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音樂轉型最成功的城市,在這裏_風聞
文化产业评论-文化产业评论官方账号-2020-10-18 17:14
第2970期文化產業評論
隨着《樂隊的夏天》《明日之子樂團季》等樂隊綜藝的播出,音樂節也跟着出圈了。僅國慶期間,全國就有30多個城市舉辦了音樂節,其中山東以9場音樂節成功晉升為成都之後新的“蹦迪之城”。音樂節為山東帶來流量和關注的同時,也改善了大家對山東的刻板認知。被音樂節改變命運的城市還有很多,這也是為什麼每個城市都期待着辦一場屬於自己的音樂節。
作者| 張嘉嘉(文化產業評論作者)
編輯 | 高小辰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計4929字 | 預計閲讀時間13分鐘

“有一句老話向你們問好:二手玫瑰,淄博,接客!”
在淄博市孝婦河畔的陽光沙灘上,兩萬多個不安分的靈魂正在以最震耳的吶喊、最猛烈的搖擺迎接二手玫瑰樂隊即將帶來的音樂表演。
而僅僅不到兩週,二手玫瑰又回到山東的土地。在“青島鳳凰音樂節”上,面向數萬張嶄新的面龐,樑龍(二手玫瑰主唱)依舊濃妝豔抹 ,以中國最妖嬈樂隊的姿態開始激情“接客”。
在山東,像這樣上萬人級別的大型户外音樂節,僅國慶期間就官宣9場,位列全國第一。當許多外省人還以“老實”“不懂生活”“土得掉渣”這樣刻板印象來理解山東人的時候,山東人們已經連續在齊魯大地上蹦了一個月的音樂迪了。井噴式的音樂節似乎正在一點點撕掉山東陳腐的“舊面孔”,年輕、活力、時尚正在成為山東的新面龐。
像山東這樣躋身音樂節主賽道的省份和城市還有很多。據小鹿角統計,國慶期間江蘇、浙江、四川等省份共計舉辦了8場音樂節,上海市舉辦4場,海南市舉辦3場。青島鳳凰音樂節、蘇州樂園森林國際電音節、草莓、成都仙人掌音樂節品牌熱度依舊,新褲子、痛仰、五條人等大熱樂隊多次亮相。
音樂節是年輕人們喜愛的娛樂方式,更重要的是,音樂節體現着一座城市向活力、時尚轉型的努力,向更加包容、宜居方向發展的期望,也是這個城市對充滿創造熱情的年輕人們的盛情邀約。
打破城市偏見,重塑旅遊形象
好客山東也好音樂
辦音樂節方面,山東並不是一位老手。許多人最初瞭解到的山東,似乎也與音樂毫不相關。“挖掘技術哪家強,中國山東找藍翔”,一句耳熟能詳的廣告語是許多90後對山東的第一副有色眼鏡。
第二幅有色眼鏡,起因是山東的金字招牌——“孔子故鄉”。一方面,曲阜孔廟的存在讓儒家文化成為了山東難以撼動的一張“城市名片”,而另一方面,儒家文化似乎也成了外人“指責”山東人思想保守、老套的一處不實來源。隨着網絡社會的發展,一些關於山東人的刻板印象非但沒有得到改善,反而成為媒體吸睛的手段。山東的整體形象也在這些刻意的報道中越抹越黑。
真正開始擺脱這些負面印象是從2008年開始的。山東省推出了全新的旅遊文化標識“好客山東”,此後,濰坊選擇風箏節,泉城舉辦起了國際馬拉松比賽。而從一開始就選擇音樂的,是一個因啤酒而被每一個人記住的城市,青島。
早在2005年,青島市就提出要建設“音樂之島”的城市文化品牌的戰略目標,並且每年都會舉辦古典音樂類的音樂節以及國際音樂比賽。隨着《樂隊的夏天》火熱開播,地下音樂得以湧入人海,青島開始嘗試更年輕更搖滾的音樂節玩法,並在2019年舉辦了第一屆青島鳳凰音樂節,崔健、李建、朴樹、華晨宇、毛不易等重量級歌手的加盟,讓這場音樂節的票房收入位列去年國同類音樂節第二。
△第一屆青島鳳凰音樂節
“音樂之島”的新嘗試,是一次蝴蝶振翅的試探,沒想到會在齊魯大地上颳起音樂節的龍捲風。
2019年,德州市聚集了痛仰、大波浪、汪蘇瀧等樂隊音樂人,舉辦了第一屆“青島啤酒·天空sky音樂節”。2020下半年,疫情稍緩,演出市場逐漸恢復,儘管滯後於8月15日在崇禮舉辦的迷笛音樂季,但山東緊隨其後:青島的OMF奧帆電子音樂節,淄博的麥田,泰安的耳立,東營的草莓,濰坊的青檸艋,青島的鳳凰音樂節、閃光派對,濟南的泉城天空sky音樂節,連續官宣的音樂節,給全國尤其是山東樂迷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驚喜。
△一位微博網友的獨白
音樂節是城市經濟實力、消費能力和文化實力的綜合風向標,是一個城市是否具有活力,是否能吸引年輕人羣的標準之一。一場音樂節的舉辦,會讓年輕人對一個城市產生更多正面的印象。
△大麥《2020演出國慶檔觀察》:18-29歲的音樂節觀眾佔據了總人數的74%
舉辦一場音樂節,淺層來説,是山東經濟模式的豐富、文旅實踐的拓寬;從深層來講,是山東潛意識裏求穩守舊的老觀念正在被消解,一種更開放、自由、革新的眼光成為主流。思想的轉變,才是事物積極發展的根本前提。
△知乎網友的對山東音樂節的評價
這種轉變已經逐漸寫入了山東的新文化基因裏,在《山東省文化旅遊融合發展規劃(2020—2025年)》中,明確將音樂節作為繁榮發展夜間旅遊的主打文化產品。因為麥田音樂節的成功舉辦,淄博和北京太合音樂簽下了“十年之約”,未來十年,麥田音樂節在山東有了新家。
或許音樂節的確有這樣一種力量,可以讓陳舊的變鮮活,讓枯萎的有活力,讓暗淡的城市面貌煥然一新。
同樣因為音樂節改變的,還有一個離山東600多公里的貧困縣。

