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採訪了“中文説唱攪屎棍”笑男孩_風聞
跳海大院-跳海大院官方账号-2020-11-04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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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説是hiphop選秀節目的黃金年代,一點都不過分。
從愛奇藝新説唱到芒果的説唱聽我的,每天睜眼全世界都是freestyle,只有我還在打工。
聽膩了,真聽膩了。
我的homie我的gang,我的票子堆成山,紅色法拉利黃色蘭博基尼,在舞池踩着AJ是最閃耀的rap star
但待還花唄卻露出了你根本不是drug dealer的馬腳:
在我的故鄉,每天hustle 為了team,凌晨坐經濟艙起飛,感謝每個人的支持,rescept凡哥瑋柏哥,只想在老學校裏和你一起看日出和日落。
將以上關鍵詞隨機組合,大概就能生成這些説唱節目中60%的作品。
而整個節目中,恰恰有這麼一個人,他用最抽象、劍走偏鋒的方式打破了克隆rapper們的競技套路——
他就是笑男孩。

國字板正臉,自帶堪比giao哥濃度的土味氣息。
衣服上綁着的雙馬尾,是他所有社交平台上的大頭貼。
在這個全員gold chain的節目裏,如果説敢這麼自黑的rapper不超過十個。
笑男孩絕對是排行第一那個老黑:
他一出場,就指着張靚穎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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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靚穎直接被整懵了,旁邊的rapper倒是先笑了出來。
即便隔着墨鏡,你也能感受到笑男孩的過度興奮。
這種迷之氣場,已經不像是作秀,而像是即將在新説唱作案:
前十秒“哈哈哈哈哈”時,我其實也沒把笑男孩當回事。畢竟隔壁還有GIAO和藥水哥呢。 論土味rap star,他還得往後稍稍。
直到他開始提到反思為什麼手機成了人類的義肢、為什麼越懂事眼睛越渾濁時——
我立刻停止了方才輕蔑的笑容。
因為他太特別了,我無法用任何一種風格定義他。
但他又太真實了,真實到土味抽象也無法掩蓋他的才華。
如果不專業且簡單粗暴的將説唱定義為某幾種流派。
那麼理論上説,笑男孩應該屬於New Wave中的旋律説唱。
在國內,像李佳隆的《星球墜落》,以及之前魔動閃霸的《對手》,都算NewWave。
但在NewWave領域裏,笑男孩又可謂身處常規理論之外的知識盲區。
從形式上説,他算。
但從整體風格的角度説,他殺馬特似的土味髮型和穿搭,又和大多數人格格不入。
所以在120秒的淘汰賽中,他立刻被導師們淘汰了:
但這場表演剛結束,Gai就主動加了他微信説:
“你太棒了,真的,看你表演我特別感動。不知道為什麼,你開口後我沒有笑過,可能我的理解不夠準確,但我覺得你想表達的肯定不止幽默而已。”
人類不累嗎,哈哈哈哈!是他對嚴肅評委們最巧妙的嘲弄:
土味、看似弱智、搞笑,但又充滿着對社會和生活的嚴肅思考。
這樣的音樂國內很少有人做,反正我看完節目後才知道笑男孩在做。
如果你還不明白,可以聽一下笑男孩的綠皮火車找找感覺。
在混合腳臭方便麪和300元盤纏的畫面感裏,你看到的是一個縣城青年的現實主義漂流——
“綠皮火車帶我找尋愛情
我從縣城出發 只為她見你一面
綠皮火車帶我離開山東老家
奔向南方大城 心中有難免不安
拿着300元的壓歲錢買了一張火車票
沒有告訴媽媽要去哪偷偷坐上這輛綠皮火車開向遠方”
針對自己這種不走尋常路的NewWave音樂,笑男孩為其發明了一個新詞。
把NewWave的New去掉,進行土味進化,從而創新全新流派:
HaWave,寓意哈哈哈哈哈喂。
什麼是HaWave?笑男孩又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帶着疑惑,我聯繫上了笑男孩。經過一番攀談,我發現:
笑男孩可能是中國最真實的rapper,也是跟爸媽關係最好的rapper。
在我的音樂人採訪生涯裏,笑男孩可能是最主動、最配合、最熱情的一位。簡言之,毫無架子。
剛加完微信後,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打開話題,有些尷尬。
結果他主動和我説:
“這次想採訪什麼 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我,我能回答的我都會回答。”
這句話一説出來,笑男孩在我心裏土味説唱之神的人設突然就沒了。
包括之後我問的每一個問題,可能十分簡短、甚至有點冒犯。
但笑男孩總是會認真回覆一長串文字,比我還認真:
採訪內容先保密,慢慢看下去你們就知道了
那一刻,我覺得如果説笑男孩用土味在互聯網掀起了一陣龍捲風。
那我保證,這股龍捲風掀起的絕對都是地氣。
讓笑男孩“火”起來的,是一支叫《我叫衞生紙》的MV。
這何止是接地氣,看封面,説接到了地面沼氣處理池都不為過:
MV一開頭,笑男孩疑似全裸,除了墨鏡,全靠衞生紙給自己打碼。
在歌裏,他唱的依然是自稱小崽子或bull shit黑粉們的大哥,但主角的身份卻變成衞生紙了,一下子多了股戲謔的味道。
MV中的他看似瘋癲,實際理智卻很清醒,又解釋了自己為什麼是衞生紙:
“他們喜歡拿我擦嘴,擦掉油漬丟進下水。
生活不止潔淨和芬芳,還有擁堵城市和馬桶。”
媽的,看到這段詞我當時就想哭了。
這説的不就是打工人嗎?
