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紀錄片”Social Dilemma"_風聞
西西弗评论-西西弗评论官方账号-西西弗评论在这里更新优秀文章2020-10-22 19:29
文/老C
1、
9月份,Netflix出了一部紀錄片《Social Dilemma》,在美國乃至全球都引起了相當大的反響。
首先這個紀錄片值得一看,在B站上應該可以找到資源。
片中有不少精闢的總結。比如:
為什麼我們使用互聯網,看社交媒體時是免費的。因為,在互聯網世界上,我們,每一個人並不是付錢的人,相反,我們是被賣的那個產品。
誰是付錢的人呢?是付錢的廣告商。在互聯網世界,我們的瀏覽、時間和數據,就像一件產品一樣,被平台賣給付費的廣告商。
廣告商,才是為互聯網產品付費的顧客。而我們每個人,是被銷售的產品。
當然,我們做為被賣的產品,是不需要付費的。
只有兩個行業,把客户稱之為用户,一個是毒品,一個是軟件。
具體紀錄片中的內容,我就不在贅述了,大家可以自己去看。這個片子的氣氛是比較焦慮和悲觀的,有評論説,這部紀錄片是“年度最佳恐怖片”
2、
對於社交媒體的負面影響,我寫過多篇文章:
應該還有1-2篇404的文章。對社交媒體對人類社會和心理的負面影響,我深有體會。
但Netflix這個紀錄片把現在的種種社會問題,都讓社交媒體背鍋,也並不恰當。人類做為一個物種本身,有着種種基因決定的弱點,而西方社會的各種問題,也不是社交媒體誕生後才出現的。
正如這次Covid-19疫情,美國精英把美國抗疫失敗的責任都推給特朗普,好像換了民主黨總統,抗疫就能順利了?其實不然,換了民主黨總統,也不會有本質區別,頂多百分制的30分變成40分。
真正需要美國社會反思和檢討的,是美國社會和政治制度的一些根本問題,而不僅僅是特朗普一個總統。如果美國社會以為換了總統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問題只會更加積重難返。
3、
西方經濟學中最基本的前提假設是理性人假設。認為每個人都是利己的,理性的。
然而,真實的人和人羣,都是感性、衝動、多變、易受影響的。
薩繆爾·E·芬納《統治史》把國家政治的驅動力分為四種:宮廷、教會、貴族和廣場。
其中,廣場就是指大眾政治,也就是民主。
民主的起源就是雅典的市民廣場。有關鍵問題需要決策時,城邦的公民在廣場上聚在一起,唇槍舌劍,吵的不可開交。
在有不同意見時,如何決策?投票就是其中一個不錯的解決方案。説服民眾支持自己,就是政治家必備的素質。這種説服能力,比如嗓門大、氣場強、有感染力,都是優秀的廣場政治下政治家必備的素質。
在希臘和羅馬的歷史上,靠一場煽情的演講而絕處逢生,徹底翻盤的政治家並不少見。
文學作品中的凱撒遇刺,就是這樣一幕場景。
公元前44年,凱撒遇刺,倒在元老院的大理石台階之下。
莎士比亞説:昨天,凱撒的一句話可以改變整個世界,今天,他躺着那裏,沒有一個卑賤的人向他致敬。
刺殺凱撒的布魯圖在廣場上演講:“我愛凱撒,可是我更愛羅馬。你們寧願讓凱撒活在世上,大家作奴隸而死呢,還是讓凱撒死去,大家作自由人而生?做為羅馬人,他們寧願無數次選擇面對死亡,也不會選擇自甘成為奴隸。”
人民歡呼:“布魯圖拯救了國家,凱撒是一個暴君,羅馬不需要國王。” 凱撒從英雄變成了罪人。
馬可安東尼上台了,他宣讀了凱撒的遺囑,把財產分給每一個羅馬人。他的演講鏗鏘有力,他回顧了凱撒征戰的歷史,講述了凱撒給羅馬帶來的輝煌,講述了凱撒的慷慨大度。
羅馬市民被感染了,他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安東尼拿起來凱撒的長袍,讓民眾們看長袍上的鮮血和23個破口。他樹立起了凱撒的蠟像,讓民眾看真人般的23個傷口。
“復仇,我們要復仇。”“殺掉背叛者!”
