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歸根,等待我的卻是乾鍋、醬香和麻辣,呱呱!”_風聞
物种日历-物种日历官方账号-每天一物种,带你看世界。2020-11-05 14:04
公眾號:物種日曆/GuokrPac
作者: 植桐
當我們提起“牛蛙”時,大多數人大概都會在腦海裏迅速過一遍它的各種烹飪方式和味道。然而對於沒吃過牛蛙的我而言,顯然無法在這個話題上發表意見。所以,關於牛蛙的能好怎,建議點擊傳送門到餐桌物種日曆查看,順便可以考慮下今天午餐吃什麼。
邊吃牛蛙邊享用今天的文章或許更有味道。圖片:尖尖實驗室 / 豆果美食
是北美洲的原住民嗎?
牛蛙(Lithobates catesbeianus)原產於北美洲東部,因此常被稱為**“美國牛蛙”或者“美洲牛蛙”**。不過,如果我們把時間往回撥五千萬年左右,就會發現,牛蛙的老祖宗卻是來自遙遠的東方。
吃過牛蛙,但你未必見過牛蛙。圖片:Carl D. Howe / wikimedia
牛蛙在北美洲的分佈,黃色為自然分佈地區,紫色為人工引入地區。圖片:IUCN
與牛蛙屬(Lithobates)最近緣的類羣是蛙屬(Rana)。牛蛙屬物種此前曾長期被認為是廣義蛙屬的一部分(因此在部分文獻資料中會把牛蛙學名寫作 Rana catesbeiana),但隨着分類學研究的發展,目前較為普遍的觀點認為,二者應互相獨立、各自成屬。
蛙屬(Rana)物種的代表之一,歐洲林蛙 R. temporaria 。圖片:Richard Bartz
對廣義蛙屬的系統進化研究發現,廣義蛙屬的祖先起源於東亞地區,並先後演化出了三個不同的譜系。最先分化出來的譜系是趾溝蛙屬(Pseudorana)。
趾溝蛙屬是單型屬,屬下唯一成員是我國特有的物種,威寧趾溝蛙 P. weiningensis。“趾溝蛙”指其腳趾側面有橫溝。圖片:植桐
第二個譜系即牛蛙屬。這一類羣從東亞跨越白令海峽,到達北美洲東部,並進一步往南擴散,直到墨西哥高原及南美洲熱帶地區。牛蛙屬目前共有51個物種,是蛙科大家族裏的第四大屬。
第三個譜系則是狹義的蛙屬。這一類羣的成員分別往亞洲內陸、歐洲、北美洲西海岸輻射擴散與演化,成為目前世界上分佈最廣的兩棲動物類羣之一。蛙屬共有53個物種,在蛙科裏排名第三。
廣義蛙屬的演化路徑,紅色框為趾溝蛙屬,藍色框為牛蛙屬,其餘為蛙屬。圖片:Systematic Biology 65: 824–842
五千萬年後,滄海桑田,當牛蛙從遙遠的北美大陸飄洋過海回到東亞故土時,一切都不一樣了。它本以為自己是落葉歸根,卻(強行加戲)不曾想到是如今這個光景。
讓吃貨們來解決?
據官方記載,20世紀60年代,我國從古巴引入牛蛙。當時,牛蛙養殖業在古巴是重要的農業支柱產業之一;機緣巧合之下,牛蛙被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當作國禮贈送給中國,並計劃在中國進行大規模推廣繁育,史稱**“牛蛙外交”**。
不過,由於60年代後期國際外交風波以及國內社會動盪,這批友誼的牛蛙並沒有走向餐桌,多數跟着“上山下鄉”,最終被流放到了野外。
時間來到80年代,在湖南漢壽的洞庭湖畔,通過利用60年代餘留下來的少量種質資源,牛蛙的人工繁殖與養殖技術研究才重新開始,並獲得成功,進而隨着市場經濟的發展被推向全國。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享用過的牛蛙才終於登上中國人的餐桌。
讀到這裏,看看眼前鍋裏這一隻肥美的牛蛙腿,你能感受到它的來之不易嗎?
