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與紅軍(三)_風聞
民生文旅-为民而生,与文同行。2020-10-23 20:06
長征是這樣開始的
一、莫雄“莫大哥”
莫雄
莫雄與薛嶽跟隨張發奎兩次反蔣失敗後,都流落在香港。
一次兩人在香港相遇,薛嶽告訴莫雄,桂系、粵系、南京都有人來聯絡,邀他前去軍中效力,自己舉棋不定,請莫大哥指點指點。
莫雄告訴他,廣西地貧,廣東地狹,南京才是鯤鵬展翅的好地方。
薛嶽就到南京投奔了蔣介石,從此開始一路騰達,薛嶽對莫大哥更為敬重,感恩得不要不要。
莫雄無業,宋子文在財政部給他掛一閒職,月領300大洋。莫大哥衣食無憂,閒着也是閒着,就在上海灘逛馬路,逛着逛着碰到了一個熟人。
這個熟人叫劉啞佛,魯迅筆下劉和珍君的哥哥,五年前經老同盟會員的介紹,投奔到國民革命軍11師師長莫雄麾下,莫雄見他胸有大志,談吐不凡,下筆有神,就讓他擔任師政治部主任。
只可惜蔣介石借廖仲愷案設計廢黜了許崇智軍長,莫雄所部被繳械,兩人就此天各一方。
故人久別重逢,各敍衷腸,分手時留了聯絡地址。
一來二去,“劉啞佛先後帶了嚴希純、項與年、華克之、袁良芻、何文風等人來我家作客談天。後來才知道這些人都是共產黨人”。
這些人不但是共產黨人,而且都是中央特科的紅色特工。
莫雄也常去劉啞佛家談天,晚了就“在劉啞佛家的地板上睡覺”。十九路軍上海抗戰時,宋子文連夜派人去找莫雄擔任税警總團團長時,就是在劉啞佛家的地板上找到莫大哥的。
與劉啞佛、嚴希純等人接觸時間久了,莫雄向嚴希純提出入黨申請。嚴希純請示後,向莫雄轉達了李克農的意見,稱莫雄是革命的老前輩,留在黨外對黨更有利,凡對黨有利的事就請莫大哥盡力幫着去做。
二、“國師”楊永泰
楊永泰
宋子文、張學良被送到歐美“考察”,莫雄又失業,就轉到南昌薛嶽軍長那裏去“吃閒飯”。
閒着也是閒着,莫大哥便到百花洲踱步閒逛,一輛小汽車在他身旁停下,走下來一個人,張開雙手熱情的走向莫雄,嘴裏喊道“莫大哥,真的是你,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來人正是政學系代表人物楊永泰,楊經黃郛推薦,以《削藩論》得蔣介石信任重用,他提出的“攘外必先安內”、“三分軍事、七分政治”、“新生活運動”、“軍官訓練團”、“行政督察專員制度”、“保甲制”等一系列政治主張都成為蔣介石力推的國策,楊永泰也因此被稱為“國師”,先後擔任南昌行營、武漢行營兼“剿總”的秘書長,目前正與德國軍事顧問塞克特一文一武謀劃着“鐵桶圍剿”大計。
據莫雄的回憶錄,楊永泰此時“是一個炙手可熱的大角色”。
莫雄向楊永泰説了自己目前的處境,楊聽後,一句話沒説,把莫雄拉進汽車,直奔他的家,讓莫大哥在他家裏住了下來。
一生傳奇的莫雄“莫大哥”,他的兩次閒逛,幾度讓紅軍絕處逢生。
幾天後,楊永泰向蔣介石推薦莫雄擔任德安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獲准。
當楊永泰將兩份蔣介石簽名的委任狀交給莫雄的時候,還把兩張空白的組織表同時交給莫雄,讓莫雄自己放手去找手下人員。
莫雄説,我在南昌一個人也沒有,要到上海去找。楊永泰又遞給莫雄一張3000大洋的支票,説這是路費,你去上海找吧。
到上海後,莫雄叫來劉啞佛、嚴希純和項與年,拿出委任狀和空白的組織表,對他們説,假如你們信得過我莫雄,請派些共產黨員來與我一起幹吧!我當司令,你們來當我的部下。蔣介石要我剿共,我卻要剿蔣。
王世英得知後,真是喜出望外,睡夢中都笑出了聲來!
