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中等收入陷阱”的一個新觀點_風聞
西方朔-2020-10-20 21:52
作者:李子安鏈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51155109/answer/1269848672來源:知乎著作權歸作者所有。商業轉載請聯繫作者獲得授權,非商業轉載請註明出處。有一個經常被大家掛在嘴邊、卻少有人真正弄明白的裝逼詞彙,叫“中等收入陷阱”。
先驅者們苦口婆心教導我們用辯證唯物主義透過現象看本質、抓住主要矛盾
中國對美國真正的威脅在哪裏?體制?人口?人種?宗教?這些都不是主要矛盾
”主要矛盾”在哪?你且慢慢聽我説
本文較長,歡迎耐心收藏看完
中等收入陷阱的兩個疑點中等收入陷阱是我經常提到的一個概念,通俗地説來就是:一個有潛力的發展中國家在進行經濟建設的初期往往都能夠獲得高速的經濟增長,但是在達到一定經濟水平(中等收入國家)以後,(敲黑板)隨着其勞動力成本的升高,她們會逐漸喪失產業鏈下游的低成本商品競爭力。與此同時,如果該國的製造商又無法掌握上游高附加值產品的研發能力,那麼該國就永遠無法進入產業上游的發達國家俱樂部、其經濟水平將被長期遏制在中等收入階段,這就是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
在剛剛過去的2019年,中國的GDP增速降至6%,成為三十年騰飛發展以來的經濟增速最低數據。同時就在最近還有一個極易被忽略的重要新聞是,也是在2019年,中國的人均GDP已經突破一萬美元,而人均GDP一萬美元上下正是阿根廷、俄羅斯、南非、巴西等國長期被限制在中等收入國家的一個看不見的經濟門坎。
因此,通過這些宏觀信息我們不難判斷,隨着2020年的到來,中國將由“高速發展中國家”正式進入“中等收入國家”的行列;這也就意味着:經濟增速下滑其實是一個常態化的進程階段,而與之同步產生的另一個現實是,中國即將馬上或者已經正在面對“中等收入陷阱“的巨大壓力了。

(一個典型的城市貧民窟:儘管巨大的貧富差距往往會被打上中等收入國家的標籤,但聰明如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是,這並非其核心矛盾點。圖片來自網絡)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想要找到破局中等收入陷阱的方法,就必須對世界各國的發展歷程進行有效地整理和對比。然而,在查閲現有公開史料的過程中,我們發現有兩個難以解釋的疑點:
第一個疑點是:縱觀工業革命之後的各個老牌資本主義發達國家,他們在完成原始資本積累和發家致富的過程中無一遭遇“中等收入陷阱”;換句話説,“中等收入陷阱”對於第一批發達國家而言是根本就不存在的玩意兒。這是為什麼呢?
第二個疑點是:除開首批發達國家不談,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真正意義上從發展中國家邁過中等收入陷阱、而最終躋身發達國家行列的主權國家,並不是沒有,而是有且只有韓國這一個。這又是為什麼呢?
實際上,講到這裏我們已經不難明白:能夠揭開“中等收入陷阱”的真相、並且最終找到破局手段的最優捷徑,其實就隱藏在對這兩個疑點進行全面剖析的過程中了。

(鴉片戰爭是中華民族屈辱近代史的開端,但同樣作為大英帝國艦炮下的傾銷市場,先祖人民們的暴力抗爭使得中國最終僅僅淪為半殖民地,這樣的結果雖然稱不上是偉大的勝利,但也足以讓義和團和太平天國載入史冊。圖片來自網絡)
戰後新秩序:新殖民主義遮羞布在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後,世界各國的整體實力逐漸發生了兩極分化:一批國家由於跟進了工業技術的浪潮而成為了發達國家(列強),他們通過加工、製造和販賣高附加值產品而獲利。與此同時,另一批國家由於錯過了科技革新的機會而迅速淪為殖民地或半殖民地、成為前者的原材料供應基地和產品傾銷基地(記住這種分工模式)。
正常説來,由於全球傾銷市場的廣闊,以及列強們在經濟、軍事、科技等領域對殖民地的全方位碾壓,這種由各大列強依靠先進技術來瓜分世界的格局原本可以維持很長時間。但是由於分贓不均,列強與列強之間的矛盾不斷激化、最終導致爆發了兩次世界大戰;而正是這兩次帶有洗牌性質的戰爭,既壓垮了舊殖民體系的最後支撐、也促成了新世界格局的形成。
兩次世界大戰有兩個直接的後果:一是削弱了傳統西歐列強的實力,造就了美國和蘇聯兩個新興的超級大國;二是傳統列強的實力削弱喚醒了其殖民地原住人民的獨立意識。自那時起,世界各地的民族獨立運動不斷興起,並運用“不結盟運動”、“第三世界聯盟”等手段抱團取暖、意圖遊離於美蘇脆弱的平衡之間進行周旋,並擇機擺脱傳統發達國家的掌控。