一****個貧困縣的致富路,從一場音樂節開始
從北京市區駕車出發,進入張北縣需要兩個小時,下高速後再沿着指示牌開上10公里,就到了張北草原音樂節的表演地。位於河北省西北部的張北縣,文化旅遊開發落後,沒有礦產資源,工業也極度不發達。閉塞的縣城,唯一的記憶點,可能就是1998年初那場6.2級的地震。誰也沒想到,就在這樣一片最不搖滾的縣城裏,誕生了中國最大的户外音樂節——張北草原音樂節。
第一屆張北草原音樂節是在2009年舉辦的。當時張北縣的縣委書記李雪榮在嘗試文藝晚會、製作宣傳片無果後,接觸到了搖滾。
音樂節真的可以讓縣城脱貧致富嗎?李雪榮也摸不清楚,要知道當時音樂節掙到錢的還只有04年的那場至今被人傳頌的“賀蘭山搖滾音樂節”。但是帶着“不開放,張北就沒有出路”的決絕,他決定試一試。從6月開始籌備,前後只有短短的一個月。8月7日開幕,為期三天的張北草原音樂節吸引了10萬人次的參加。搖滾的、電子的、民謠的,中國的外國的,八十支樂隊在草地上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音。自此,張北草原音樂節變成每年縣裏的重頭戲,這個國家級的貧困縣開始踏上了自己的音樂版“改革開放”。
許巍、左小祖咒、崔健、汪峯、新褲子、舌頭等眾多大牌音樂人都曾在這個舞台表演過,一些樂隊甚至以收到這場國際化音樂節的邀請作為身份的標誌。
△趙傳在張北草原音樂節上
“越來越多的遊客來張北旅遊,正是由於張北草原音樂節歷年的成功舉辦,才給當地的旅遊業帶來了相當可觀的經濟效益”這是《河北日報》對張北草原音樂節的評價。
音樂節徹底打開了張北縣的旅遊市場。
僅第四屆張北草原音樂節期間,現場觀眾就近30萬人次,自駕車達2萬多輛次。草原音樂節拉動了旅遊業、餐飲、住宿、交通等服務業發展。現場周邊的農家小院、縣城高中低檔賓館、招待所入住率幾乎達到100%,三天時間,旅遊綜合收入達2.1億元,借草原音樂節的契機,張北還打造了草原天路和中都原始草原度假村,現在已經成為當地農民脱貧致富的旅遊“鐵人三項”。音樂節已經徹底改變了張北的城市形象和生活狀況。當地的居民一定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從那一片荒蕪的草原開始。
△張北縣的草原天路

