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上市牽出信託業“陳年舊案”，究竟誰該為此負責？_風聞

螞蟻集團上市在即，沒想到把原本只涉及數百位投資人的信託業“圈內”糾紛帶到台前，引起廣泛關注。

“胡祖六事件”始末

7月20日晚，螞蟻集團官宣即將A+H同步上市的新聞引起一片沸騰，螞蟻員工為即將財富自由而激動，媒體界為了重大題材的出現而沸騰，股民為了A股終於將迎來科技巨頭、自己終於有機會享受到國家科技發展的成果而興奮。

而就在多家媒體報道下方的留言處卻出現了不一樣的聲音。

曾經認購以平安信託“平安財富·秋實集合資金信託計劃”（以下簡稱“該計劃”）為通道、胡祖六為管理人的“秋實i期”信託的投資人稱，該計劃原稱將在螞蟻集團（當時名為“螞蟻金服”）IPO後退出，實際上卻在2019年未經投資人同意就被“賤賣”，嚴重侵害了投資人的利益。

該事件在八月底被一篇名為《胡祖六，你的良心不會痛嗎？》的文章（以下稱“投資人文章”）推向高潮。

結合該文章以及百家號“信託觀察”和知乎賬户“抬頭看天”的梳理、平安信託的公開資料，共有數百名投資人在2011年認購了平安信託發行的“秋實i期”，實際融資約21億元。該信託在推介時已説明運作形式為TOT（“信託中的信託”），實際管理人為春華資本集團——著名經濟學家胡祖六創建的公司。

▲平安信託官方推介材料

然而，該計劃剛開始運行就出現違規現象。

首先是2011年項目剛成立，就用18億元購買了某大型基金公司10%的股權，佔用金額超過項目總金額的80%，違背了此前平安信託承諾的“每個項目不超過募集資金的20%”、 “50%的基金投資於金融領域”。這樣的投資形式也不符合行業內規避投資風險的默認規則。

據稱，“某大型基金公司”為華夏基金。除了投資比例遭質疑，該計劃為何在華夏基金業績大幅下滑時溢價收購其股權也是投資人關注的焦點。

其次，2011年，該計劃投資了“明德投資有限公司”，並於2015年退出。企查查顯示，明德投資是胡祖六自己創建的公司。“考慮到接近4年的時間，再扣去管理費用，這個項目的收益，差不多就是一個資金佔用的費用。”

最讓投資人不能接受的就是始於2015年對螞蟻集團的投資。2015年，該計劃出資約2億人民幣，在螞蟻科技公司佔比約0.1%。

2017年該計劃到期後，沒有按照“6+2”的要求，詢問投資人是否統一延期，就自行清算，將計劃轉為“代保管”狀態。在向投資人提供的《清算報告》中，平安信託稱“公司（螞蟻集團）擬登陸A股資本市場，計劃繼續持有至公司完成A股IPO後從二級市場退出”。

2018年底，平安信託卻突然向投資人宣佈：信託投資的剩餘項目（華夏基金部分股權和螞蟻集團全部股權）以一攬交易框架、以整體不可分割的出讓價1,438,438,005元向受讓方轉讓。其中，螞蟻集團的退出價格為4.49億。

根據招股説明書，2018年7月螞蟻集團的估值就已達到9600億元，0.1%的股權當時的價值附帶優質資產未來發展的預期，轉讓價不應該低於9.6億元，卻被該計劃折價50%賣出。投資人文章中稱：“這個交易，經過律師初步評估，造成投資人損失9.62億。”

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春華系”旗下春華景信、春華景信景福均仍是螞蟻集團股東，合計持股比例超0.65%。根據企查查穿透查詢，這三家合夥企業的實際控制人均為胡元滿。“‘胡元滿我知道，她就是胡祖六的親妹妹。’胡祖六的一個老鄉這樣説。”投資人文章寫道。

 至此，就有了投資人文章中“100萬本金一年只賺1000塊”的結局。

 春華資本有苦難言？這邊投資人因為被騙惱羞成怒，那邊春華資本卻連連喊冤。

在《關於網絡不實文章的公開聲明》中，春華資本稱“其中包含大量虛假信息”、“侵權貼的發佈者及文章中所謂的投資人，均非春華客户”。

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胡祖六也表示：“現在我們一直保持沉默，是因為最近我們有好幾個公司即將上市，靜默期期間監管要求我們不能發表任何公開評論。等到靜默期過去之後我們也可以多講一些東西，這裏面有很多經驗教訓，對中國的行業，投資者教育和保護都有相關的一些問題。”