(萬隆會議被稱為“第一次在沒有殖民國家參加的情況下討論亞非事務的大型國際會議”,印度作為“盟主”帶領亞非兄弟們共同開啓了不結盟運動的時代。那時的中國還沒“入常”,甚至尚未得到世界大多數國家的承認,中國代表團的座機更是遭遇了爆炸襲擊。但是,臨時改變行程而倖免遇難的周總理仍然堅持參加會議,並於會上提出了“求同存異”和“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等舉世聞名的外交策略。然而,本以為是開始沒想到已是巔峯,萬隆會議曇花一現,直到50年後才舉辦了第二次且響應了了,不結盟運動更是早就成了一句空喊的口號,至於原因是啥想必大家也都能明白。圖片來自網絡)
然而,所謂“舊殖民體系”的結束其實也是“新殖民主義”的開始。在大戰之後的和平歲月裏,兩大陣營領袖在全球擴張勢力範圍、干涉他國內政、掠奪牟利的骯髒操作卻從未停歇。而伴隨着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美國國力悍然獨霸全球,成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冷戰結束以後,美國坐擁近一個世紀的科技和資本積累,並通過早前的“馬歇爾計劃”、“回形針計劃”、“中東政策”等等一系列戰略手段的拼接,成功完成了美元與石油能源的全球化佈局、也把傳統的發達工業國(西歐和日本)全部納入了盟友範圍。
在之後的時間裏,美國及其盟友不斷打造並完善着全新的利益體系:一個以美國及其盟友佔據產業鏈上游、非發達國家淪為下游供應商和傾銷市場的新世界秩序,或者稱之為“新殖民主義”,也就此誕生。

(美利堅人民相信,好萊塢電影演員出身的羅納德里根不僅僅是一名立場堅定的反共主義者,也是一位喜歡把創作靈感帶入到國際政治舞台中的偉大總統。其自導自演的“星球大戰”計劃把本就千瘡百孔的蘇聯拖入了更加萬劫不復的軍備競賽,也使自己達成了“冷戰終結者”的任務成就,儘管更多的歷史學家們都認為他只是撿了個漏而已。圖片來自網絡)
保障割韭菜的三種方法為了遏制新興的非盟友國家也進入發達國家俱樂部、從而瓜分高附加值產品利潤的蛋糕,美國及其盟友所採用過的應對手段是花樣繁多且數不勝數的。不過如果站在戰略層面總結起來看,所有這些手段都和以下三個領域有關,即:政治、經濟和科技。
第一種政治手段,即是利用價值觀和意識形態的輸出、甚至直接的武力輸出來擾亂某個國家的高速發展,其常用的藉口有“民主”、“解放”、“平等”、“人權”等等。雖然此種方法在價值觀差異巨大的東亞各國身上收效甚微,但是卻在中東、非洲、以及南亞等地區屢建奇功,成功阻止和延緩了伊拉克、土耳其、印度和非洲等國的發家致富之路。
第二種經濟手段,主要是通過美元與石油的綁定,操縱金融制裁、資產縮水和外匯抄底等手段摧毀高速發展中國家的基本盤。在上世紀末,美國金融大亨在政府難以通過政治手段啃動的東亞地區興風作浪,通過“做空”東南亞各國的貨幣金融體系而引發亞洲金融風暴。剛剛回歸的香港一片狼藉、依靠大陸政府的持續輸血才勉強渡過難關;但解體後的俄羅斯卻沒那麼幸運:在被國際炒家一通操作之後,蘇聯繼承人徹底跌出了發達國家神壇、在中等收入陷阱的陰雲籠罩下一直低迷到今天都尚未緩過勁來。
第三種科技手段是相對最温和也是最普及的手段,就是對那些有着巨大潛力的發展中國家進行技術封鎖和貿易法律打擊、將其永遠壓制在下游產業鏈上(再次敲黑板)**。**如果説政治金融手段是猛藥喂毒的話,科技封鎖手段的運用則可以稱作温水煮青蛙,是一個需要長期堅持執行的日常操作,必要時也需要搭配前兩種手段一起使用。
當然,鑑於美國及其盟友的科技優勢太大,他們通過推行產權保護和立法反收購等方式即可確保自己高枕無憂;所以此種手段往往多用於針對西歐和日韓等國的內鬥中,至於針對發展中國家主動出擊且吃相很難堪的案例、目前還僅限於中國一家。

