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特朗普是險勝還是險敗,共和黨大事不好了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11-05 09:42
美國大選還在膠着中,威斯康辛和密西根這兩個關鍵的戰場州被拜登拿下了。內華達也傾向拜登,這是民主黨的傳統鐵票,不出意料的話,應該也會被拜登拿下。這樣,拜登已經有了270票,賓夕法尼亞的票數已經不再必要了。佐治亞和北卡羅萊納還在點票中,特朗普領先。這兩個也是傳統上共和黨的州。但即使拿下賓夕法尼亞,特朗普還是功虧一簣。
不管哪一方險勝,另一方几乎肯定會要求在幾個得票接近的州重新點票。假定沒有翻盤,接下來就是入稟最高法院。美國大選的鬧劇一時半會還完不了,可把中國的吃瓜觀眾高興壞了。《紙牌屋》也沒有那麼好看。
2020年大選揭示的是美國的深層分裂,而且這楊的分裂對美國的未來的政治經濟走向有深遠意義。
特朗普在2016年的上台不僅由於美國公眾對建制派的憤怒,也由於美國公眾對美國國力相對滑落的認知。在特朗普説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時候,希拉里還在説America Has Always Been Great。套用一句時髦的新英語,希拉里這就是tone deaf,差不多就是徹底不接地氣的意思。
根據初步的出口民調,2020年大選揭示了美國族羣的深刻分裂:

婦女明顯比男人更親拜登-哈里斯。這裏可能有哈里斯因素,但婦女親民主黨與歷屆大選的趨勢是一致的,所以哈里斯因素至少不是主要因素。這對共和黨是長遠的不利因素。婦女的平均壽命比男人長,這意味着民主黨的票倉更加雄厚。但這個優勢比較小,也很可能被動態因素所對沖。共和黨的婦女支持者也是人多勢眾的。
黑人、亞裔、拉丁裔和其他族裔更親民主黨,這不奇怪,但白人對特朗普-彭斯的粘度顯著更高,這是值得注意的。其實,不管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白人中的種族主義是廣泛存在的,只是顯性還是隱性的差別,簡單粗暴和精緻的差別。
白人正在兩方面感到自己正在成為少數派,正在失去習以為常的優勢地位,其種族主義與其説是一種來自優越感的歧視,不如説是在殘存優越感驅動下的被邊緣化的焦慮。
一方面是國內的非白人人口比例的不斷增高。據美國統計局數據,在2019年,白人(不包括拉丁裔)佔60%,預計到2045年將下降到50%。白人在就業的各個層次都受到壓力。在白領方面,亞裔(包括華裔、印度裔、東南亞裔甚至西亞裔)的教育和勤奮傳統使得他們取得了與人口不成比例的成功。在低收入藍領方面,拉丁裔正在大量擠佔傳統的白人崗位。只有在高收入藍領方面,白人還守住了傳統陣地,但這塊陣地在機器人、自動化和人工智能的擠壓下越來越小,新能源則取代了傳統油氣、採礦、鋼鐵行業的傳統白人工作崗位。
另一方面是中國崛起。這迫使大量美國產業轉移,既有為了更高的利潤的因素,也有為了更基本的生存的因素。這個影響對美國低收入藍領影響不大,但對高收入藍領影響很大,也在開始影響美國白領。
這兩方面的壓力使得美國白人在不小的程度上有“受到圍困”和被邊緣化的焦慮感,大批導向更能“保護白人少數族羣”、“重建過去的好時光”的共和黨就不奇怪了。
但過去是回不去了。美國白人需要的不是保護,而是奮起競爭。在歷史上,現代美國確實主要是白人打造的,是靠出色的競爭力登上世界第一的地位的。在18、19世紀,飄洋過海到美國闖蕩的移民大多不是事業有成的人,也沒有什麼錢。但他們富於進取心,勇於創新,同時也沒有退路,只有砥礪奮進。這樣打造了現代美國。
現在,他們未必不願意付出辛勞,但更願意以自己習慣的方式。這是不夠的。世界是平的,競爭不是靠築牆就能避免的。競爭不是你付出多少辛勞,而是你的產出是否超過對手。保護能換得暫時的守成,但在長遠是葬送進步的。這正是轉向共和黨尋求保護的誤區:保護越有力,衰落越快越深。
這從年齡組和教育程度也能看出來,代表活力和知識的羣體更傾向民主黨,而且差別顯著。老化(包括心智)和反智是反進步的,在周圍的世界快速前進時,妄想停止時鐘,這樣的事情中國人在清朝做過,換來的是100年的屈辱。希望美國不至於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白人的多數地位和“被邊緣化”心態會促使一部分美國選民更加導向以維護現狀為己任的共和黨,但也鎖定了共和黨基本盤萎縮的大趨勢。