他派出了陣容強大的特科成員,劉啞佛、嚴希純、項與年、盧志英、賈紹誼、邱吉夫、阮退之、薛代旦、傅肖先、丘鏞、胡毅等幾十人,兩個機構裏除莫雄外,所有重要崗位都是共產黨員,莫雄也放手讓他們去幹。
不但如此,莫雄還“介紹了好些地下黨同志打入國民黨高級特務訓練班,在大特務頭子康澤手下任職,(中共上海地下黨)又委託我介紹了10多人到蔣介石的南昌行營工作。”這批人今後發揮的作用也是當量巨大,無法估算。
張學良與李克農在洛川城第一次密談,亮相的第一句話是“我做的是整銷,不是零售。”此處可見,莫雄做的也是整銷批發業務。
莫雄此時及以後送給紅軍、共產黨的“大禮”,堪比之前的範石生、之後的張學良、楊虎城。
三、國士盧志英
盧志英
莫大哥與劉啞佛在上海馬路上偶遇的時候,盧志英與項與年都被周恩來從北平調到了上海的中央特科。
項與年分配到行動科,參與了多次懲治叛徒的行動。盧志英則被派到西安,在楊虎城的綏靖公署擔任少校參謀,他的直接上級是參謀長靖任秋。
南漢宸與楊虎城是生死之交,是楊接觸最早、最為信任的共產黨人,目前被楊虎城正重用為陝西省政府秘書長。
上海共舞台案發生,100多名地下黨人被捕,黃埔四期生王世英身份也在此際暴露,不宜再擔任中央軍委南京特派員,盧志英到南京接任。王向盧交接了郭春濤、李捷年、賈紹誼,左恭、王孟浪等內線關係,在王世英工作的基礎上,盧志英後來又把王崑崙、胡濟邦發展為黨員。
盧志英後在南京被捕,受盡酷刑也堅不招供,被組織營救後到了上海。
王世英把盧志英等幾十人派往江西南昌、德安去的時候,盧志英剛剛養好南京獄中所受的刑傷。
曾在蒲城劫獄營救盧志英、現已成為其妻的張育民,在南昌開立西醫診所作為情報聯絡點,邱吉夫明面上是藥劑師,實際擔任南昌與上海之間的交通。
其他一部分人員留南昌,在莫雄的後方辦事處掌管電台,大部分人員到德安行政專署和保安司令部就職。
華克之帶陳成等人上廬山刺蔣前,專程繞道到德安去看望莫大哥,莫大哥帶華克之參觀保安司令部,隨莫大哥的指引,當華克之看到身着戎裝的項與年,驚得目瞪口呆。莫大哥對華克之説“絕密,絕密”。
項與年也是軍人出身,南洋回來找不到組織落難時期,也曾投奔過王亞樵,與華克之一樣,是王亞樵的骨幹干將。
盧志英在德安假剿紅軍真剿匪,把個德安地區搞得穩穩當當、太太平平,大受陳誠、康澤的信任賞識,上廬山參加了軍官訓練團。
莫雄在各區中“考績第一”,成為“模範專員”,後來破格出席廬山牯嶺的軍事會議。
四、“剿總”劉陳潘
這裏的“剿總”特指鄂豫皖三省“剿總”,劉指劉思慕,陳指陳紹韓,潘指潘文鬱。
劉、陳的故事參見《漢口的蝴蝶 上海的巨浪》,這裏着重介紹一下潘文鬱。
莫大哥一行在江西剛安營紮寨停當,張學良從歐洲“考察”回來了。蔣介石馬上任命他為鄂豫皖三省“剿總”副總司令,坐鎮武漢行營,東北軍9個師也相繼開到河南安徽。
歷經世事,出國又見了世面,張少帥想換了個人,變得好學上進。對變節分子黎天才説他想學馬列主義,有沒有好的老師。
黎天才向他推薦了李立三的“大秘書”潘文鬱,專門給他講解馬列主義理論,就像後來的劉思慕給馮玉祥上課一樣。
這是北平特科負責人吳成方運作的結果。
潘文鬱是留蘇回國人員,黨內理論水平與茅盾的弟弟沈澤民齊名,李立三擔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兼宣傳部長的時候,潘文鬱是黨刊《紅旗日報》的主編。王明剛從蘇聯回國,三爬兩爬才到《紅旗日報》擔任編輯,是潘文鬱手下一小編。
王明被捕,讓一個牢中巡捕送信到潘文鬱的辦公機關,要潘文鬱報告“家人”籌錢去保釋,潘文鬱向李立三報告,該辦公機關只能迅速搬家。王明被營救出獄後,因他暴露中央辦公機關的行為,受到黨內嚴重警告處分,王明記恨在心。
王明上台掌權,將潘文鬱調到河北省委宣傳部任幹事。河北省委軍委書記廖劃平被捕後,長長的的招供名單裏就有潘文鬱。
潘自然被捕入獄,為求出獄,潘文鬱在自首自新書上簽字畫押,從此鬱鬱寡歡,意志消沉。
吳成方經過甄別,發現潘文鬱雖自首,但沒有出賣同志,決定重新發展潘文鬱為黨所用,當黎天才需要理論人才時,吳成方暗中推薦了潘文鬱。
潘文鬱任張學良中校秘書兼管“剿總”文件檔案,吳成方指定楊青林作為潘文鬱的單線聯繫人,來往於平漢線,將潘文鬱提供的情報傳送到設在北平西單絨線衚衕的聯絡點——春秋書店。
五、第五次“圍剿”
