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萬年、5百年、1百年前VS今天的內卷_風聞
任易-清华大学硕士-微信公众号「任易」2020-11-02 08:50
10萬年前、100年前和今天的內卷
今天在北京奧森的的暖陽下,我重讀吳思先生的《血酬定律》,卻發現了內卷的新線索:人多資源少的情況下,內卷必然會發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我們現在説的內卷,實際是一種惡性循環,也就是因資源壓力導致出現惡性競爭,絕大多數人投入時間精力進行生產後,邊際效益嚴重遞減;而極少部分人依靠資本獲得大量收益,卻沒有先富帶動後富,形成貧者越窮、富者越富的馬太效應。
競爭的邊際效益鋭減就是內卷。比如沒有創新的加班熬夜、沒有提升業績的銷售投入、沒有學術水平的瘋狂灌水,把競爭變成了一種極其浪費時間精力、回報極低的無意義工作;我們為了競爭付出的代價,已經超出競爭收益,這就是內卷。
當內卷的惡性循環產生時,就必須打破這種循環,否則難以為繼。一戰、二戰都屬於歐洲國家殖民擴張導致的同質化競爭,最後世界殖民體系內卷化,最後只能以戰爭作為結束。歷史永遠都能在現實中找到影子,可謂以史為鑑。
古人類的內卷
在生物學上,下圖中的智人、黑猩猩、大猩猩、紅猩猩都屬於人科(Hominidae),發展至今的區別,就是在地球森林退化的時候,現有的資源不足以讓人猿種羣維持原有規模,於是分出了兩支不同的進化方向。

人科全家福
猩猩亞科身體強壯,進化出了強壯的上肢,點亮了森林遊俠技能,愉快地生活在森林裏,後來演化出了蘇門答臘猩猩、打巴奴裏猩猩和婆羅洲猩猩,主要吃植物的果實和昆蟲,喜歡蜂蜜;而人亞科選擇在草原上生活,點亮了草原部族技能,開始增加自己的生存範圍和飲食範圍。
銀背大猩猩
當資源再次不足時,人亞科又分出了大猩猩族和人族,大猩猩生活在山地或者熱帶雨林裏,主要吃葉子、塊莖、果實和蟲子;而人族除了吃水果和樹葉之外,還會吃一些小型脊椎動物和無脊椎動物,於是慢慢演化出了黑猩猩這一個分支,比如倭黑猩猩。
而另一隻,又分出了人亞族,南方古猿就屬於人亞族,可惜身高較矮,一般身高1.2尺;另外一支,就演化出了尼安德特人、直立人和智人(現代人的祖先),以採集、漁獵為生,能夠使用火製作熟食,並且能保存火種。
智人起源於非洲,在距今5萬年到10萬年之間,遷移出非洲,取代了亞洲的直立人(比如北京猿人、元謀人、藍田人)和歐洲的尼安德特人,並且繁衍到世界各地。取代和滅絕的過程,不是通過談判,而是殺戮——在5萬年前,遠古祖先以殺戮結束了內卷。
土匪的內卷
明朝正德十二年(1517年)農曆七月初五,王陽明在上疏中報告江西剿匪的戰果,專門提到了山賊的日常生活:
將家屬婦女什物俱各寄屯山寨林木茂密之處,其精壯賊徒,晝則下山耕作,夜則各遁山寨。
而山賊開始進行耕作的原因,一方面因為官府開始練兵準備剿匪,又創立了保甲制度,導致搶劫風險逐步增大;另一方面是因為山賊數量在兩三年裏增長了十倍,從三千多人發展到數萬人,當地民眾不堪掠奪,紛紛逃亡。
當從事山賊行業的人增加,而可供掠奪的人口和資源減少的時候,內卷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在狼多肉少風險高收益低的時候,山賊本能的選擇了相對低風險高收益的工作——種地和生產。
在《廣漢匪世界時期的軍軍匪匪》(侯少煊)中提到:
廣漢位居川陝大道,商旅往來,素極頻繁。但1913年以後,時通時阻,1917年以後,幾乎經常不通。後來匪頭們認為道路無人通行,等於自絕財源,於是彼此商定一個辦法,由他們分段各收保險費,讓行人持他們的路票通行。
匪頭們鑑於普遍造成無人耕田和人口減少的現象,會斷了他們以後的飯碗,於是也興起一套‘新辦法’,用抽保險費來代替普遍搶劫。
匪頭負責維護當地治安,清追劫案,甚至還負責保護勢力範圍內不被其他土匪搶劫。等於土匪這樣的無本生意做久了,隨着收益下降,土匪之間也出現了嚴重的內卷,所以各地土匪開始改變策略,轉化為「收保險費」的模式,雖然收益變低了,但是勝在長期和穩定。
李自成也是一樣,當李自成還只是流寇的時候,一路燒殺搶掠,可以拿到最大化的收益;但是當李自成的隊伍裹挾了上百萬民眾,席捲河南的時候,他的流寇隊伍就已經出現嚴重的內捲了;如果繼續攻佔城池、燒殺掠奪這個操作,就算是打下來一個省會,也不夠百萬流寇們分的,而全國又能有多少個大城市?
所以後來李自成下令説:「殺一人者如殺我父,淫一人者如淫我母」,在內卷模式下,開始選擇爭奪天下副本,改為保境安民、秋毫無犯,選擇了徵税模式。
企業的內卷
在我國清朝晚期,人口大幅度繁衍,但是在土地上勞作的人越來越多,但產量上並沒有明顯的成比例的提升,這就是農業邊際效益的提升基本為0,那個時候就是內卷,因為已經無法安居樂業了。那麼現在到底算不算內卷?
