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4,“這個年代的真實悲劇,平日無法察覺”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411-2020-11-02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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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是地球上最聰明的生物,但要持續下去,僅有智商是不夠的,我們需要的是…智慧。
——大衞·愛登堡
" alt=“500” /> 前不久,一部口碑紀錄片《大衞·愛登堡:地球上的一段生命旅程》(豆瓣評分9.4,IMDb評分9.1)上線了。
大衞·愛登堡(David Attenborough),可能你對這個名字不那麼熟悉,但這些自然紀錄片你一定不陌生,《地球脈動》《藍色星球》《植物王國》《我們的星球》……
“我們所在的地球,存在着許多波瀾壯闊卻又不為人知的美。”
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愛登堡在BBC擔任解説並參與制作了一系列自然紀錄片。那些荒野深處驚心動魄的珍奇鏡頭,配合他那娓娓道來的解説詞,可以説,他開創了一個時代的紀錄片風格。
《大衞·愛登堡:地球上的一段生命旅程》,在這部最新的紀錄片裏,愛登堡沒有像以往那樣,重點展示地球上各個角落的極致之美,而是坐在鏡頭前,緩緩講述着一段生命的旅程。
既有愛登堡自己多年拍攝紀錄片的經歷,更是一位94歲老者的喃喃自語,這是他窮極一生,對人生、對荒野、對自然、對人類命運,以及對整個地球的思考和關懷。

01.
我們到底有多幸運?
在紀錄片裏,愛登堡反覆表示,自己是非常幸運的。
他一生環遊世界,到處探索地球上的荒野地帶。在事業起步的二十多歲時,剛好搭上了全球航空業起飛和電視技術崛起的順風車。於是他成為了“第一批全然享受這份生命饋贈”的人。
他總是關注世界各地的荒野、閃閃發光的海岸、遼闊的森林、茂密的草原……並把這些大自然的奇觀記錄下來,展現給遙遠的坐在電視機前的人們觀看,就是已經一種巨大的成功。
年輕時的愛登堡,與黑猩猩
但愛登堡所説的這種“幸運”,並非出於炫耀,而是一種憂慮和提醒——他幸運地趕在了動物滅絕之前,記錄了這些珍貴的影像。
我們每個人,其實也都享受着這份不自知的幸運。愛登堡説,所謂的“生命饋贈”,便是全新世(Holocene)穩定氣候所帶來的果實。
我們享受的一切都剛剛好的自然環境,正是自46億年前,地球自身不斷在宇宙中碰撞和生命演變結出的果實。
如果地球離太陽更近,河流和海洋就會沸騰蒸發;如果離太陽太遠,地球將會是一片冰天雪地。只要温度再低或高一點,就不會有生命產生了。
地球表面包裹着一層大氣層,臭氧保護我們免受宇宙輻射的傷害,適中的大氣又束縛住適量的太陽能,讓地表温度保持舒適,在零度之上,讓水不至於結冰。這都是孕育生命的關鍵。
無論是處於食物金字塔頂端,還是位於複雜生態系統平衡點中間位置的生物,都是自然界送給我們的最漂亮、最完美的禮物。
海面上漂浮着浮游植物、地球表面茂密的森林地帶,讓大氣層得到平衡;平原上鳥獸成羣,滋養着土壤,使草地肥沃、長年旺盛;極地的冰雪也功不可沒,白色表面將陽光反射到外太空,為地球降温……
這個精準無誤又繁複多樣的的生態系統,構成了地球史上氣候環境最穩定的時期,整整十萬年以來,平均氣温上下波動未曾超過攝氏一度。
科幻作家劉慈欣曾作過一個比喻:“你知道在宇宙中生命誕生的幾率有多大嗎?就像有一堆金屬垃圾,來了個龍捲風把它們捲上天去,然後它掉下來自動組裝成一輛車……所以我們的存在就是一種奇蹟,僅僅是活着就很了不起了。”
02.
