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能從黑龍江出海嗎？_風聞

NO.273，潘文肖/文

1914年，黑龍江省將軍購置一艘輪船，定名為“慶瀾”，試圖經黑龍江出日本海，但受到沙俄的阻撓，只航行至同江為止 。

校/傲慢的上校 畫/聽風者 圖/地緣谷

眾所周知，清朝在1858年以後，被迫割讓外東北100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土，外東北12000千米的漫長海岸線也由此喪失，這直接導致黑龍江和吉林失去出海口，成為內陸省份。

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出海口的缺失，嚴重製約了吉林和黑龍江的發展。黑、吉兩省，若要開展海外貿易，則必須繞道大連，從大連出海。

如果從黑龍江哈爾濱運送貨物到大連，其陸路運輸成本還是比較高的，其他黑龍江城市到大連的物流價格也是比較昂貴。

圖源.shutterstock

因此，居高不下的物流成本、遠離大連港口是黑、吉兩省海外貿易相對落後的重要原因。所以，在當前的情形下，推動黑龍江流域的江海聯運就成為當務之急。

而黑龍江是中俄兩國的界河，地位特殊，其河流的下游又大部分位於俄羅斯境內，中國的船隻是否可以出黑龍江河口直達日本海呢？

中國是如何喪失黑龍江出海口？

要探索中國從黑龍江出海的可能性，就要了解黑龍江出海口喪失的過程。

黑龍江在清朝立國之初，便是屬於中國的內河。但是，新興的沙俄卻嚴重威脅着黑龍江流域的國防安全。

1643年，沙俄勢力滲透至中國境內，並於次年沿黑龍江順流而下，侵擾黑龍江腹地，這是沙俄佔領西伯利亞後首次對中國的試探性進攻。

進行試探的俄國哥薩克，僱傭了當地人做嚮導

17世紀的中國，局勢動盪不安，統治者根本無瑕顧及北部邊疆的異動。沙俄在屢次侵擾之下最終在黑龍江站穩腳跟，建立了雅克薩據點，並試圖以此為基地，攫取黑龍江出海口。

在清朝平定三藩之亂後，整個國家局勢趨向穩定，清朝便把注意力投向北部邊疆，在1653年-1689年間，兩次出兵黑龍江，取得雅克薩反擊戰的勝利，挫敗了沙俄侵略黑龍江流域的企圖。

還帶來了“威武大將軍炮”對應俄國人的火力壓制

雅克薩之戰後，雙方簽訂《尼布楚條約》，黑龍江流域迎來了穩定的局面，中俄邊境此後維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但是，暫時被遏制的沙俄始終也沒有放棄對黑龍江出海口的野心。

雅克薩之戰後，雙方簽訂《尼布楚條約》（復原圖）

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英國遠征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承平日久的清軍擊敗，這讓沙俄敏鋭地洞察到清朝軍事外強中乾的事實。

19世紀上半葉，俄國大批有軍事目的的科考隊開始秘密潛至黑龍江流域，從各方面為將黑龍江劃入俄國版圖提供依據和可能。

1850年6月，俄軍勢力再次進入侵黑龍江流域，並在北岸建立多個殖民據點，緊接着又強佔黑龍江入海口附近的廟街。

18世紀中葉以後，清朝將主要精力用於對付西方殖民者的入侵和鎮壓太平天國革命，北部邊疆防備逐漸空虛。

俄軍趁機加大了入侵黑龍江的力度，到1858年夏天，俄軍在黑龍江中下游地區和烏蘇里江地區，修建了35個殖民據點，黑龍江流域的俄國移民人數逾6000人，俄軍兵力達千餘人。

這些所謂的“墾殖團”，還妄圖建立“黃俄羅斯”

至此，俄國完成了對黑龍江中下游地區的軍事佔領，為逼迫清朝簽署新的邊界條約創造了條件。

1858年5月20日，英法聯軍攻陷大沽口，北京告急。俄國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趁火打劫，率軍兵臨璦琿城下，用武力強迫黑龍江將軍奕山簽訂了中俄《璦琿條約》。

海蘭泡博物館中描繪《璦琿條約》的油畫

根據條約規定，俄國割佔了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的60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土，至此，中國徹底失去了黑龍江出海口。

中國爭取黑龍江出海口的努力

在《璦琿條約》的簽訂後，條約依然規定黑龍江流域、烏蘇里江只准中、俄兩國船隻航行，除此之外，條約還特別説明，黑龍江包括全部黑龍江流域，不僅僅包括中俄交界一段，也包括流經俄羅斯境內入海的一段。也就是説，即使依據不平等的《璦琿條約》，中國依然有黑龍江的通航權。

有鑑於此，中國在《璦琿條約》簽訂後還擁有着黑龍江的通航權，只不過，腐敗無能的清政府，連不平等條約的權利都沒有堅持，以至於日後中國爭取黑龍江出海口的過程歷盡艱辛。

黑龍江干流全長2821公里，江闊水深，從漠河到廟街入海口都是屬於三級航道的標準，可以通航1000噸以上的船舶。撫遠下游的河道更是超過一級航道的標準，甚至可以通航萬噸船舶，因此黑龍江出海口的水運價值極大。