1933年盛夏七月,國軍10萬人開始進攻留在鄂豫皖地區重建後的紅25軍。
九月,國軍50萬人進攻中央蘇區。
李德的陣地戰、堡壘戰,讓紅軍損失慘重,彭德懷罵娘,劉伯承頂撞。
冬季來臨之前,紅軍才緩了一口氣,因為福建發生了“閩變”。
李濟深及19路軍的“祖孫”三代領導人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等反蔣人士在福州發動兵變立國,國號為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
在此之前,福建方派了幾撥人馬前往中央蘇區進行聯絡,希冀能與紅軍聯合反蔣。
不知是“高佬蔡”在南昌城外的不辭而別或是19路軍“剿共”賣勁等原因,紅軍沒有與其有實質意義的聯合和配合。但還是派出了潘漢年、黃火青等人前往福建做雙方的聯絡工作。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還與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建交,黃火青被任命為駐漳州領事館的領事。
戴笠率鄭介民、沈醉等人攜帶大量空白任命狀進入廈門鼓浪嶼,重點策反了19路軍參謀長範漢傑,福建人民政府的一應軍事部署就沒有秘密可言,後來範漢傑更把19路軍的全部無線電密碼本交給了戴笠,使19路軍指揮系統失靈癱瘓。
號稱國軍“飛將軍”的蔣鼎文率中央軍自南平攻陷延平後,19路軍土崩瓦解。
沒到三個月,福建事變平息,頭頭腦腦全部逃亡香港;19路軍被改編,凡廣東籍的全部繳械後遣返原籍,福建到廣東的道路上,滿眼都是靠行乞要飯走回老家的粵籍士兵。
1960年,中央人民政府對戰犯首次大赦,最先的名單中有範漢傑,李濟深、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等在政協討論會上極力反對,範漢傑在首次大赦名單中被撤下,第二次大赦,周恩來提前向眾人做工作,範漢傑也得大赦出獄。這雖是後話,也説明範漢傑對19路軍的破壞之大,眾人對他的怨恨之深。
中央蘇區由此又成為“圍剿”主戰場。
東路蔣鼎文、西路何鍵、北路顧祝同、南路陳濟棠,四路大軍對中央蘇區形成圍攻之勢時,紅色特工出現在“南天王”陳濟棠那裏,三言兩語後陳濟棠就有小九九了,紅軍一旦被“剿滅”,其他三路大軍就會乘勢進入廣東,自己就會成為假途滅虢、唇亡齒寒中的虢和齒。
所以陳濟棠就有了“外打內通”、“明打暗和”的策略。
前方大打,後方抓緊做“鐵桶圍剿”計劃的準備工作。現在應該簡單介紹一下這個迫使紅軍長征的“圍剿”計劃了。
該計劃以瑞金為中心、以150公里為半徑形成一個包圍圈,總共動員150萬正規軍、別動隊、保安隊、民團等武裝力量,每天縮小包圍圈1公里並編扎一圈鐵絲網,每推進5公里修築一道交叉火力能覆蓋的碉堡掩體羣。
在碉堡掩體羣旁邊修築能通行美製10輪軍用卡車的道路,如遇紅軍突圍,則用進口的1000輛軍用卡車快速運送、投放兵力,配合碉堡掩體羣的交叉火力網對紅軍進行堵截剿滅。
計劃詳細到哪個點布鐵絲網哨卡,哪個點設碉堡、瞭望哨,哪個點建兵營、軍需庫都標明的一清二楚,一等各項準備工作就緒,與紅軍作戰的50萬正規軍全部撤到指定位置或兵營駐紮,形成大包圍圈,然後各點齊頭並進,邊剿邊進,圍而剿之,半年即可大功告成。
打到1934年的7月,第五次“圍剿”反“圍剿”已經打了整整一年,紅軍控制的地盤和機動餘地越來越小,配置到各地的鐵絲網、軍用卡車已經陸續運到,國軍部隊的裝備也得到了更新,廬山軍官訓練團連續辦了幾期,康澤的別動隊進駐江西,“鐵桶計劃”的實施進入倒計時。
六、紅軍大突圍
1956年,項與年(左)與莫雄重逢時合影
200多名軍政要員參加的牯嶺軍事會議在廬山召開,莫雄和兵工署署長俞大維也參加了該次會議,他們到達廬山的時候,山上已下了雪。
與會者每人都領到了重達三四斤的會議材料,這個材料就是“鐵桶計劃”。
“國師”楊永泰作為“剿總”秘書長,對接下來的軍事政治行動作了全面部署動員,蔣介石最後也在會上説“圖使江西從此再無匪患”。
會議剛開了兩天,莫雄已後背發冷、坐立不安了。
七天會議結束,莫雄匆匆下山,一回到德安,急召劉啞佛、盧志英、項與年三人,將會議材料交給他們看,沒過一會三人俱臉色鉅變,急問“莫大哥,怎麼辦?!”
