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殺馬特到我們必須堅持的理想_風聞

一、你有了解殺馬特嗎？

週一晚上，在B站上看了一席精選推送的一個視頻——李一凡：可是沒有精彩的殺馬特，只有生命極其貧乏的殺馬特。從沒有真正瞭解過殺馬特相關的我，看完都有些淚目。

我從小就特立獨行，從沒覺得殺馬特是帥氣和個性；主講人講得並不抑揚頓挫，殺馬特也一點不符合我的審美，但是，我慶幸自己把三十多分鐘的視頻看了下去。記憶裏，殺馬特基本上和鄉村非主流是同義詞，大概在我的高中時代作為網民的笑料談資爆紅，濃郁的鄉土氣質和今天仍然流行的土嗨明顯類似。導演歷時多年才和殺馬特教父搭上線，然後又花了很長的時間走近殺馬特的生活。殺馬特基本上是隻有初中學歷、甚至初中輟學的有留守兒童經歷的90後農民工或者農民工二代。教育的缺乏讓他們缺乏審美，留守兒童的經歷讓他們性格孤僻、不善交際，十多歲的年紀從貧窮的農村來到下班了連回去出租房的路都找不到的城市，巨大環境差異讓他們極度困惑、缺乏安全感，枯燥單調的重複勞動也讓人苦悶，見識了繁華的花花世界，猶如天塹的貧富差距更讓他們生出近乎絕望的幻滅感。所謂的潮流、高雅，都是遙不可及，他們只有貧乏的知識、有限的審美，“他們好多人連保護自己都還沒學會，那有能力反抗啊。做殺馬特不過是他們身體打開的自動保護機制而已。”殺馬特絕對不是反抗潮流然後被潮流同化、最後成為潮流的朋克，殺馬特從來不曾成為潮流，他們只是處於青春期的不得不肩負生活重擔的90後農民工的自我保護、自我表達、自我發泄。

他們是創造中國經濟奇蹟的小小螺絲釘，也是隨時可以被工廠主們替換的墊腳石，但是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他們只能棲身於社會的隱秘角落，然後寄希望於自己的孩子不要再重複自己的命運，如果能有孩子的話。消費主義社會中，貧窮已經成為某種原罪，我們也習慣用財富衡量一個人的能力、地位。對於貧窮，我們的社會已經非常不寬容，後浪們玩各種新潮的電子產品玩機車玩手錶玩遊艇，他們有各式各樣能夠被滿足或者等着被滿足的慾望，而我們的社會似乎已經忘了還有這麼一羣邊緣人存在的痕跡。設身處地想一想，當輸在起跑線上，其實也很難去把所有錯誤都歸結於他們自己。人的一生，改變命運的機會其實不算多，出身、教育、婚姻、工作或者事業……當越來越多財富和權勢可以傳承，就越來越接近關上了普通人通往未來的門。

有的人光是為了生存，就已經精疲力盡。

二、雲上的馬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自以為是其他一切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隸”，這本是盧梭反抗封建統治者的名句，今天仍有警示意義。一週前，馬雲演講炮轟監管，然後本週迎來了監管的銀手鐲。馬老師比普通人有更多的財富和權勢，毫無疑問這也意味着更多的自由，但自由只是相對概念，而不是絕對概念。羅翔老師的金句：如果自由不受限制，那一定意味着強者對弱者的剝削。可能有金錢以來，高利貸就成為有產階級剝削勞苦大眾的一大利刃。如果可以錢生錢，也沒有人願意吃苦流汗。銀行和類銀行金融機構，利潤主要來源就是存貸利息差，螞蟻也不例外。螞蟻科技的科技能力在哪裏？佔有中國移動支付領域超過一半的市場份額，收集了中國主流人羣非常多的身份、職業、消費、投資信貸等等必要和不必要的信息，通過最領先的算法和分析工具給合適的客户推送相適應的信貸服務，相比銀行和其他機構有更低的違約率、更高的利息，當然就能賺取更多的利潤。金錢永不眠，永不停止地自我增值是資本與生俱來的特徵，資本沒有自由意志，但是資本家有；資本沒有好壞，但是必須要防止資本家作惡。本質上，所有的成本都可以也必須轉嫁給消費者，如果消費者付出的利息過高，那就只能是飲鴆止渴。當一方過於強勢，經濟鏈條的平衡就可能被打破，靠資本家的自我約束，那就是高估了人類的道德水準。

11月2日，新華社官微發了一篇雞湯文：《話不可隨口，事不可隨心，人不可隨意》——“毀掉一個人的最快方式，就是讓他隨心所欲地生活。你以為遵從內心是一種快樂，但結果卻成為快樂的阻礙。你以為隨心而行是一種自由，但結果卻成為了自由的束縛。”然後配了一幅白馬飄在雲上的畫，意思就很明顯了：馬飄了。中國人幾千年的傳統的精英政治的一大特點就是袖裏乾坤、見微知著，意思是不帶傻子玩，所以11月3號我們聽到的只是閃電之後的隆隆雷聲，螞蟻的命運可能在週末被約談的時候已經確定了。

三、更多的公平

很慶幸，生在 政治大於資本的國家，可以説，政治才是普通人權力和機會的保障，因為大部分人基本不擁有資本。比如説高等教育，按照我當初的家庭財務狀況，在美國上大學依靠家底的話要破產，靠助學貸款那就要負債三十年。中國的教育成本比美國低太多了，這一點上，我覺得美國走進了死衚衕。對美國銀行家而言，助學貸款是一門僅次於住房貸款的大生意，但這便宜的是提供助學貸款的金融資本家，真正傷害的是美國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我國的高等教育具有精英教育的特徵，但是目前階段只要有能力唸書，大部分都不至於因為財務問題輟學，為合適的人提供更合適的補助，中國有悠久的傳統。教育作為普通人階層躍升最公平、最快速的通道，不能被堵死，反而應該更通暢。什麼素質教育、綜合發展，什麼提前招生、自主招生聯盟，擠佔的都是普通小鎮做題家的升學空間。沒有人願意做什麼小鎮做題家，但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什麼現實的機會嗎？所以值得慶幸的是高考加分項少了，自主招生規模也降了，向中下層稍微傾斜的更公平的高考，給普通家庭的孩子更多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意味着發展的紅利惠及到更廣泛的家庭，這才是合理的政策導向。

教育只是社會問題的一部分，盧梭《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一書中説，人既有自然、生理上的不平等，又有精神、政治上的不平等；自我發展是人類的本能，這種自我發展能力的不均衡導致私有制的出現，私有制則必然導致了財產上的不平等；社會和法律形成後，保障私有制和不平等的法律就永遠固定下來。很明顯，人類有記錄的歷史以來，就不曾出現過絕對的平等。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國情要求我們注重效率，兼顧公平，而中國社會的現實已經變成了資本性收入的指數級積累遠遠大於勞動報酬的線性積累，低收入羣體基本沒有資本收入，所以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的現實和未來已經不容忽略。觸動利益比觸動靈魂還難，就像房產税一樣，明眼人都知道是必經之路，但就是難產至今。但如今已容不得推卸責任、裝傻充楞了，困難必須被克服，資本家不能主導國政，既得利益者的牢籠也不能過分擠佔中國未來的發展空間，讓更多人富裕起來，更少的非主流殺馬特、更多的大學生，更多的中產階級，一定好過產生什麼亞洲首富甚至世界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