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講的_風聞

文 | 霧滿攔江

（01）      

有個大學生吐槽：

他發現公司的產品有瑕疵，老闆卻昧着良心各種吹噓。他看不過眼，就悄悄跟客户説了，沒想到客户急脾氣，第一時間打老闆電話質問，還讓他做證人。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公司的訂單飛了，這孩子的工作也沒了。 

吐過槽後，朋友圈反應寥寥，留言者含含糊糊，沒有明確表態支持，但也沒説反對。

大學生愈發的氣悶。

這是正義的行為啊，怎麼大家的反應，全都這麼曖昧呢？

這是為什麼呢？

——講個網上看來的故事，可能就會讓我們明白過來。

（02）      

古時候，有個姓劉的孝子。

就叫他劉孝子好了。

劉孝子年輕能幹，吃苦耐勞，但家裏卻一貧如洗。這是因為他的老母親，長年卧病在牀。劉孝子為了侍奉母親，一不能下田耕作，二不能出門經商，榻前奉茶奉藥，漸漸坐吃山空。

已經家徒四壁了，可是老母親的病，卻是越來越重。

終於彌留之際了。

大夫最後一次來看病，對劉孝子説：問問你娘，她想吃點什麼？想吃什麼就給她老人家做，這可是老人家最後的晚餐了。

劉孝子哭跪於母親榻前：娘，你想吃點什麼啊？

兒子呀，老母親滿懷期冀的説：娘這輩子也沒別的念想，就想吃口肉羹，兒子給娘蒸一碗吧。

吃肉羹……依劉孝子的家境來説，這要求極奢侈了。可是母親彌留之際，劉孝子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滿足。

可怎麼滿足呢？

在空蕩蕩的家裏，劉孝子東找西找，最後看到了用來裝米的空瓦罐。

就把這隻罐子賣了吧，換點錢給娘煮碗肉羹。

劉孝子心想。

（03）      

拿着瓦罐，劉孝子出了門，沿街兜售：賣瓦罐了，有買瓦罐的沒有？

過來一個路人，嗯，正想買只瓦罐，拿回家當夜壺。買新的不劃用，你這隻舊的……要多少銅錢？

劉孝子就開價，對方只是想買只破尿壺，當然是越便宜越好，於是就還價。正在議價之時，過來一個姓侯的書生。

侯書生，讀書破萬卷，正氣在心中。他生平最恨坑蒙拐騙的奸商。見到二人為一隻破瓦罐討價還價，看不下去了，他走過來，拿手中摺扇一指：看好了，這瓦罐有條裂縫哦，白給都不要的爛東西。

讓侯書生這麼一説，買家頓時反悔了：算了，不買了，我多花點錢買只新的吧。

你這個書生……當時劉孝子那個氣呀，心説我只是想孃親臨死前盡一下孝，賣了瓦罐蒸杯肉羹，你這個書生攪什麼局呢？ 

侯書生不知劉孝子為何賣瓦罐，他把胸脯一挺：怎麼，你拿只破瓦罐騙人還有理了？告訴你，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坑蒙拐騙的小人。孟子曰：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狗日的不服你放馬過來！

你……劉孝子吵不過侯書生，只能忍氣走開。

可是再往前走，沒人問價了，正當劉孝子氣悶之時，忽然間有個人疾奔而來，對劉孝子擲出一隻小包裹，接住，然後那人就飛一般的跑掉了。

啥意思啊這是？劉孝子把對方擲過來的小包裹打開，驚喜的看到裏邊是幾錠銀子。

明白了，劉孝子恍然大悟：這是我的孝心，感動了上天，所以老天爺派人給我送銀子來了。

劉孝子興沖沖的拿了銀子，去肉鋪買了肉，回家就開始蒸肉羹。

眼看肉羹就要蒸好，孃親最後的願望就能滿足，忽聽咣的一聲，劉孝子的家門被人踹開，衝進來十幾個捕快。

捕快衝入，一眼就看到劉孝子扔在地上的包裹皮，頓時仰天長笑：哈哈哈，你這廝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飛天大盜，拿下！

