德權力。只要宗教不阻撓人家發財致富，甘心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宗教不再是戰爭的原因，而是成了和平的使者（此“和平”特指不引發宗教戰爭，不排除殖民戰爭和帝國主義戰爭），還是受歡迎的。自由主義奪權的歷史中充斥着暴力和動盪，如果有一種不干預公共事務，只負責私人良心的宗教維持和平與秩序，自然是極好的。如果還能為工人、農民提供精神鴉片，那就更理想了。所以啓蒙運動之後的歐洲思想，不是否定了宗教，而是將宗教與世俗權力做了切割。在世俗領域，財產權登上了神壇，成了政治的神學。“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這句話，如果不從宗教角度看，就無法理解何以稱“神聖”。（另外，新教這個屠龍少年也逃不脱變惡龍的命運：對於財產權的至高經典——《憲法》，是不允許各人自主解釋的，三權分立、憲政審查實際讓最高法院成了新的教會，每次圍繞任命大法官斗的那麼激烈，用任命教皇的邏輯來看就容易理解了。）

被寫入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宗教自由（free exercise of religion），我的理解，實際是“宗教間的自由”（freedom of religions）。怎麼講？自由主義者反教權的同時，也在利用、鼓勵宗教，所以在今天的美國文化中，至少在名義上你信什麼教是自由的。但是，如果你不信教呢？無神論呢？信共產主義呢？你並不享有完全的自由。

在地中海的歷史上，宗教是有個歧視鏈的：一神教>別的一神教>多神教>無神論。幾千年來，多數不信神的中國人看人家神仙打架，但是對人家而言，咱們何嘗不是一羣上不了天堂的可憐靈魂。所以當中國人説“宗教自由……”，西方人心裏想的是：“閉嘴，我們討論的是宗教的自由！”

備註：中國憲法中的宗教自由，包含信教的自由和不信教的自由。劉少奇在1954年憲法起草報告中就明確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