他們喜歡讓我加班,衝完KPI丟進開除名單。
生活不僅有iphone和星巴克,還有996和不見陽光的零室一廳。
那一刻,我真的和他一起為成為一張衞生紙而感到自豪。
如果説笑男孩瘋了,那麼全世界大多數的打工人都瘋了。
“我就是覺得衞生紙挺不容易的,大家都會用它去擦。但是從不會考慮它的感受,擦了就扔掉了。
但其實….它也是有自己温度的吧。
就像是富士康工廠裏的年輕人或者建築工人,你用他的時候很多,但他們總是默默無聞,從不會有人考慮他們感受,甚至還會嫌棄。”
以上便是笑男孩拍《我是衞生紙》MV的初衷,也是他創作後的餘韻遐想。
就像笑男孩想要向聽眾解釋的那樣:
“以前我確實覺得只搞笑就OK了。但是,從去年開始我感覺這樣不行,音樂他還是有意思的,有意思的同時還得好聽。
我就是想把自己的這種無限的想象力和音樂性結合在一起,我並不是一味追求搞笑追求古怪,我要的是音樂性和對事物發散想象力的結合。”
當時拍完《衞生紙》後,笑男孩還專門把MV裏散落的每張紙都撿回來了家。他覺得這麼多的紙要是不繼續用確實有些浪費,而且有點沒意義。
從這些細節都可以看出,譁眾取寵絕不是笑男孩的本意。
因為看起來沙雕,再加上mv的視覺通常都比較刺激,所以笑男孩經常被人罵。 不止是《衞生紙》,比如在《媽媽我好想你》裏,他更過分——
前一秒在給媽媽洗腳,後一秒直接把洗腳水連盆給幹了。
當然,拍攝用了蒙太奇手法。
但並不能阻止被這操作震懵了的聽眾在評論裏狂罵他噁心。
但其實這首歌的初衷也非常簡單:
就是他想同反諷一下那些“愚孝”和只有洗腳時“表面裝孝子”的人,正如這張單曲所屬的EP名——《百善笑為先》。
只是在這個微信公眾號都不會有人認真讀完每個字的時代,當然更不會有人願意浪費時間走進笑男孩的內心。
對於這些謾罵和不理解,我的確對笑男孩的心理健康感到擔憂。
但意外的是,我多慮了,其實他遠比我想的要豁達——
不要對笑男孩的音樂有過分期待, 因為生活是什麼樣,他的音樂就是什麼樣。
“我當然知道有很多黑粉觀眾不喜歡我,罵我罵的很難聽。
但你如果問他們仔細去説為什麼要罵我,他也説不來,反反覆覆罵我的話,除了傻傻逼逼外,就沒了。
我玩的是嘻哈,就應該打破傳統思維。
你既然這麼保守,連喝洗腳水都接受不了,那你也沒必要聽什麼嘻哈音樂。”
管他會不會掉粉,總之笑男孩想説啥就是要説啥。
這點和他拍攝《衞生紙》和《洗腳水》時那種順應表達本能的勁一模一樣:
對於被罵這件事,笑男孩的反應就像是一塊彈簧。
你不喜歡他他也不惱,你在他頭上暴扣,他就順其自然頂回去。
如果沒什麼事情,笑男孩的生活似乎可以一直“順其自然”下去——
就像他平時穿的衣服,許多都是市場隨手買來的中老年男裝。
“我不想去追隨什麼潮流,我覺得只要自己屌,我哪怕逆潮流而行我也是一種潮流。”
第一次接觸他時,我曾經幻想過一大塊採訪內容是:
“你做這些東西家裏人應該很不支持吧,那你是如何叛逆以及掙扎的?”
結果我還沒準備好追問,笑男孩就用了一句話擊碎了我的思路。
“不會啊,我和家裏人關係都好着呢。”
“我的MV,因為沒人開車,都是我爸媽幫我一起拍的。”
以下視頻,來自笑男孩世界上最好的媽媽記錄
▽
你很難想象,笑男孩作為一名rapper,幹着世界上最可能和家裏決裂的活——
卻和家人有着最幸福的親子關係。
“因為沒有車,山東這邊又沒有朋友,所以每一支MV其實都是我爸媽開車帶我去拍的。
他們本來其實也比較是樂天派,就是也比較小孩兒,所以性格方面交流起來也不是很麻煩。
我沒錢的時候,他們也會給我經濟上的支持。”
在《我睡醒了》了這支MV裏,開頭曾是笑男孩拿着啤酒痛哭,質問:
“為什麼就沒人聽我的歌呢???”