偉大又渺小的人類
紀錄片一開頭,愛登堡用手撫過石壁上的層層線條,這是過去幾十億年間,大量的生命,植物、動物們死亡後沉積而成的地質結構(沉積岩)。
這些線條,代表了地球上漫長的演化史,大自然塑造出各種奇觀,一個比一個更繁複、更完整,過程極度精密。
從單細胞生物,到魚類和脊椎動物的誕生,植物從海里移居到陸地上,恐龍的誕生又滅絕,哺乳動物出現,靈長類開始進化,直至產生我們人類的祖先——智人。
在這張動輒用億年為計量單位的進化時間表裏,只花了200萬年就從早期猿人進化到現代人的人類,已經是非常的奇蹟。
人類的演化過程跟化石記錄截然不同,我們是如此聰明,無需依靠上億年的演化改變,就給生命帶來轉機。
我們不需要可以高速奔跑的體格來追捕獵物,也不需要鋒利的牙齒來殺死它們,依靠武器和工具,不需要進行任何生理改變,就能去往寒冷的地方開疆拓土、繁衍生息。
對人類而言,只要一個想法就足以改變生命,而想法可以一代代傳承下去,人類改變了物種的能力,學會了如何駕馭季節,人類的文明史也從此展開。
千萬年的動植物凝結而成的石油和煤炭,人類輕鬆就可以使用,並獲得大量能量。可以説,我們是站在了過去幾十億年地球的一切累積的基礎之上,好像理所當然征服了一切。

愛登堡在塞倫蓋蒂大草原,這是東非特殊的稀樹草原生境,許多野生動物在這裏生活
但假如把視角放大些來看呢?愛登堡舉了一個例子,非洲的塞倫蓋蒂大草原,馬賽語裏意為“無邊無際的平原”。
舉世聞名的動物大遷徙就在這裏發生,在遷徙的季節,一百萬頭角馬、二十五萬頭斑馬、五十萬頭瞪羚會突然出現,而後又消失在地平線上。站在平地上,認為這些平原“無邊無際”,並不為過。
後來,科學家伯恩哈德·格日梅克(Bernhard Grzimek),乘坐飛機從高空中追蹤獸羣,橫跨地平線,把獸羣過河、穿越叢林,橫跨過界的路線製成圖表。
塞倫蓋蒂大草原的獸羣,需要大面積健康的草地才能生存。要是沒了這個遼闊的土地,獸羣就會滅亡,整個生態系統也會瓦解。
愛登堡想要講的道理很簡單,荒野絕對不是無窮無盡的,它是有限的。
當我們把視角再放大一些。1968年12月24日,阿波羅8號升空,在太空裏,看到的不是我們在地球上習以為常的日出,而是冉冉升起的地球。
宇航員威廉·安德斯拍攝了這張著名的“地出”(Earthrise),這是第一張由人類拍攝的地球升起照片。也是人類第一次離開地球,隔着遙遠的距離,俯視地球,我們的地球,它既脆弱又孤獨。
地出(Earthrise),1968年12月24日,“阿波羅8號”宇航員威廉·安德斯正在繞月軌道上飛行時所拍攝。美國詩人阿奇博爾德感嘆“看到地球這樣渺小、蔚藍、美麗、真實地漂浮在永恆的靜默中;我們自己是在地球上並進的騎手,是共享這動人與寒冷的兄弟”。
一顆藍色彈珠,一個被黑暗包圍的藍色球體,是這個視野裏宇宙中唯一的顏色,這就是地球,這一張照片涵蓋了全人類的生息。
這張照片徹底顛覆了所有人的想法,我們的家園不是無窮無盡的,人類的生死存亡有盡時,原來我們終究受到這個有限自然界的約束。
我們的星球只是一個有限的區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複雜交互的生命圈,一個包含着空氣、水、風和土壤的鮮活有機體。

著名的照片《黯淡藍點》(Pale Blue Dot)
1990年,“旅行者1號”探測器回望地球時所拍
地球只是畫面右側一個小小的藍點
03.