(亞洲金融風暴的總導演——“金融巨鱷”索羅斯最可怕的地方,並不在於他親手掃蕩了包括英磅、泰銖、馬幣、港幣、盧布在內的各國貨幣體系、而是在於其在政治上的活躍立場。近年來,索羅斯平均每年在政治活動上大約花費四億美元,已被公開指責為操縱獻金政治和干涉他國內政;而細思恐極的是,他亦是“後工業時代”理論的堅定支持者。主張“世界各國要走服務業和金融業為主的經濟”,“反對大興土木的公共設施、重工業、水壩等興建,認為宏偉且由官方修建的建築是‘現代法老金字塔’效應,有助於加強集體主義和威權統治”。索羅斯通過其所持有的量子基金多次扶植他國境內反對派抗議勢力來增進許多國家的所謂“開放社會”和“民主政治”,儘管事實上都會被當地人定性為“吸取人民鮮血的經濟戰犯”。顯然,對索羅斯及其立場而言,始終不肯開放自由金融體系、相反卻在民生基建和製造業領域下血本發展的中國,是一個首要且必須被擊垮的目標;因此,索羅斯一直都公開支持特朗普對中國發動的貿易戰以及對華為的封殺。圖片來自網絡)
總結起來,以上三個領域的打擊手段可以被稱之為保障“割韭菜”的三大神器。而理解到這一點以後,我們反過來就能夠解釋之前關於“中等收入陷阱”的第一個疑點:
本質上説,“中等收入陷阱”是一種由上游國家對下游國家進行產業收割之後所產生的必然結果,而當今世界上的上游產業鏈國家正是在當初工業革命時期形成的、並隨着兩次世界大戰以及戰後秩序的重建而穩定固化。
在當年這些發達國家積累並發展的上升階段,並不存在處於更上游的產業鏈國家為保護自己的地位而對其採取“割韭菜”的行為、那麼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中等收入陷阱”這一説。
另一方面,儘管當時列強們之間的發展速度各有差異,但也遠沒有到大到一方僅僅依靠和平手段就能夠生吃掉對方的地步;列強們只能採取結盟打壓、互相拆台的方式來明爭暗鬥,而一旦擦槍走火的最後結果就是兩次世界大戰的爆發。

(德軍通過雄獅凱旋門。法國是二戰史上除意大利以外被黑得最多的國家,比如提問“當法國遭受侵略時該怎麼辦?”,回答是“你可以在一開始就投降,然後別人會替你贏得戰爭”。的確,二戰開始前的法德兩國在軍備科技上並沒有顯著代差,畢竟虎式坦克等黑科技都是在德國佔領西歐以後的蘇德戰爭中後期才點亮的。法國人很明顯只是輸在了機動戰術的理論研究上,且過於依賴馬奇諾防線以及陣地戰思維,可能還有風騷無腦的原地投降助力,才使得這場載入史冊的戰役被世人所驚歎、也成為乳法大軍們手中的笑柄利器。另一方面,作為一戰戰敗國且被“閹割”後的德國能夠在短短20年內就反殺英法,也更加説明了列強國家們之間是不能隨便割韭菜的。圖片來自網絡)
三座新大山:第三世界沒有明天隨着新世界格局的形成,曾經不服管教又有能力發動世界大戰的那些國家,要麼被消化進了美國的盟友體系(德日)、要麼就被肢解殘廢掉(蘇聯)。對於眾多在二戰結束後才剛剛完成獨立覺醒的發展中國家,比如中國、越南、印度等國來説,他們在二戰之後都是獨立於農業國的基礎之上**(後發劣勢)**,其工業化建設的道路崎嶇坎坷、難於上青天;想要在短時間內快速發展到“分蛋糕”階級的高附加值產業國家本來就屬於天方夜譚、更不可能產生“向帝國主義開戰”的愚蠢想法(在核平時代能保持主權獨立的國家已經可以算是國中龍鳳了)。
不僅如此,冷戰結束後的世界格局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高科技依舊壟斷於美國及其盟友手中、而曾經的被殖民地區卻紛紛獨立建國,所以後來居上者想要再複製傳統發達國家通過“向殖民地暴力傾銷”而致富的道路也已經沒了可能**(缺乏傾銷市場)**。發展中國家不僅無法完成原始資本的積累、相反卻往往會在勞動成本低廉的高速發展時期再次淪為發達國家的傾銷市場和代工廠。
與此同時,在歐美意識形態輸出的強大壓力下,照搬民主制度的發展中國家更加喪失了將積累的資金集中用於技術攻堅的機會;取而代之的卻是:隨着社會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和熱錢儲量的增多,資本炒家們必然會利用其敏鋭的嗅覺和市場洞察力,將大量高速發展時期的盈利資金瘋狂投入到房地產、能源、金融、服務業等賺快錢的暴利行業,進一步加劇社會階級的貧富分化**(無法控制資本流向)**。此時對於已經邁入“中等收入水平”的發展中國家而言,其整個產業鏈都將籠罩在生活成本和勞動力成本雙重上升的巨大壓力之下,長期以往,若該國下游式的產業結構仍然得不到根本性改變,就會徹底掉進“中等收入陷阱”。