我認為外賣行業已經是明顯的屬於內捲了,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派單的加持下,外賣小哥會被迫不斷的提高自己的派送效率,從45分鐘逐步被壓縮到35分鐘,越是高峯時期,他們跑得越辛苦。
因為外賣不參與內卷的話,後面還會有願意內卷的人加入這個行業,美團在2020年外賣員人數暴漲就已經證明了一切,外賣小哥雖然辛苦,但是月收入還是超過在家務農,而且除了高峯期之外,還有一部分自己可以控制的自由時間——比進工廠打工還好上一點。
所以我明白為什麼現在年輕人不願意生孩子了。生了孩子以後,生活和教育的投入大幅增加,而邊際收益卻明顯減少。只有情況得到改善,社會不同行業工資水平接近,人口數量再降低一個檔次,降到每個行業都開始缺乏勞動力的時候,內卷自然就會減輕了。
有些同學説因為企業存在內卷,所以企業會逼迫員工加班。但我認為對於企業來説,競爭明顯是好事。大家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波導手機,就是當年號稱手機中的戰鬥機,他沒有自主的知識產權,缺少相應的製造業積累,逐步消失了競爭力,那活該消失在歷史長河裏。回想當年巨大中華,現在巨龍大唐還在,但是相比中興還是差了一個身為,跟華為就完全不具備可比性了。
還是那個老話,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競爭環境中,這是沒辦法的事,比如我們寫自媒體的,有熱點的時候是不是無論幾點都要去搶頭條?沒辦法啊,想吃這碗飯就必須要去參與競爭。
比如我做to B的生意,投標最後的十幾天,要檢查標書,玩命完善,儘量壓低價格,還要完成交付,一個標可能有十幾家公司競爭,鬧不鬧心?有一家勝出就意味着有十幾家失敗,但如果我不參加競標的話,也肯定拿不到合同,所以我只能去參與競爭。
無效的競爭,特別是無法帶來帕累託改善的競爭,那就屬於內卷;但是我們還是需要區分一下,那些激烈競爭(內卷)的行業收益是不是遠超社會平均收益?在某些行業收益過高的時候,競爭者肯定會不斷加入,直到收益達到社會平均水平,內卷才會停止,就像明朝江西的山賊回家種田一樣。
比如今年美團給校招應屆生開出了35萬的年薪,這叫不叫內卷?我覺得這是互聯網公司的招聘內卷。各大企業被迫參與了搶奪尖端人才的人才爭奪戰,間接造成了員工薪酬倒掛,影響了員工的穩定性,這就應該是企業在招聘環節的競爭(內卷)。
剛畢業就有這麼高的年收入,達到社會平均工資的三倍,這些行業怎麼可能不卷?但在這些行業裏,從業者之間的競爭,是能夠顯著提升個人競爭力和收入的,所以這不叫內卷,這叫奮鬥逼的競爭。
事實上,只要競爭能獲得高額回報,就算不上內卷。比如米哈遊的原神上線了以後,營收流水已經超過了王者榮耀,那麼整個公司都得到了高額回報,員工也能夠得到高額獎金;比如螞蟻金服上市,又能造就一批富翁,這隻能算程序員的高風險高投入高回報,還算不上內卷。
一個成熟的社會應該允許奮鬥者去內卷或者競爭,也應該給打工人兜底,能夠選擇一種相對輕鬆的生活模式。比如打工人不會因為大病返貧;不會因為孩子的先天疾病,導致整個家庭陷入貧困;不會讓孩子失去受教育的機會,這才是社會的底線。
資本不該是萬能的
我可以選擇投身競爭環境獲得高風險高投入高收益;或者選擇低配版低迴報佛系生活,都是我的個人選擇。但是資本食利者打破了這個模式,這個階層的人,他不用工作不用努力,就可以依靠資本回報過上了最頂尖的生活,把奮鬥者和佛系人都變成了資本的打工人,這才產生了今天這種奇怪的內卷模式。
上次投票的結果
吳思先生提到了一件事,古代的皇家和貴族會不斷提高他們的資本收益,隨着食利者階層的不斷龐大,當基層人民難以供養、無法承受的時候,淪落到靠競爭也無法改變命運,靠內卷也無法維持生計的時候,那麼自然會出現李自成。
歸根結底,還是資本佔有的權利和資源太多了。比如在大秦朝,其實有兩種價值體系,一種是軍功,一種是財富。那樣秦國有二十級軍功爵位制度,軍功越高、斬首越多,獲得的爵位就越高,還能獲得國家封賞的土地、房產、僕人和俸祿;宗室未立軍功者不得列入宗族的簿籍,不得擁有爵位。
如果僅僅以財富,以資產和金錢屬性作為社會階層的評定標準,那完全沒有辦法避免內卷。在這條路上資本一定能夠獲得更高的收益,然後內轉一定會不斷加劇,最後絕大部分人付出的努力都無法得到更高回報,而資本的回報不但遵循馬太效應(強者恆強),而且越大的資本風險越小,吸收外部資源的越強——內卷無法避免。
只有制約了資本的作用,那才能擺脱內卷。頂尖富二代,僅僅靠卵巢彩票就能享受巨大的勝利果實,包括他的狗都可以跟着一起坐私人飛機,但是他見到主管的公務員時同樣要低頭;流量藝人不用付出太多努力就能享受頂尖人生,但是她們在税務局面前同樣要老老實實賣房交税——考公大受歡迎,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為國家民族做出貢獻的科學家、指戰員、白衣戰士、企業家,能夠獲得更高的地位和優待;如果能有另一種遊離於財富之外的評價體系,讓有錢人無法買到一切;讓我們通過努力可以實現中國夢,而不是讓那些流量明星走上金字塔尖,不讓富二代可以輕而易舉功成名就享受人生,那一定也會變得更好。
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還是會先選擇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