劉孝子被拖走。

孃親驚死榻上，最終也沒吃到肉羹。

過堂時，劉孝子才知道，路上扔給他銀子的那個人，是個盜賊。那個賊搶劫了富户，還殺了人。搶銀之後路上扔給他一個小包裹，其實就是用他，來轉移緝捕視線的。

偏巧坐堂的，還是個昏官，根本不聽劉孝子辨解，一門心思要把劉孝子打成劫匪，好破個大案。劉孝子受刑不過，被迫屈打成招。

但昏官繼續動刑，還要追問他的同夥。

同夥……劉孝子想了半晌，忽然想起了滿腔正義的侯書生。

就是他！

就是那個王八蛋！

如果不是侯書生，自己早就賣了瓦罐，盡了孝心。可這個王八蛋害得孃親死不冥目，害得自己丟掉性命……所以劉孝子毫不猶豫的舉報道：我的同夥，是那個姓侯的書生，而且他才是頭，殺人放火的事情，都是他乾的。

於是侯書生也被抓來，與劉孝子一同問斬。

為什麼？臨死之前，侯書生説什麼也無法理解：這到底是為什麼？我滿腔正義，哪兒就不對了？你至於誣陷我，拉着我一起死嗎？

呸！劉孝子目眥欲裂，罵道：你根本不是什麼正義感，你是苛薄狠毒！

説話間，兩枚人頭已經落地。

（04）      

正義感，其實跟人類沒多大關係。

就是個虛構的抽象詞兒。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幾個正義滿腔的人，貪官污吏早就應該絕種了。但事實上，每年抓到那麼多的貪官，都是被上級領導拿下的。沒一個是被“正義人士”舉報的。

“正義人士”所舉報的，都是些無權無勢瀕於末路的小人物。

當一個人衝着無權無勢的小人物，露出猙獰面孔時，哪怕他的正義口號喊得再響亮，他也只是個人渣。

那麼，到底什麼叫正義感呢？

正義感的第一個要義，是恰到好處。      

什麼叫義？

孟子説：義者宜也。

義，就是做的最合適的事兒。

企業的產品有瑕疵，就如劉孝子賣破瓦罐。賣家不是神仙，沒法把產品做到盡善盡美。買家也不是這輩子只買這一件產品，就算你這產品沒瑕疵，買家也可能過幾天就扔掉，換新的了。這種交易是人類社會的常態，如果一個人連這種常態都看不過眼，這個人最好回火星吧，骯髒的地球不適應他。

正義感的第二個要義，是苛求強者。      

春秋責賢者，古人倡導對權力者苛求，因為他們資源富足，不該亂來。但前述侯書生，只敢找一個瀕於末路的孝子的麻煩，卻對官府的黑暗一聲不敢吭，可知這個人所謂的正義，只是欺凌弱小罷了。

正義感的第三個要義，是寬宥小人物。      

小人物沒權沒勢，一生面臨着資源緊張與情緒緊張，他們活得艱難，不得不譭棄尊嚴討條活路。如果有誰把自己的“正義感”聚焦於小人物身上，這就是用道德殺人。再冠冕堂皇的口號，也高不過人的性命，疏離了人的處境，就沒有正義可言。

正義感這個東西，也沒個衡量儀器，最容易被壞人拿來説事。如果你去監獄裏看看，每個殺人越貨的兇徒都會告訴你，他是個滿腔正義的人士。他永遠不會説他是個努力的人，或是個致力於讓自己越來越優秀的人，因為這兩件事極易驗證。但如果他説他滿腔正義感，雖然你聽着彆扭，但卻無法否定。這世上有成就的人，一定不會用這種無法驗證的虛詞矯飾自己，所言所説都是極簡單的事情，是容易實踐並驗證的。所以，當我們不再説那些抽象的虛詞，更多的從每個人的處境出發，這時候我們的人生，才會步入正軌。

（*本文圖片均來自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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