(日本東京千代田。“廣場協議”簽訂後,大量資金為了躲避匯率風險而進入日本國內市場,在缺乏政府強勢調控的自由經濟狀態下,這些熱錢全部被銀行注入了無附加產值的不動產、零售業、個人住宅等融資項目。在平成大蕭條之前,東京二十三區的地價總和可以買下整個美國,瘋狂的金元繁榮和大批量中小型製造業的萎縮破產同步存在。之後的故事則眾所周知:伴隨人口老齡化的加劇,泡沫爆炸後的日本跌入“低慾望社會”,整整一代人淪落為“平成廢宅”。以科技和製造業聞名世界的超級經濟體尚且重挫如此,對於本就缺乏科技基礎的中等收入國家而言,泡沫和熱錢蒸發的打擊更是不言而喻。圖片來自網絡)
因此,“後發劣勢”、“缺乏傾銷市場”、“無法控制資本流向”,是聳立在如今第三世界國家面前的三座大山(再次敲黑板);而在這樣的邏輯框架下,我們也就能夠很容易地解釋上文所提到的第二個疑點:
對於二戰之後的普通發展中國家而言,突破“三座大山”是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阻擋上游發達國家對本國的“割韭菜”行為則更是難上加難,這便是“中等收入陷阱”難以被跨越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因此,我們只須進行橫向比較之後便不難得出結論,韓國之所以能夠靠“漢江奇蹟”成功躋身發達國家的序列,至少與兩個因素是分不開的:
第一,韓國是美國盟友體系內非常重要的一員,從冷戰時期就是作為“亞太橋頭堡”、並肩負着對抗中蘇朝三國的重任。因此,韓國極易得到美國及其盟友的技術輸出和資金支持、同時其科技產品在盟國勢力範圍內的市場營銷也相對更容易得到所在國政府的放行;這種得天獨厚的優勢足以打破“後發劣勢”和“傾銷市場”的制約。
與之相反的例子是中國:不僅花重金買技術人家都不賣、到歐美市場販賣科技產品也動輒被制裁、想在非洲搞基建自己賣點東西還會被西方詬罵為“新殖民主義”,由此可見一斑。
第二,韓國在崛起的過程中保留了相當集權性的政治制度,為其財閥集團(三星、LG、現代汽車等財團與政府的關係可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兼併和壟斷全社會的科技資源鋪平了大道。雖然這樣粗暴的操作也會遺留下不少後患,但確實大大降低了“資本流向泡沫產業”的投機風險。
其實除了韓國以外,二戰後經歷高速發展而最終成為發達地區的“亞洲四小龍”其餘三個,在其崛起的過程中也沒有一家是民主政府(英督香港、蔣家台灣、李家新加坡);
而與之相反的例子是號稱“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主國家”——印度:
作為一個零損失的二戰戰勝國、經歷了不流血的建國獨立革命、且永遠手握着一副國際關係和地緣政治的好牌,卻每次都打得稀巴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