莫雄説還能怎麼辦,我找你們來就是讓你們把這個東西送出去。
劉、盧、項三人即辭別莫雄,驅車風馳電摯般趕到莫雄設在南昌的後方辦事處,先用無線電將計劃的重點內容拍發到了中央蘇區,又分頭連夜將計劃的所有內容用密寫藥水分寫在四本字典上。
項與年對另二人説,我是客家人,熟悉這裏的地形、道路、方言,送情報的事你們就不用跟我爭了。
項與年化裝成教師,背一個裝有洗漱用品和字典的布袋就出發了,隨着關卡檢查趨嚴,項與年在樹叢中用石頭敲掉了四顆門牙,裝成一個乞丐繼續向蘇區走。
嘴部膨腫、滿身污垢,布袋中的食物散發着濃重的餿酸味,讓項與年混過重重哨卡,順利到達中央蘇區。
此時的中共中央已有放棄中央蘇區的打算,一東一西派出了兩支隊伍,一方面起到調動牽制國軍的作用,另一方面起到偵察探路的作用,並向共產國際作了請示報告。
第一支派出的部隊是尋淮洲的紅7軍團,六七千人的紅7軍團自瑞金向東北出發,與方誌敏的部隊會合後,合編為紅10軍團。
轉戰中,紅10軍團被王耀武部追擊包圍,一萬多人僅粟裕率領400多人突出重圍,尋淮洲戰死,方誌敏、劉疇西在懷玉山被俘,被押解到南昌百花洲關押。
劉鼎在突圍中也被抓捕,押到南昌時巧妙的聯絡上了張育民診所,在他們的協助下成功逃到上海,史沫特萊為他安排了藏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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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支派出的部隊是任弼時、蕭克、王震率領的紅6軍團,9700人的紅六軍團從江西遂川出發進行西征,轉戰四省到達黔東的印江縣與賀龍的紅2軍團會合。
繼項與年的情報後,另一條情報線也送來了相同的情報。
這條情報線就是盧志英發展入黨的王崑崙和胡濟邦。
王崑崙讓胡濟邦以家庭教師的身份打入了俞大維家,擔任俞大維公子的英語老師,並深得俞大維一家的信任,儼然如家庭中的一員。
俞大維從廬山開會回來,胡濟邦在俞大維的書房中找到了“鐵桶計劃”這些絕密材料,並用微型相機拍攝下來。
事後,王崑崙與胡濟邦假扮情人到上海度假,將情報交給了特科負責人王世英,王世英通過電台、交通員將情報送到中央蘇區。
兩份一模一樣的絕密情報堅定了中共中央撤離中央蘇區的決心,紅10軍團和紅6軍團的兩種結局,向西就成為中央紅軍撤退的方向。
決策層秘而不宣的做着撤離前的準備工作,中高級將士按命令懵懂的做着準備工作,心細的第4師政委黃克誠從蛛絲馬跡中判斷出紅軍要撤離,趕到醫院動員輕傷員們立即出院返回前線,這當中就有傷口還在化膿的張震。
張震後來撰文回憶,“當年如果不是黃克誠同志把我從醫院裏接出來,帶我走上長征路,哪裏還會有今天。”
西征(長征)的出發時間,
現在就等共產國際的回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