在新冠疫情風起雲湧的現在,認為疫情最重要的依然只有17%,這是出乎意料的。拜登在大選中抓住特朗普的新冠疫情處理失當窮追猛打,而特朗普總是把話題拉回到經濟,從這一點上看,特朗普是看準了的。這也反應了美國公眾的一個誤區:新冠疫情與經濟是互相隔離的不同問題。怎麼可能?不控制住疫情,就談不上經濟發展。
但美國人對當前美國經濟的認知如何呢?

有13%認為“好極了”,有35%認為“好”,31%認為“不太好”,只有19%認為“不好”。這是特朗普吹牛的本錢,也是特朗普支持者的主要動力。但這也是大問題之所在。
美國經濟好不好,一般看兩個指標:
1、 道瓊斯指數
2、 就業率
但這是高度簡單粗暴化的,更是誤導的。
在特朗普當政期間,道瓊斯和就業率節節高。問題是:道瓊斯指數已經與實體經濟高度拖鈎,即使在疫期中美國經濟屍橫遍野的時候,道瓊斯還在節節高,美其名曰對未來的信心滿滿,這是有大問題的。股票指數身兼二職,一是對當前經濟的反映,二是對未來經濟的期望。前者好比是貸款抵押,貸款失敗就要拿這個價值頂上去償還;後者好比是貸款項目的增值回報,這是一種期望,而期望是可能破滅的。美國未來經濟前景遠沒有道瓊斯指向的那麼光明,但這是另一個話題了。越來越以虛高的未來期望作為支點,就好比越來越高的槓桿率,不是經濟強勢,而是畫餅充飢。
然而,確實有不少人依靠投資和股票收入,對他們來説,道瓊斯就是一切,深層經濟失調不是他們需要關心的。有些屬於無知,有些就是明知但有意短視了,那就只能用那句老話:“你叫不醒裝睡的人。”在2008年經濟危機前夜,不少人大聲疾呼次貸風險;在90年代末,也有不少人大聲疾呼“網絡泡沫”的危險。很多人不是不明白,而是急於撈最後一桶金,“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作為個人的投資策略,盈虧自負;但把國家經濟長遠健康建築在這樣的認知上,是在國家層面上的飲鴆止渴,不難想象將導向怎麼樣的美國政治走向:繼續沉迷於紙面增長,繼續忽略經濟基體。這樣的共和黨被美國選民唾棄只是時間問題。
就業率是另一個問題。疫前美國就業率確實較高,但就業結構嚴重扭曲,新增就業以服務業、零售業為主。這樣的低質量就業即使不在新冠衝擊下現出原形,也將導向長遠的相對貧困化,最終導致對共和黨(尤其是特朗普主義的共和黨)的唾棄。

美國人對新冠抗疫的看法也很有意思,贊同和反對差不多一半對一半。細究起來,估計也是以共和黨和民主黨劃線的。
但美國的城鄉差別對共和黨是更大的危險信號。

德克薩斯

佛羅里達

肯塔基

南卡羅萊納

俄亥俄

賓夕法尼亞

佐治亞
不管是在鐵桿紅州德克薩斯、肯塔基,還是在被特朗普拿下的戰場州俄亥俄、佛羅里達,還是在尚在點票、很可能被特朗普拿下但不排除翻藍可能性的佐治亞、賓夕法尼亞,民主黨席捲了幾乎所有的大中城市,共和黨則席捲了幾乎所有農村。
共和黨想農村包圍城市?沒有的事。共和黨是從北方工業州起家的,“退守”農村是沒有辦法。美國的農業發達,但美國不是農業國家,工業和商業才是國家的經濟命脈,城市才決定國家的導向,代表現代化,代表美國的未來。代表農村和反現代化的共和黨必然遇到基本盤越來越小的問題。民主黨推動進步(這裏當然有N多的問號),共和黨保護弱小,是不是感覺美國政黨政治翻了個個兒?
威斯康辛和密西根的票數比較接近,被拜登拿下,但重新點票不可避免。歷史上,重新點票使得具體數字有所波動,但很少有翻盤的先例。但不管特朗普是險敗還是險勝,共和黨的長遠趨勢都是基本盤萎縮,尤其是共和黨的“特朗普化”繼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