是大自然在包容我們
“從1950年代拍攝紀錄片至今,野生動物數量平均減少了一半。如今看着過去的影像,我發現,當年我還年輕,身處在荒野之中時,覺得自己體驗的是未經人類干擾過的大自然世界。
如今看來只是個幻象,那些森林、平原和海洋,那時已經在變空,這個世界已經失去了當初的‘野性’。”
在紀錄片裏,愛登堡走過荒野,草原和城市,還去切爾諾貝利。他回顧的不只是自己拍攝紀錄片的輝煌過往,更是把這幾十年間的地球的變化,用畫面和赤裸裸的數據直接展示在了我們面前。
1937年,世界人口:23億,大氣層碳含量:280ppm,僅存荒野面積:66%;
2020年,世界人口:78億,大氣層碳含量:415ppm,僅存荒野面積:35%。
如今,人類佔所有哺乳動物的三分之一,另有百分之六十,是人類畜養的產肉動物;其他所有動物,從老鼠到鯨魚,只佔百分之四。地球已經成了一個為人類經營的地方,能留給其他生物的資源少之又少。
“我們消滅了那個(荒野)世界,如今這個世界由人類主宰,這就是我的證詞,這是我這一生經歷過的地球退化過程。”
站在現在仍有輻射的切爾諾貝利地區,滿頭白髮、垂垂老矣的愛登堡説出了這些話。
作為一名功成身就的紀錄片人,愛登堡可以安享晚年。説實話,他也已經94歲了,幾十年後的地球再怎麼樣也都影響不到他了。
愛登堡一貫駕輕就熟的,是拍攝那些美麗的自然紀錄片,讓我們去知道、去了解,繼而能推動保護的力量。但現在,愛登堡已經等不及了,他必須要大聲説出來,親自吶喊,點醒我們。
從他口中説出“我們當年怎麼樣”時,卻毫無年長者的高高在上和優越感。而是一位親身經歷者的分享,是發自內心對荒野的懷念和惋惜。
在苦口婆心之餘,愛登堡又留有一些温情,他也依然呼喚,我們仍有希望。他依據當下的成果,列舉了一些可行的、有成效的措施。當然每一項未必都能完全適用所有人,但作為一個方向,或許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有一點點自己行動的力量。
紀錄片最後,愛登堡所選擇出鏡的切爾諾貝利,就是一個“正面例子”。這片原本在我們心中代表着災難、輻射與死亡的地區,卻恰恰又是自然與希望的象徵。
在1989年的核事故之後,由於輻射和大量藥物處理,這裏曾死氣沉沉,2007年,法國漫畫家艾瑪紐埃爾親身前往切爾諾貝利,開始了為期兩週的駐地創作,描繪了那片土地上真實的景象。
原本想描繪廢墟和苦難,但在切爾諾貝利,艾瑪紐埃爾看到的卻是滿眼的生命,這讓他震驚,但卻選擇全都直面描繪下來,這便是著名的漫畫《切爾諾貝利之春》。
《切爾諾貝利之春》
艾瑪紐埃爾感嘆:“哪裏有什麼怪物?哪裏有什麼五條腿的動物?哪裏有什麼遭踐踏的、杳無生跡的絕望之地。沒有,通通都沒有。我原以為要直面危險,直面死亡,而我看到的卻是生命!”
災難過後,切爾諾貝利地區鮮有人至,生態恢復卻大大超出人們的想象。一度已經在歐亞大陸消失的歐亞猞猁出現在這裏,普氏野馬在鬱鬱葱葱的原野上奔跑,海狸的身影也非常常見,廢墟和城市已經重新被森林接管。
在事故發生30年後,野生生態學家吉姆·畢斯利(Jim Beasley)通過研究和測定,甚至感嘆道:“切爾諾貝利地區狼的密度可能比黃石公園還要高。”
紀錄片《切爾諾貝利:死區生靈》説道:“大自然收回了這片土地,並神奇地舔平了它的傷口。”
正如疫情期間,人類活動減少,但動物們卻大搖大擺走上街頭,生態也開始恢復。這就是生命的力量,我們甚至不需要多做些什麼,只要給予空間,自然就會開始生長。
切爾諾貝利核電站泄漏事故30年後,野生動植物重新接管了一切,如今森林已經取代了城市,成為稀有野生動物的天堂,“這是一個有力的證明,無論我們犯下多大的錯,大自然始終能克服一切,生物世界會頑強地活下去,人類卻做不到。”
在紀錄片最後,大衞·愛登堡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了切爾諾貝利的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