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根:教育“脱鈎”進行時,中美教育何去何從_風聞
陈根-知名科技作家为你解读科技与生活的方方面面。2020-10-20 08:27
文/陳根
隨着中美在經貿、科技、以及涉港、涉台、涉疆等問題上的摩擦加劇,中美“脱鈎”,言論四起。在這樣的背景下,除了兩國經濟關係的聯動性降低,政治關係疏離,戰略合作減弱,教育交流作為曾經中美最緊密的關係之一,在後疫情時代更是面臨大考。
當然,“脱鈎”區別於“冷戰”,並不意味着兩國關係的全面對抗。但在所有中美脱鈎的層面裏,在有順序的“脱鈎”裏,從經濟上的資源配置合作減少到兩國政治關係的分裂和戰略互疑上升,教育脱鈎,特別是高等教育和研究的脱鈎,將會造成最深遠的影響。
在教育走向“脱鈎”的背景下,中國當然可以從最壞處着想,但不排除爭取最好結果的任何努力。然而,不可否認,真正的教育交流,必定會受益於不同教育理念的碰撞。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推行中美雙邊教育靠的是使命,而不是任務。
教育“脱鈎”進行時
從經濟事件到政治事件,再到教育事件,中美“脱鈎”的醖釀與發酵除了多個層面的表現,也包含着多方面的原因。
**中美力量對比生變是中美“脱鈎”的首要原因。**中國數十年快速發展,國家實力的日益壯大及國際影響力日益增強,幾乎逼近美西方心理承受“底線”。
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國際力量東昇西降態勢明顯。美西方經濟復甦乏力、政治極化、社會分裂以及移民問題等深層矛盾難解,全球治理主導權大幅鬆動。
而相較於美西方,中國國力快速提升,社會凝聚力進一步增強,日益成為美西方關注和打壓的首要目標。1990 年中國經濟規模為美國的1/6,如今GDP總量則為美國的73%。
這讓不少美西方學者將中美關係看成是崛起大國與守成大國間的競爭,認為中美難以避免歷史上曾反覆出現的“修昔底德”陷阱,因此在竭力維持自身科技優勢的同時,鼓吹儘早與中國“脱鈎”,以阻遏中國的快速發展勢頭。
**另一方面,中美的關係實際上也是一種國際秩序的折射,“脱鈎”****發生在中美兩國,****但不僅限於中美兩國。**當下,自由貿易、多邊主義似乎正被保守主義、孤立主義所取代。全球自由貿易體系受到衝擊,多邊貿易體制大多數面臨着一定的困境。
作為世界自由貿易的支柱國家,美國的“孤立主義”傾向在全球起到了消極的示範性作用。美國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擱置了與歐盟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夥伴協議,重新談判北美自由貿易協定,令全球都籠罩在了脱鈎、分離的大氛圍之中。
基於此,以英國脱歐、“特朗普現象”為代表,全球範圍新一波的“逆全球化”甚囂塵上,並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中美的“脱鈎”則在這一全球大氛圍、大氣候的背景下醖釀而生。
終於,在中美力量對比生變和全球分離傾向趨強下,中美走向了“脱鈎”。而當教育“脱鈎”疊加疫情,更是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收緊狀態。今年7月6日,特朗普政府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發佈了新的指南,阻止國際學生前往美國接受純粹在線的學習課程。
在超過20所大學和20個州提起各種訴訟後,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在7月24日改調,允許已經在美國的國際學生以線上課程的方式繼續就學,並且保持有效簽證,但是還未入境的新生則無法入境。
事實上,自特朗普上台後出台的政策中,對國際學生產生負面影響的舉措不勝枚舉,有些不是針對中國學生,有些則是。但****即使這些政府舉措不是針對華人,由於中國留學生的佔比,影響首當其衝。
而針對中國學生和研究人員的政策發展和執法行動包括:
2018年6月11日起,美國政府出於對國家安全的擔憂,宣佈將針對機器人、航空和高科技等STEM領域的中國學生的簽證期限從五年減少至一年。美國國務院在9月9日根據5月29日的總統宣示,美國已吊銷1000多名與中國軍方有聯繫的中國研究生和研究人員的簽證。
此外,根據美國國務院網站更新各駐外使領館的簽證統計數據,2020年7月份對中國學生簽發的F1簽證僅145個,雖然比今年6月份的8個有所增加,但對比去年7月份的21781個,仍然降低了99%。
根據英國《BBC新聞網》9月5日的報道,美國近期已開始加強對中國留學生的出境檢查。有多名中國學生、研究員在準備離開美國時都遭到執法人員的盤問,執法人員甚至還扣下有些人的電腦、手機、遊戲機等電子設備進行進一步的調查,數週後仍未歸還。
而《南華早報》的報道顯示,美國海關人員在2019年對中國籍公民進行了1100次搜查,比前一年大幅增加了66%,而對所有國籍旅客的搜查則增長了23%。顯然,不論是從趨勢還是現狀的嚴峻形勢來看,中美教育的脱鈎都已經開始,且還在繼續。
中美教育脱鈎影響幾何?