春華資本是否有相關證據確認所謂“侵權貼”中的投資人並非自己的客户？看起來是春華侵權的事情，怎麼和“投資者教育”掛鈎？這裏面有諸多謎團，而胡祖六所稱的“靜默期”通常在3-5個月，這段時間過去後，是否真的能給個説法？

另外，在平安信託回覆投資人的文件中提到，“交易對價為管理人基於市場環境、公司基本面等情況，與交易對手博弈的結果”。目前的證據表明，“交易對手”即胡祖六的親戚，“博弈”是如何進行的、市場環境和基本面是如何考量的，春華資本是否能給出進一步説明？

自稱是投資人的知乎網友在回答相關問題中提出的一句話值得玩味：“打包折價出售給一個公司這種騙傻子的玩法太拙劣了，還都是給妹妹，胡祖六能不能用點心，高盛圈錢技術那麼多你就這？”

的確，胡祖六身為一流學府經濟學博士，又在IMF、高盛等頂尖組織和公司工作近20年，應該深諳更資本遊戲的規則。如果真的是為自己牟利，為何手法如此拙劣又明目張膽？

事情應該沒有這麼簡單。

知乎《春華資本和平安信託合作的「平安財富秋實集合資金信託計劃」有沒有違規？為什麼會被LP起訴？》問題下共有14條回答聲稱自己或者親戚購買了該計劃產品，但BT財經記者發現，其中8人的知乎動態只有這一條回答和“贊同”。

這些投資者上知乎都只看這一個問題，是為了這件事專門註冊了賬號？BT財經記者已經嘗試聯繫全部14個回答者，目前還沒有收到回覆。

結合春華資本的聲明，難道這件事真的另有隱情？究竟是誰在説謊？

不過，“券業觀察”曾發文稱“多為投資者聯繫到券業觀察，並獨家提供了投資合同、清算報告等一系列文件”。胡先生提供了去年開始討要説法的微信截圖，另外兩位投資人何先生、王先生也證實了胡先生的説法。

企查查顯示，春華和平安信託為被告、胡曉東胡先生為原告的案件今年11月10日將開庭審理，知乎網友也提到已經請了集體訴訟律師。真相即將水落石出。

信託亂象？

“信託”，即“信任的託付”，是一種以信用為基礎的法律行為。

長期以來，信託因安全性高、專業性強而被中外高淨值人士看作是資產配置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平安信託和春華資本的操作，卻讓數百名投資人對信託的信任蕩然無存。

如果説，平安信託為春華資本做通道，是為了還胡祖六2009年幫平安集團收購深發展的“人情”，那就更加荒誕了。中國是人情社會，但絕不能以人情之名行違法之實。

其實，中國信託業亂象叢生，已經不是秘密。

自2018年“資管新規”正式出台，信託業開始嚴格踐行“治亂象、防嵌套、降風險”，整個行業資產規模一降再降，從2018年近27萬億的頂峯，到2020年初的21萬億，究其原因是行業“亂來”成習慣，突然被加上“緊箍咒”，就無法再做產品。

僅銀保監會去年5月發佈的《關於開展“鞏固治亂象成果促進合規建設”工作的通知》（即“23號文”，強調不得向“四證”不全、開發商或其控股股東資質不達標、資本金未足額到位的房地產開發項目直接提供融資），就讓去年6月的房地產信託募資規模就同比減少了32.76%，此前信託投資項目的風險性可見一斑。

加強監管是必然的趨勢，對投資者來説未來更有投資保障。然而，此前已經投資了信託項目的很多投資者卻因此收到噩耗。

從2017年開始，信託項目到期不能兑付的情況就越來越頻繁。到2019年，根據如是研究院和互金觀察站的聯合報告，國內68家信託公司中，66家信託公司的合計414只信託產品違約或延期，包括安信信託、陝國投兩家上市信託公司也未能避免。

今年，四川信託涉及252億元（有投資人稱實際涉及金額達280億元）的信託不能按期兑付，被稱作是無數個雷相互嵌套引發的“核爆”。

不用説不能兑付本金的產品，即使最終能將錢如數還給投資人，由於信託起投金額高，延期也會造成投資人資金週轉不暢、資金鍊斷裂等一系列問題。接近100%的信託公司違約率着實令人膽寒。

之前人們説中國的資本市場以散户為主導，因為缺乏專業知識和技能，散户才被輪番“割韭菜”，所以開始倡導人們把錢交給專業人士打理。而今，專業機構的信任度直線下降，普通人莫非只能在資金安全和財富增值之間做單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