牛蛙在我國的馴化養殖歷史。事實上,在引入古巴牛蛙養殖之前,我國早期也嘗試過從日本引入牛蛙嘗試養殖,但最終均告失敗。製圖:植桐;參考資料:Liu et al. / Biological Invasions(2010)等
不過,這僅是牛蛙通過官方途徑進入我國的記載。實際上早在此之前,已經有一些牛蛙種羣悄咪咪地偷渡進我國了。
1930年,我國動物學家徐錫藩發表了一個採自廈門港周邊的南太武山(現屬漳州市)的蛙類新種。該物種體長15釐米,與當時國內已知的其它蛙類物種都有顯著差異,被命名為廈門巨蛙 Rana nantaiwuensis。廈門巨蛙彷彿是一個神秘來客,僅被發現一個雌性標本,在發表之後也一直未再有發現,而其模式標本也不幸在抗日戰爭中丟失。
廈門巨蛙文章封面及手繪插圖。圖片:蔣珂
直到半個多世紀後的1993年,通過比對廈門巨蛙的形態特徵,該物種被確認是牛蛙的同物異名,而這也成為牛蛙在我國最早的科學記錄。
廈門巨蛙從何而來並不清楚,可能是當時通過外國船隻進入廈門港,並逃逸至野外的。在那個缺乏海關檢驗檢疫的年代,世界上許多知名的外來入侵物種都是通過類似的方法傳播的。
不過,當時的牛蛙顯然沒有成功地在廈門野外建立自然種羣。實際上,60年代那批因為各種原因最終被流放的古巴牛蛙,也沒有在野外大規模地繁殖擴散。
原生境中的牛蛙。圖片:wikimedia
關於牛蛙入侵我國自然生態環境並建立野外繁殖種羣的發現與報道,基本是從2000年左右開始的,其最主要的根源,是來自80年代之後牛蛙在全國的大規模推廣養殖。當這些牛蛙大規模逃逸到野外之後,就彷彿是哪吒鬧海、猴子登天了。關於其如何饕餮巨食、迅速繁殖,並威脅到我國本土生物多樣性的故事,想必大家也略有耳聞。(關於入侵物種,點擊文末的話題了解更多)
當然,擔憂牛蛙造成的生態入侵危機,與感慨盤中牛蛙的來之不易,並不衝突。這是兩個不同的視角,沒有誰對誰錯。牛蛙終成入侵,只能説是由於當時條件所限,考慮不周吧。
未成年牛蛙。圖片:TheAlphaWolf / wikimedia
售賣的牛蛙是野生動物嗎?
今年由於新冠肺炎疫情爆發,關於能否食用特種養殖的牛蛙、竹鼠、蛇類等動物曾引發巨大的討論。
實際上,從牛蛙前後歷經30多年才最終登上餐桌的歷史來看,這並不是一件一蹴而成的事。在經過科學、系統地人工選育和繁殖之後,目前的食用牛蛙與普通的雞鴨豬牛等家禽家畜並沒有多大差別。食用這些正規、合法的特種養殖動物,並不會有什麼壞處。
然而,如果貿然禁止這些動物的養殖,那麼可以想象,存欄的這些牛蛙,很大一部分的去向便是和60年代時一樣,被流放到了野外——當然從規模上來看,數量級遠不是一回事了。(如何科學定義“野生動物”,可以看國家瀕科委的這篇文章)
市場上售賣的牛蛙。圖片:J. Patrick Fischer / wikimedia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特種養殖也一直存在灰色地帶,尤其是蛇類養殖業。類似“洗澡大閘蟹”,一些來自野外的野生蛇類,在養殖場裏走一番過場,就搖身一變,被洗白為人工養殖的個體合法進入市場了。這才是真正的風險所在,而這種行為就像是壞了一整鍋粥的老鼠屎,也是許多正規養殖户所唾棄的,最終其造成的後果卻要連累整個行業為之買單。
衷心期望穿山甲等野生動物,能遠離人類餐桌,自由地生活在野外;而我們,可以放心地、沒有任何顧慮地啃下碗中這隻牛蛙腿,並盡情談論它們的各種烹飪方式及味道。
規範行業,才能讓大家吃得安心。圖片:尋找桃花島 / 豆果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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