音樂節經濟——每個城市都想試試
《美好城市指數白皮書》指出,在美好城市構成要素中,31%的受訪者會因為娛樂活動而關注一個城市,事實證明,越來越多的城市會把音樂節作為塑造美好城市形象的一項重要的娛樂活動。據小鹿智庫統計,從2002年開始截至2019年8月31日,國內音樂節的總量達到了769場,2017年和2018年的音樂節數量均在250場以上。僅從今年國慶來看,音樂節就覆蓋了30個城市,並且有不斷向二三線城市蔓延的趨勢。
△大麥發佈《2020演出國慶檔觀察》
成都是成功的一個。就在第一屆張北草原音樂節舉辦的那一年,成都也發起了熱波音樂節,並且一辦就是9年,隨後,草莓、迷笛、春浪,各種音樂節紛至沓來。
△重塑雕像的權利在熱波音樂節
政府層面也非常支持音樂經濟。2016年在關於《成都市人民政府關於支持音樂產業發展的意見》文件中,成都市政府明確表達將音樂產業作為增加城市文化軟實力和城市魅力的重點產業,音樂節作為打造音樂品牌、促進音樂消費的主要對象,得到了官方層面的肯定。今年國慶期間,成都就官宣了3場音樂節:包括新褲子、萬青、達達、重塑在內的“成都草莓音樂節”(已推遲至10月末);朴樹、木馬、鄭鈞、與非門在內的“仙人掌音樂節”;各大電音團隊組成的“2020CEA音樂節”。
正是不斷迎合年輕人的品味和娛樂形式,成都的包容性和生命力得到全國的認可,並被評為全國印象最深刻的城市。
△《美好城市指數白皮書》
同樣是音樂節大省的江蘇,起步得更早些。2009年,正值迷笛音樂節10歲生日,江蘇省鎮江市政府第一個向迷笛音樂節拋出橄欖枝,這次合作也是迷笛音樂節10年來第一次離開北京城。彼時,鎮江便借勢和迷笛音樂學校達成了合作關係,簽訂十年之約,為現在炙手可熱的“長江迷笛音樂節”品牌定下了伏筆。
今年國慶期間,江蘇同樣表現出了強大的音樂節生命力:無錫的“遇見美好生活節”、蘇州的“蘇州樂園森林國際電音節”、鹽城的“黃海森林音樂節”、南京的“咪豆音樂節”和“森林音樂狂歡節”。

當音樂淪為一種城市發展的工具
音樂節在城市經濟發展和城市形象塑造方面越來越重要,唱好之際,也應該關注到音樂節和音樂之間的問題。
真正意義上的音樂節,是1969年那場泥濘與反叛——伍德斯托克。這場“和平、愛與音樂”的反主流文化運動在3天裏聚集了近50萬人。暴雨和泥潭沒有阻止這些陷入深度戰後迷惘、絕望、悲傷的年輕人,反倒增強了這場烏托邦式聚會的隔世感,音樂成為這個世界生存的“新規則”。
理想主義和烏托邦氛圍在第一屆迷笛音樂節得到傳承。2000年,在迷笛音樂學校校長張帆的帶領下,首個迷笛音樂節在北京的學校內舉辦。學校的隔壁是工地,民工們聽到音樂就扒着紅磚牆往這邊看。迷笛校長張帆對他們喊,“進來吧哥們”,民工們也就全部過來了。張帆後來也回憶説,“音樂就是這樣,沒有高低貴賤,沒有等級,是最樸實的。”
△2000年的迷笛音樂節
然而這樣的情愫在各個城市井噴的音樂節實踐中被弱化甚至消解了。伴隨着迷笛、草莓、麥田等大型音樂節品牌的崛起,商業思維成為音樂節的新邏輯。一方面是音樂節的資金結構的不斷豐富。比如北京草莓音樂節的品牌贊助方包括外星人、來電科技、探魚;而淄博的麥田音樂節由政府出資舉辦;南京咪豆音樂節則是政企資本緊密結合的典型。
另一方面音樂節門票也緊緊和市場掛鈎。在音樂類綜藝爆火之後,音樂節的門票也水漲船高,尤其是經歷了大半年疫情的線下演出行業,亟需票房收入緩解生存壓力。
漲價的不僅是門票。
在南京咪豆音樂節上,一些樂迷吐槽這場演出“太貴了”。位於南京溧水天生橋景區內,音樂節的物價變成“景區價”,1元的礦泉水賣到5元,一份速凍撒尿牛丸冒充的章魚小丸子30元一份。由於當天雨下個不停,現場叫賣雨衣、鞋套和防水坐墊的小販也開始坐地起價。
音樂節早已不再純粹和音樂相關聯,而是一場關於音樂的生意。
從演出現場來看,場地裏增加了小吃街,樂隊周邊產品專賣鋪,以及很多與音樂毫不相關的商品商鋪。從配套產業來看,一場音樂節的身後是餐飲、交通、演藝等一系列行業的協同跟進,是一場政府、贊助商、景區的共同期待。
音樂節能改變一個城市的形象,為城市帶來新的認知,這只是一個維度的思考。作為投資者而言,更重視的是音樂節能否帶來有形或無形的回報。當投資回報率變成最關鍵的思考時,音樂就淪為了手段,音樂節就變成房地產、車展、旅遊區的變現工具,這也是近些年音樂節井噴式出現的根本原因。
商業性與藝術性的博弈一直是很難釐清的問題。伍德斯托克已經成為了一種超越音樂的文化符號,國內也不會再現“伍德斯托克”,也不會再有2000年的迷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愈加商業化的音樂節,為搖滾、為藝術、為理想主義的幻想提供了最重要的保障——樂隊生存着。

結語
音樂節是城市經濟和文化發展到一定水平的必然產物,它可以加速城市美好形象的構建,甚至改變一個城市的生存狀況。音樂節的商業化為地下音樂帶來了更好的生存空間,即便這樣,對於音樂節的音樂性和存在意義的反思也並非毫無意義,畢竟音樂節的初始,就是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