正是因為家人的鼓勵和支持,在結尾的時候,笑男孩才有底氣唱道:
“我總是不善言談,也望你真心待我。
生活教我很多,失敗又算什麼。
男孩不會打敗,笑着面對未來。
媽媽陪着我呢,就是比你幸福!“
對於未來,笑男孩總是懷揣希望,但並不焦慮。
“説不想出名是假的,不想出名我就不會去上節目。
當時120s時選歌也挺糾結的,如果説展示個人風格最多的話,或許我應該選衞生紙。
但是從競技技巧的角度説,我又覺得人類不累或許更容易晉級….
這事吧其實挺矛盾的,因為我覺得對一個有個性的rapper來説,上節目本來就是一種打擊,因為你不得不為了晉級去受限制。
但被淘汰我也覺得沒啥——
反倒覺得從長遠的角度説,我還能多發展發展,挺好的!”
而這些想法,最終都以更直接的方式出現在了笑男孩的MV中:
“如果真不行,我就去藍翔。做不成龍頭,我就做鳳尾。”
在這樣順其自然的生活裏,似乎把生活寫進歌裏,才是笑男孩本該就順其自然的選擇。
“哥們就是厚臉皮,為了音樂還要繼續。這是我最後的遊戲。”
他對待生活總是充滿想象力,幻想着遊戲人生。
但當做音樂成為他的人生時,似乎MV裏出現什麼都不意外了。
因為生活本就有無數種可能和災難——
在《今年過年又是我一個糟老頭子》裏,笑男孩把自己扮成了一個糟老頭兒。
他幽默的自嘲自己像個糟老頭子,卻也是變相關注着留守老人的孤獨:
而他之所以會關注留守老人,又和他已經去世的姥姥姥爺有關。
“當年做音樂的目的很簡單,首先確實是因為有嘻哈的播出,感覺好帥好潮。
但當時沒有做歌的衝動,然後想寫歌的衝動。
是因為姥爺姥姥的離世,然後走上了嘻哈的道路。”
因為他的生活就是他的音樂,但他的生活屬於他自己,並不會因為誰的期待而改變。
所以他就是笑男孩,所以他才是獨一無二的HaWave。
前面説過,笑男孩寫的第一首歌,是為去世的姥姥姥爺寫的。
那首歌現在還能在QQ音樂上找到,叫《走着》:

這可能是笑男孩唯一一首陷阱Trap。
其實他自己也講過,自己不太喜歡做陷阱Trap。
但那會他沒空想這麼多,做《走着》這首歌,純粹是為了有一個發泄口。
和MV裏浮誇乖張的風格不同,現實裏的笑男孩其實非常自閉。

平時爸爸媽媽幫他拍MV,一方面是因為家庭氛圍和睦。
另一方面是整個山東,笑男孩真的找不到第二個志同道合的音樂夥伴了。
“這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的戰鬥。
喜歡我説唱的人可能會有,但你要説志同道合能一起做音樂的,沒有。”
這種孤獨是真的。
和笑男孩唯一一個同城、幫助他一起拍攝了衞生紙MV的男孩,其實也並非本來笑男孩的粉絲,而是先同城認識,才成為了朋友。
但即便如此,笑男孩那一刻還是覺得“自己找到了精神知己。”
因為孤獨,笑男孩也想過來年開春要不要從山東濟寧離開,換個城市。
倒也不全是因為孤獨,另一部分是希望能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碰撞思維,做成更有意思的東西。
但頓了頓,笑男孩又補充了一句:
“但可能…也不一定會離開濟寧。”
“換了地方又能怎麼樣呢,現在整個中國,幾乎就沒有和我做相似風格音樂的人。
最後走到哪裏,又和在菏澤有什麼區別呢。”
他太特別了。而這份特別,很多時候也意味着不被理解。
不光是在網上,在現實裏,笑男孩有着同樣的困境,而且這份困境更令生活沉重。
但笑男孩對此依舊樂觀,就算換成是解決不了孤獨——
但至少留在本地,他便有着更多源自生活的創作靈感。
以前笑男孩的網易雲頭像其實是個哭臉。
在採訪時,他也無意間説過:
“哈哈哈哈哈是發泄,其實哭也是一種發泄。”
隔着網絡與層層防備,或許我們不能知道背地裏,笑男孩是否會在噴完某個黑粉後偷偷落淚。
但至少,無論夜晚裏發生過什麼,等天一亮——
在觀眾面前,他是永遠在笑的笑男孩。
11.7日,笑男孩即將發佈自己首張實體專輯:

這不是廣告,笑男孩也沒主動提過希望我幫他推廣這張專輯。
這是我的私貨,因為我覺得在音樂這件事上,總有些東西比技術和製作更重要。
我覺得這東西叫真誠。
就像任何謾罵也不會影響笑男孩發誓:
“這輩子都不會去打工,我就要想怎麼活就怎麼活,想怎麼做音樂就怎麼做音樂一樣。”
你感受到了嗎——
笑男孩在笑,他在真誠的唱。
而我在細品着他對生活的理解,真誠的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