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6千年的癌細胞，至今還困擾着全世界的非單身狗_風聞

　　撰文 七君

　　讓人聞之色變的癌症，實際上也有8個會傳染的版本。其中一種會傳染的癌症，在地球上存在了六千年，直到現在還在困擾全世界的非單身狗。今天我們就來了解一下這種千歲腫瘤。

　　在人類還沒有發明輪子和文字的年代，有一隻來自亞洲中北部的狗狗身上長出了一個腫瘤。現在，這隻狗狗所在的族羣已經滅絕，但是攜帶着它的基因的癌細胞還存在世上，危害其他狗狗。是的，這些癌細胞從未死亡，它們靠不斷自我複製，存活了至少6千年。

　　這種癌症就叫做犬類傳染性性病腫瘤（Canine transmissible venereal tumor）, 簡稱 CTVT。不是CCTV。

　　CTVT 是人類已知的最古老的且依然存在的癌症。從這個意義上説它也是最成功的癌症。不過人類對它的認識只有兩百年不到的歷史。

　　1820年，這種腫瘤首先在歐洲被記錄下來，但是當時的醫生並不知道它具有傳染性。到了1876年，俄國動物學家 M.A. Novinsky 通過實驗首次發現 CTVT 具有傳染性。

　　CTVT細胞。圖片來源：Olga Glebova

　　具有傳染性的腫瘤非常罕見，已知的只有8種。除了CTVT，脊椎動物中的傳染性腫瘤還有袋獾面部腫瘤病（DFTD）以及金倉鼠的腫瘤網狀細胞肉瘤。其他5種都存在於貝殼身上。

　　金倉鼠

　　對於人類來説，有一些通過手術、器官移植等意外發生的腫瘤傳染的案例，但並沒有發現人類身上具有天然傳染性的腫瘤。

　　不過，人類倒是通過技術手段使某種人類癌細胞獲得了“永生”，這種癌細胞就是海拉細胞。海拉細胞是最古老且依然存活的人類腫瘤細胞，它在實驗室裏已經存在超過60年。當然和 CTVT 的千年歷史相比，海拉細胞只能算弟弟。

　　電子顯微鏡下的海拉細胞 圖片來源：wikipedia

　　具有傳染性的腫瘤有各自獨特的傳染方式。袋獾面部腫瘤病通過撕咬傳播，而金倉鼠的腫瘤可以通過蚊蟲叮咬傳播。

　　CTVT 的傳播方式比較特別，它主要通過性傳播，基本不危害單身狗。因為獨特的傳播方式，這種形態類似紅燒菜花的腫瘤一般長在後腿間尾巴下面不可描述的地方。CTVT 腫瘤很易碎，因此很容易在摩擦後脱落，在傳播快樂的同時傳播疾病。

　　簡而言之，CTVT 就是一種具有傳染性的爛屁股病。

　　為了更好地生存，CTVT 還會影響宿主的身體機能，比如操控血紅細胞生成素的表達。在傳播中，CTVT 還獲得了其他狗身上的線粒體 DNA。這些釣來的線粒體 DNA 可能和腫瘤的生存有密切聯繫。

　　可是，我們對 CTVT 逃脱宿主的免疫系統攻擊的機制所知有限。可以確定的是，幾千年來 CTVT 依靠一隻又一隻狗狗的肉體接觸延續着自己的生命，並在全世界散播開來。

　　目前不同地區的CTVT發病率。顏色越紅發病率越高，灰色為沒有數據。

　　現在全世界90個國家都發現了 CTVT。劍橋大學的生物學家 Elizabeth Murchison 在過去的十幾年裏一直在研究 CTVT，她收集了全世界各地的 CTVT 的樣本，並對它們的基因組進行了分析。

　　2019年，她和同事發表在 Science 上的一項研究發現，在近500年裏，CTVT經歷了一次規模宏大的全球擴張。從時間點來看，CTVT 應該是搭了大航海時代的便車。

　　但是在20世紀，由於對流浪狗進行了管理，西方城市中野狗的數量急劇減少，因此 CTVT 也開始衰落。目前 CTVT 主要出沒在野狗橫行的熱帶和亞熱帶地區。

　　不過，CTVT 的衰落或許是演化的必然，人類的干預僅起到了微不足道的作用。CTVT 衰落的主要原因，可能是缺乏正向自然選擇的壓力。

　　劍橋大學的 Adrian Baez-Ortega 表示，大部分腫瘤細胞其實沒什麼時間演化，比如人類的腫瘤頂多就鬧騰幾十年，然後隨着宿主的死亡壽終正寢，所以它們面臨的競爭壓力十分巨大。

　　再加上在人體腫瘤內部也有“派系”，它們攜帶的變異略有不同，在外部施加壓力，比如化療攻擊的情況下，那些攜帶優勢變異的腫瘤就存活下來，這個現象叫做選擇性清除（selective sweeping）。當然，經過嚴酷考驗而存活的腫瘤細胞毒性更強，適應性也更好。

　　但是 CTVT 卻不是這樣，在早期獲得了巨大的優勢（傳染性），也就是5個驅動基因突變（對腫瘤細胞的生存很重要的突變）之後，它就開始了“墮落”。

　　Murchison  和同事並沒有發現 CTVT 適應環境的證據。他們認為，和人類腫瘤不同，會傳染的癌症可能會受到負向選擇的壓力，也就是説適應性更好的腫瘤反而會被殺死。因此從長遠來看，它的適應性會逐漸下降。

　　確實，和其他傳染性腫瘤相比，CTVT 可以説是比較“友善”的癌症。Murchison 指出，大部分情況下可以用化療等手段治癒 CTVT，在健康的狗身上 CTVT 的病程進展也不快。CTVT 的癌轉移只佔5%，大部分發生在比較忙的公狗身上。

　　説到這裏，你肯定很想知道這種危害非單身狗的始作俑者到底是哪條狗？

　　研究者把攜帶 CTVT 母本的那隻狗叫做 founder dog，建業狗。現在所有狗的 CTVT 都來自建業狗的一塊突變的肉。

　　由於 CTVT 通過複製黏貼的方式延續生命，因此利用現在的 CTVT 就可以推知建業狗的身世。2014年，通過對全世界的 CTVT 樣本的分析，Murchison 和同事發表在 Science 上的一項研究發現，這條建業狗長得有點像二哈，皮毛是黑色的，是條中型犬。建業狗的性別未知，因為 CTVT 的染色體比正常狗的要少。正常狗有78條染色體，但是 CTVT 只有57-64條。

　　建業狗畫出來差不多這樣子——

　　CTVT 始祖的可能長相。圖片來源：Emma Werner

　　CTVT是腫了以後哭成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