黑龍江支流密佈，主要城市有通航條件

圖源.shutterstock

有清一代，黑龍江入海口基本上處於蠻荒狀態。清初，東北經濟凋敝，清朝施行關內米糧接濟東北的政策，隨之渤海海運興盛起來，黑龍江出海口則棄之不用。清代中期後，東北農業恢復，向關內反向輸出米糧，黑龍江出海口也被忽視，反而是利用內河運輸和馬車將米糧轉運到渤海沿岸。

1858年，俄國搶佔黑龍江出海口後，便壟斷了黑龍江的通航權。民國之初，中國試圖獲得黑龍江通航權的努力也失敗。1914年，黑龍江省將軍購置一艘輪船，定名為“慶瀾”，試圖經黑龍江出日本海，但受到沙俄的阻撓，只航行至同江為止。

黑龍江省將軍朱慶瀾的“慶瀾”號試航黑龍江，但“一出松花江口，即被俄人阻回”

然而，事情最終有了轉機。1917年，俄國爆發十月革命後，新成立的蘇維埃俄國宣佈放棄沙俄在華攫取的一切特權。有關黑龍江通航權被俄國人長期佔據的問題終於引起了北洋政府的重視，於是，北洋政府派遣官員前往黑龍江調查，準備同蘇俄交涉，這是自近代黑龍江出海口喪失以來第一次。

經過交涉，蘇俄表示同意將黑龍江的通航權歸還中國。但是，黑龍江入海口此時卻被日本軍隊控制。日本在1918年4月，便以干涉俄國革命的名義，派遣其14師團佔領廟街，繼而控制了黑龍江出海口。蘇俄歸還黑龍江通航權的承諾無異於空頭支票。

日本還出動飛機偵察，一旦發現輪船，均作“通俄”處理

為了能夠控制黑龍江以及在黑龍江流域商人強烈要求下，北洋政府決定組建吉黑江防艦隊。由於艦船缺乏，北洋政府海軍部不得不調撥第二艦隊的“江亨”、“利捷”、“利綏”3艘炮艦和“利川”武裝拖船組成江防艦隊。

後來這些艦隊被日本控制，交接給偽滿洲國，成了偽滿洲國“江防艦隊”

1919年，江防艦隊在靖安號運輸船的護送下，自吳淞口啓程北上黑龍江，歷經艱險，最終抵達海參崴。在中國駐海參崴海軍將領林建章的努力下，試圖説服在遠東的白俄當局，允許江防艦隊駛入廟街出海口，進入俄羅斯境內的黑龍江流域，這也是近代第一次中國官方因黑龍江通航權與俄交涉。

在中國駐海參崴海軍將領林建章的努力下，試圖説服在遠東的白俄當局，允許江防艦隊駛入廟街出海口，進入俄羅斯境內的黑龍江流域

但是，白俄當局在日本的唆使下，拒絕了林建章的請求。江防艦隊不懼威脅，堅持前進，最終抵達廟街。1919年10月18日，江防艦隊離開廟街，沿黑龍江向上遊行駛。這是自從1858年以後，中國軍艦首次通過黑龍江入海口。

進入海參崴修整並進入黑龍江入海口的江防艦隊

但是，到了24日，江防艦隊在伯力附近遭到高爾察克軍隊的炮擊，不得不返回廟街。後蘇俄紅軍佔領廟街，高爾察克軍隊覆滅，江防艦隊方才通過黑龍江，抵達哈爾濱駐防。

自此以後，中國事實上獲得了黑龍江的通航權，中國的商船也可以經黑龍江河口東出日本海。但是，中東路事件之後，中蘇關係惡化，黑龍江的航行權再次被蘇聯壟斷，直到新中國成立。

新中國成立後，中蘇在1951年簽署了《關於黑龍江、烏蘇里江、額爾古納河、松阿察河及興凱湖之國境河流航行及建設協定》。協定規定，黑龍江漠河到伯力這一段，中蘇雙方都擁有通航權。而黑龍江從烏蘇里江河口的伯力到出海口的廟街屬於蘇聯的內河，包括中國在內外籍船舶不能通航。

也就是説，在新中國據理力爭之下，中國也沒有獲得黑龍江全流域的通行權，但是中國依然沒有放棄爭取黑龍江通航權的努力。

但是，中國方面的努力終於得到回報。1992年，中俄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部和俄羅斯聯邦運輸部關於在黑龍江和松花江利用中俄船舶組織外貿貨物運輸協議》，根據協議規定，俄方從1992年起為中方開放俄羅斯段黑龍江的通航權，中國至此重新獲得了黑龍江的出海口。

黑龍江中俄邊界處

《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部和俄羅斯聯邦運輸部關於在黑龍江和松花江利用中俄船舶組織外貿貨物運輸協議》簽署，圖源.shutterstock

然而，黑龍江每年的11月到5月是封凍期，實際能通航的時間不過150天到180天。另外黑龍江流域中國一側經濟活動較少，對於內河運輸的需求不大。

封凍的黑龍江，圖源.shutterstock

黑龍江出海口真正的意義在松花江流域哈爾濱等幾個大城市可以通過黑龍江進行江海聯運。近些年，從哈爾濱等城市外運的煤碳、木材和糧食等大宗貨物經黑龍江出海口的江海聯運也逐漸繁榮起來。

圖源.shutterstock

隨着江海聯運的進一步發展，黑龍江出海口的價值會真正體現出來。

參考資料

中國如何喪失了黑龍江出海口 . 孫越；民國時期，東北江防艦隊始末 . 趙守仁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緣谷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