中美教育“脱鈎”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前中美關係正在發生的深刻複雜變化,而其影響對於中美雙方來説都是深刻和長遠的。
長期來看,中美教育“脱鈎”將****有損美國國力,更不用説因此延燒的仇外主義。大多數美國高等教育機構都相信多元化的人才,包括參與論壇的美國教育專家,主張特朗普對中國學生的限制將耗盡美國人才供應。反對特朗普政策的人,特別是美國高校的領導和知名學者,認為美國把國際學生阻擋在門外將對美國吸引國際頂尖人才造成致命的衝擊。
對中國來説**,中美間的教育開放與交流仍是教育國際化的關鍵與核心**。難以否認,美國的一流大學質量仍無人能敵,美國大學仍然居於世界知識生產體系的中心地位,並且在可見的未來難於撼動,仍將遙遙領先於中國。加上中國在美留學絕對人數仍持續高位,這就使得中美教育交流在我國教育國際化中的地位仍然無可替代。
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説,沒有與美國高等教育的交流,就難以進一步推動我國高等教育開放的政策,就沒有高品質的教育國際化。
除了對教育國際化的衝擊,中美教育“脱鈎”更將使中美****之間對人才,特別是科研人才的競爭白熱化。在美國高校的資源扶持了許多中國人才的同時,其他先進國家的高校是否能填補這個角色?中國高校是否能在目前的體系下真正提升人才的培育質量?這些是隻有時間才能回答的疑問。
**此外,**目前美國的種種政策不但加深了中美之間彼此學習的困難,更直接衝擊了“國際教育”的理念,使得培養“地球公民”的概念,以及對教育理念的溝通都受到挑戰。美國式教育着重的獨立自主和個人實現,和中國式教育的紀律服從和羣體理念,原本可以透過教育的碰撞而給施教者和受教者都帶來更多的啓發。然而,這些已經在短期內難以實現。
當然,中國可以從最壞處着想,但不排除爭取最好結果的任何努力。
面對中美教育交流的現實困境,政府依然可以有若干政策選擇,為中美大學間的學術交流創造良好的制度環境。一方面,可以制定政策給大學開放更大的自主權;為學者的學術交流在簽證等方面提供更便捷的服務,支持學者為了學術交流的目的在中美間自由往返;為學術交流制定更寬鬆、更實事求是、更人性的財務制度和政策。
事實上,儘管中國政府近年來出台了獎勵政策,中國的高等教育對基礎研究的積累仍然不夠。整體社會的導向也不鼓勵長期耕耘,而是注重商業應用的回報。倘若中國加強對基礎科學的重視,也會促使高等教育學院減少急功近利的心態,或是想要從外引進技術的捷徑,轉為長遠培育本土人才的有機機制。
另一方面,是教育“在地國際化”的培養。“在地國際化”概念由瑞典馬爾默大學副校長本特尼爾森(Bengt Nilsson)於1999年首次提出,是指教育領域中發生的除學生海外流動之外的所有與國際事務相關的活動。
在地國際化不是全部國際化,也不是以跨境交流為主要特點的傳統國際化的替代方案,而是與其相輔相成,共同構成新時代的教育國際化。比如在地國際化的教學國際化,包括賦予大學“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願景和使命,培養批判認知能力、深入社會、倫理意識等方面。
後疫情時代,逆全球化、國際關係的不斷震盪都給社會提出了新的挑戰,教育也面臨大考。教育的意義不僅是個人層面的提高,更是社會層次的責任感,對人類文明的持續性都具有重要意義。真正的教育交流,必定會受益於不同教育理念的碰撞。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推行中美雙邊教育靠的是使命,而不是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