被安東尼演講煽動的人羣們,呼號吼叫,他們焚燒元老們的府邸,找尋布魯圖和卡西烏的蹤影,把反對凱撒的人撕成碎片。
安東尼轉身離去,面無表情。
對於這段歷史,從莎士比亞的《凱撒》這部戲劇,到無數部電影電視文學作品,都描述了安東尼奇蹟般的翻盤。大家有時間可以看看1953年馬龍白蘭度的那部《凱撒大帝》電影。
雖然,文學作品有相當程度的誇張。但在希臘和羅馬歷史上,靠演講感染説服忽悠民眾,始終是政治家的最核心競爭力。
在廣場政治中,人民的情緒是多變而不穩定的。他們可能在很短時間,從一個極端轉向另一個極端。
民粹主義政治家們,都是在廣場政治中操縱民意的高手。希特勒就是演講的絕頂高手,聽希特勒的演講,德國人如同陶醉在貝多芬的音樂裏,享受着幻想中的美好,為這熱血沸騰不惜一切。
希臘羅馬時代,政治家的講演和忽悠,只能侷限在一個城邦的廣場。而技術的進步,使他們的聲音可以被更多的人聽到。
在美國的上一次民粹主義高潮中,新興的技術革新,無線廣播,就起到了今天社交媒體的作用。無論是左派民粹休伊朗,還是右派民粹庫格林神父,都充分利用了新興的媒體,無線廣播,同時,也運用郵寄方式越過傳統的有敵意的媒體來傳播自己的理念。休伊朗在美國建立了在全國各地創立了27000個“分享財富”俱樂部,俱樂部擁有750萬人的會員。庫格林的電台據説擁有3000萬聽眾。
關於美國的民粹,可以參見《系列四:美國的“民粹主義”》
最終,上一次美國的民粹主義高潮,被精英階層壓制。
1935年,休伊朗被暗殺,分享財富運動無疾而終。
美國政府宣佈言論自由的第一修正案不適用於廣播電台,強行關閉了庫格林神父的廣播電台,並以革除其宗教頭銜為威脅,逼迫庫格林神父放棄對公眾發言。
如果出現了一種新的媒體形式,無論是電台、電視還是臉書推特。只要這種媒體可以讓政治家越過傳統媒體,直接與民眾溝通,就一定會有民粹主義政治家利用這個形式來獲取選票。
美國和西方選舉政治目前碰到的問題,並不是社交媒體導致的。社交媒體只是讓這種問題暴露的更加充分。把社交媒體當成罪魁禍首,未免有點天真了。
4、
《Social Dilemma》中的另一個主題是青少年對社交媒體的沉迷。人們無法離開手機。
其實,這個事情也沒啥特別的,也不僅僅是移動互聯網時代才有的。每一個新媒體的誕生,都有對青少年沉迷的擔憂。
那個時代的廣播電台,電視,就像今天的社交媒體。那時家長擔心孩子沉迷於電視,今天家長擔心孩子沉迷於手機。
社交媒體會給用户推送喜歡的內容,讓用户沉迷。其實所有的娛樂不都是這樣嗎?我讀書的時候,武俠小説同樣是讓人沉迷。其後,PC互聯網時代,又有所謂的“網癮”,以及對電擊治療網癮的楊永信。
每一代人都有年輕時沉迷的東西,都有所謂的“精神毒品”。對每個個體來説,確實需要家長的監督與控制。但對整體一代人來説不需要過份擔憂。
家長總會覺得自己的下一代是“垮掉的一代”。三十多年前,那時的成年人覺得八零後的“小皇帝”、“小公主”會是“垮掉的一代”。今天,輪到八零後的父母擔心他們的孩子。
有些人認為,社交媒體不一樣。煙草和海洛因都有成癮性,卻完全不同。
我的看法是,和過去的那些同樣讓人成癮的娛樂相比,社交媒體沒什麼本質區別。我當年對武俠小説的沉迷,比現在的年輕人對抖音的沉迷更甚一籌。
5、
任何新生事物,都有正面和負面的因素。
汽車取代了馬車時,人們擔心汽車跑的太快,容易撞死人,於是有些人就要求限制汽車的時速不能超過馬車。
但新生事物的浪潮,是無法阻擋的。為了減少新生事物中的負面因素,人類會設計種種方法,調整自己的行為,來適應新生事物,而不是反過來消滅新生事物。
比如汽車跑得快會撞死人。於是就有了交通規則,就有了駕駛執照,有了全封閉的不讓人走的高速公路。
這些規則,在剛剛誕生時,也許是不可思議的。但現在大家都習慣成自然了。比如有駕駛執照的人才能開車。
不論人們怎麼擔心社交媒體的影響,最終的結果是,社交媒體會繼續存在,人們會繼續沉迷。就算封掉所有社交媒體,該沉迷的人還會沉迷於其他東西。
算法也會繼續給每個人推送他們喜歡的內容。可能有一些不疼不癢的監管,但監管阻止不了手機和手機上社交媒體佔據每個人的越來越多的關注和時間,也無法阻止算法推薦被越來越多的應用到各種地方。
技術進步的結果會是什麼?不是技術適應社會,而是社會適應技術。我們真正需要思考的是,政治制度,社會制度,應該如何改變以適應移動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出現。
人類社會應對汽車跑得太快的辦法不是讓汽車慢點跑,而是制定交通規則,發駕駛執照,保證每個開車的人有駕駛的能力。
關於技術變革對中美這兩個不同社會的影響。可以參考下文
《中美兩種社會制度,誰會在未來20年的技術革新中受益更大?》
6、
最後,再聊聊我自己的一個技術進步對社會變革的預言:
AI自動駕駛技術發展成熟的終極是什麼?
我的預言是:人工駕駛最終將成為非法,所有的汽車全部都必須自動駕駛。未來,我們希望自己開車,就只能去賽車場這種特定的地方。所有的開放道路,最終會禁止人工駕駛。
如果大家有興趣,我下一篇文章再聊聊這種這個預言的邏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