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殘疾人，還要出來工作，好可憐”_風聞

01

要無障礙？！你沒有網銀嗎？

前兩天羣裏發生了這樣的一個討論，居住在上海的輪椅使用者安小姐是一名公司財務，因為工作關係，經常需要進出銀行辦理各種業務。今年9月因為銀行系統更新，她被迫跑了黃埔區浦東銀行的3個網點。然而讓她頗為尷尬的是，這三個網點的門口都有明顯的無障礙標誌和召援電話，但都無一例外的有台階。

為此，安小姐接連向浦發銀行客服、12345市民熱線和銀監會投訴了相關的情況，卻得到了一句讓人啼笑皆非的回覆：“你有沒有網銀？”

安小姐認為這樣的回覆讓人難以接受：首先有網銀不代表不需要進店辦理相關的業務，除了她以外，還有其他的有無障礙需求的人需要進店，比如説對網銀操作不嫺熟的老年人；其次國家對金融機構有相關的無障礙配套要求，黃埔區在上海屬於中心地帶，接連三家銀行的網點都沒有無障礙設施，這不符合國家規範。

經過兩輪投訴後，這個月安小姐去重新辦理業務時，發現其中一家網點增加了一個木質斜坡板。安小姐終於可以進入網點去辦理業務，但是因為原來的對公櫃枱比較高，所以只好請大堂助理過來，在另外一個低枱面協助安小姐完成了手續。

△銀行門口的木質斜坡板

02

你好可憐！？

在安小姐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順利完成工作時，卻迎來了另外一個尷尬的瞬間：“你好可憐好不方便，難道你們公司就沒有別的財務了嗎？”銀行的櫃員向她投來了滿懷善心和同情的“問候”。

作為一位輪椅使用者，安小姐已經習慣來自菜市場大媽“你好可憐”式的憐憫和評頭論足，但是在銀行這樣一個職業的工作場所，作為企業客户方代表，這還是她第一次獲得了此類關懷。不過這樣的假裝共情式的關懷卻讓她感到了極度的不自在，甚至覺得受到了冒犯。

我只是坐着輪椅，為什麼我就好可憐了呢？我們公司有沒有別的財務和我需不需要進網點辦事有什麼關係？我們公司有別的財務，我就不需要工作的嗎？

安小姐心中有無數個問號，但出於禮貌，只是淡淡的回覆了一句：“我也需要工作賺錢呀！”

作為一位企業主，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也覺得受到了冒犯。在我看來，銀行職員的這句話表面上是在關懷安小姐，其實是在指責企業主：你這個老闆怎麼當的？聘用一個行動不便的會計，還讓她來銀行辦事兒？你們公司就不能給她安排一點輕鬆的活嗎？你們公司是沒人了嗎？你們公司這麼沒有人性？

△插畫圖：一位丸子頭小姐姐低頭捂着臉（圖源：網絡）

這句話讓我感覺如果我聘用了一位殘障人士，讓TA勞動，為我工作，就是在剝削，就是我的錯；TA出門遇到了無障礙問題，“麻煩”了相關人士，也是我的錯。我就是萬惡的資本家，毫無人性。

銀行職員的這一番評論無情的戳破了殘障就業市場上的另外的一個問題，那就是企業主面對的尷尬：不招聘殘障者被認為是歧視，是沒有社會責任感；招聘殘障者，派遣殘障者出來幹活，卻被認為是不照顧員工，不關愛殘障者。作為企業，我們招聘殘障者，到底是應該讓TA幹活，充分發揮自己的價值呢？還是得像一尊大佛一樣把TA在公司供起來？

安小姐選擇在財務的領域裏工作，就會預期到自己的工作內容中會大量涉及和銀行的交往。安小姐的公司願意為安小姐提供這樣的一個工作機會，也是相信她的業務能力，能夠勝任財務的工作。安小姐在過去幾年的工作中也都克服了各種困難，履行了自己作為財務的職責，

企業可以在公司的內部做出一些改變，比如説提供合理便利。但是沒有辦法改變一些工作的本質內容，比如財務工作就是得涉及到跟一些利益關聯方打交道，親自跑銀行。企業可以保證自己家的無障礙沒有問題，但是不能夠保證其他客户或者合作方的無障礙沒有問題，不能保證員工在工作場所中不會出現問題。但是作為企業，我們並不能夠因為殘障者可能在工作中遇到的問題而拒絕聘用他們。 

另外，從僱主的角度來看，銀行職員的這一句問候，打臉兩個相關方，也是十分不妥。作為一位前端的服務人員，對自己家的客户當面評頭論足，言語之間充滿了優越和指責，沒有任何的邊界和分寸感，是缺少職業精神的。

03

殘疾人還要工作是社會福利制度的缺失？

△插圖：社會福利的英語單詞（圖源：網絡）

聽完了安小姐的敍述，羣友小凱也分享了自己的經驗。小凱也坐輪椅，在外資銀行工作。有一天，他在街邊吃芝麻糊，旁邊有一位賣涼蓆的大爺送上了“你好可憐”的問候。為了讓大爺嘗試一下社會主義的鐵拳，小凱驕傲的説自己有工作。沒想到大爺卻無限感慨的説，你這個殘疾人還要工作，我們的社會福利制度真不好。

我們對於無障礙的觀念在改變，我們對於殘障者就業的觀念也應該改變。殘障人士出來就業並不是打臉社會的福利制度，而是在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工作給予我們的不僅僅是一份保證生存的薪水，還有自信、歸屬感和價值。這些因素才讓我們成為了一個人，讓我感覺到自己可以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這個世界裏。

作為一個社會人殘障者，也會理解到當一個合格社畜的各種不易，進而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在我創業以前有過幾年的職場經驗。我曾經因為自己的工作沒有到位，而被僱主責罰過，甚至失去過一份工作。

但也是這樣的一個過程，培養了我的責任心和職業感，讓我知道我拿了這一份薪水，就需要對我的僱主，對我的客户負責，就需要按時按要求把我的工作完成，不給其他人添麻煩。

我需要一份工作，不僅僅是獲得薪水，我也想被別人認可，被別人需要。我也想讓自己變得有價值，並且可以為其他人創造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