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回顧抗美援朝戰爭（393）劉振山：有段時間美軍飛機天天炸，大家踩着屍體前行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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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留在身體裏8年，左肩曾被彈片掀去一塊肉……7月底，記者乘車前往遼寧省本溪市本溪滿族自治縣小市鎮鹼廠堡村，見到了這位頗具傳奇經歷的抗美援朝老戰士劉振山。腿腳不太靈便的他熱情地向記者打招呼。95歲高齡的老人一臉慈祥，精神狀態很好，面帶剛毅，令人印象深刻。

“時間太久，有些戰役、戰友的名字、戰鬥過的地方，都記不太清了。但那些難忘的拼殺、行軍場景還歷歷在目。”老人説，現在會經常告訴小輩們，和平年代要多學知識、增長本領，報效國家、保家衞國的弦永遠不能松。

▲劉振山復員後的證件照（受訪者供圖）

“陣地上只剩我和機槍手”

劉振山出生於1925年，家中一共4個孩子，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父母撫養起來非常吃力。“1948年發生了災荒，莊稼幾乎絕收，吃不上飯。為了吃飽飯，我就去當兵了。”老人説，參軍後，部隊一直駐紮在丹東東港的大孤山。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劉振山回憶説，當時所在部隊首長問大家：“是希望在家裏打侵略者，還是過江到對面打？”戰士們紛紛回答：“跨過鴨綠江去打。”隨後，部隊在大孤山、丹東進行了兵團操練，操練期間還種了水稻，收成後運往丹東，為戰爭做準備。

老人告訴記者，1950年11月的一個晚上，自己作為38軍114師340團1營1連的一名戰士，隨大部隊在吉林省通化市集安一帶過江，順利進入朝鮮。在這以後，幾乎每天都是急行軍，生與死根本沒時間考慮。

入朝期間，劉振山參加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戰鬥，記憶最深刻的是金川戰役。當時，他跟戰友們奉命堅守一塊陣地，大批美軍連續向他們發起攻擊。“那場仗是跟美軍第七師打，當時，我們連的人基本打沒了，最後陣地上只剩我和機槍手張國友。我是步兵，他喊我，快過來用機槍火力壓住敵人。我沒多想，急忙跑過去端起一挺機關槍。敵人黑壓壓地往上衝，我就用機槍猛烈掃射，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人。”説到這個細節，老人略顯激動。

敵眾我寡，劉振山接連中彈。他的右腿、左肩、頭部、手指四個部位不是被子彈擊中，就是被彈片劃傷，傷痛令他昏迷過去。

“腳和鞋幾乎凍在一起”

入朝期間，除了與敵人正面交鋒，那些搏殺背後的故事同樣令劉振山難以忘懷。

有一段時間，美軍的飛機天天炸。“向三八線推進時，一次行軍，敵人的飛機發現我們的隊伍，便開始投彈。很快，就有戰友犧牲了。”劉振山説，部隊任務艱鉅、時間緊迫，大家踩着屍體前行，有敵人的屍體，也有戰友的屍體，“很慘烈”。

一天晚上，向南急行軍要蹚過一條河。當時天氣寒冷，劉振山脱下鞋，快速蹚到對岸後穿上，緊接着就跟阻擊的敵人交手。“幾個來自南方的戰友缺乏經驗，是穿着鞋過河的，結果一上岸，腳和鞋幾乎凍在一起，挪動都費勁。所以打起仗來受到很大影響，有的人犧牲了。”劉振山説，現在想起來這一幕，都感到惋惜、痛心。

“從沒向別人張嘴伸手”

復員後，劉振山身上的幾處舊傷日積月累，逐漸加重。尤其是右小腿中的彈，直到1959年才取出來，一“駐”就是8年。

“那時我在礦上上班，右腿疼得不行，傷口處經常會流出液體，才不得不手術。”老人説，手術取出來一看，子彈都彎了。“現在，這腿留下後遺症，經常脹乎乎的，很不舒服。”另外，左肩傷也對生活造成了較大的影響。

“劉振山的老伴去世早，他身體殘疾，卻一直精心照顧5個兒女，從沒抱怨過，也沒麻煩過村裏。”70歲的鹼廠堡村原村支書孫廣金説，小時候常聽長輩講起劉振山入朝作戰的事蹟，很是欽佩。老人一有機會，就向村裏的年輕人講述抗美援朝的故事，講述志願軍的精神，大家很受鼓舞。

大女兒劉淑華對記者説：“父親一輩子吃了太多的苦，付出很多，我小時候身體很差，他要經常揹着我去醫院，姥姥長年有病，父親就像親兒子一樣照顧她，家中所有的困難他都一個人扛着，從沒向別人張過嘴、伸過手。”

兒子劉大勇説：“父親有一個愛好，就是每天都要看央視關注國際時事，還總跟我們説，當年國家那麼困難都沒怕過誰，現在經濟發展了、國防強大了，更不會怕誰了。”

“要照顧好身體，不要成為家庭和國家的負擔……”這是劉振山如今最常唸叨的一句話。

▲劉振山在家中的近照（受訪者供圖）

【人物簡介】

劉振山，1925年出生，遼寧省本溪市本溪滿族自治縣小市鎮鹼廠堡村人，系因戰6級傷殘軍人、抗美援朝老戰士。1948年10月參軍，次年3月入黨；1950年11月入朝作戰，先後參加了德川戰役、芥川戰役、金川戰役等阻擊戰，殲敵數十人。在1951年金川戰役中，不畏犧牲，衝在第一線，頭部、肩部、手部、腿部四處負傷。曾獲得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贈送的抗美援朝紀念章。1954年7月，劉振山復員，被安排到本溪市工業局銅鉛鋅礦工作，投身於家鄉的經濟建設中。1962年下放回鄉。

原文刊載於《參考消息》2020年9月25日特別報道版，原標題：紀念抗美援朝70週年·老兵訪談錄（17）｜每天急行軍，沒空考慮生死——記志願軍老戰士劉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