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話一下：浦東三十年，如何成就新中國的金融心臟？_風聞

大家好，我是在觀察者網和你分享知識的王驍。1990年改革開放進入新階段，除了“南海邊那個圈”，中央又將目光移向東亞的舊中心，上海。但當時浦西，已經處於開發成熟期，怎麼辦？有西就有東，同年中共中央和國務院決策，上海市制定方針，“開發浦東、振興上海、服務全國、面向世界”。在浦東重建金融業，服務於中國國民經濟，1997年到2018年，浦東金融業產值增長近10倍，陸家嘴更是集中了各路中外金融機構總部，為全國發展，企業運轉提供源源不斷血液。今年是浦東開發30週年，這個金融中心藴含的能量，其實遠不止資本流通，高端機械，芯片製造浦東都有一席之地。本期驍話一下，我們就聊聊浦東三十年，荒地如何變寶地。

清朝在鴉片戰爭戰敗後，被迫五口通商，上海縣位列其中之一，史稱“上海開埠”。珠江貿易衰落後，長江商貿成了中國經濟大動脈，這條商路的上游是重慶，終點則是上海。源源不斷的商品從內地運往上海出口，塑造出燈紅酒綠的遠東大都市，間戰期間，列強加大投資，上海被建設成帝國主義在東亞的經濟殖民中心，聚集了航運、商貿、金融等功能，到了1937年，上海人口已經達到了385.2萬人。

解放後，上海憑藉着歷史積累，成為新中國最重要的城市沒有之一。中國共產黨先靠“兩白一黑”穩定了上海市場秩序，又在1956年完成三大改造。在前三十年的建設中，上海出錢出人出設備，支援全國建設。上海知青遠赴新疆，比如自貢的東方鍋爐廠，就是由哈爾濱鍋爐廠和一批上海廠合建的。四川輕化工大學的前身就是華東理工西南分院。

但是長年累月的透支，也讓上海自身建設長期欠債。1976年上海1081萬人，人均居住面積4.5平，比解放時增長不到1平米。指令性經濟，也極大的限制了企業擴張和個人創新。1978年中國改革開放，最初注意力放在農村，之後南方沿海經濟特區展開的城市改革，爆發出巨大活力。

而彼時的上海經濟，開始直面最初那批改開城市的挑戰，1978年，上海經濟佔全國GDP的比重百分之7.5，到1990年降到百分之4.2，上海相對地位下降了，人心思變。1980年10月1日，解放日報頭條就曾發佈文章，《十個第一和五個倒數第一説明了什麼？》，直指上海城建緩慢，經濟比例失調，污染嚴重。

新中國成立後的一段時間，“金融、市場、產權”等詞，被打上了“資本主義”標籤，今天不少人還覺得“資本主義有市場，社會主義靠計劃”。但上海是近代最早對外開放的窗口，資本的影響，依然存在於城市文化之中，深圳和廣東靠出口加工完成資本積累，而上海將目光轉回金融。改開時的國家領導人就講過：現在我們的銀行還不是真正的銀行，金融業亟待改革，要把銀行作為發展經濟、革新技術的槓桿。重開金融業成了90年代決策者的選擇。

改開初期的中國，也不是沒有社會金融體系。銀行主要是國家的出納；人民金融意識落後，市場活動依靠票據，積蓄主要參與有獎儲蓄，也就是靠“高利息”吸存款。但是市場經濟逐漸發展，落後的銀行體系，就越發顯得制約經濟活力。

為什麼這麼説？哎，最近B站上了《半澤直樹》電視劇，是個挺好的入門科普。商業銀行主要負責市場間接貸款，就是對企業發錢收款。打個比方，李二狗今天要建工廠，需要百萬啓動資金。如果向親戚朋友借，可能要跑幾十個人，利息也不一樣，但是商業銀行資金量大，合同明確，效率就天上地下了。

現代金融體系中，商業銀行是主要的貨幣創造者，為啥不是央行？其實央行只負責發現金，也就是M0。到商業銀行這一級，通過向社會放貸，居民和企業又把錢存回銀行，通過這種基礎貨幣不斷地存入和貸出，不斷派生出更多貨幣，所以再加上其他“準貨幣”共同創造了M2，就是“廣義人民幣供應”。貨幣不足，就會制約生產和消費，市場活動就會產生負面影響。所以重建金融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重建銀行金融。

雖然改革進程急迫，但是我們都知道：金融業是把雙刃劍，用得好，那是一產、二產潤滑劑，用的不好就是經濟黃世仁。所以1978年後，金融業改革遲遲沒有落地。1984年，上海終於決定了城市發展方向，建設成西太平洋經貿金融中心，首先設立一家總部在上海的銀行，籌集資金，推動上海改開進程。

2020年的中國人，很難想象曾經有段時間中國只有人民銀行，既是央行，又要承擔商業銀行職能。而上海設立銀行，主要意圖就是打破壟斷，從單一國家銀行制度，改革成現代銀行制度。

這次改革，結果是1987年重建“交通銀行”，這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家股份制商業銀行。當時考慮社會影響，不能叫商業銀行，稱作全國性的綜合銀行。這真是牆內開花牆外香，當時這件事情在國內其實沒有那麼大的反向，但是交行建立後，外資才開始重視中國市場，《華爾街日報》當時認為，直到此時，中國才開始真正改革開放，因為交行市場化程度高，銀行與企業業務關係由雙方自由選擇，自負盈虧。估計也有從業者，會提到1979年成立的中信前身，中國國際信託投資公司，以它和光大實業為首的幾家企業，但那個情況不太一樣。

交行現在不顯山露水，但是金融圈小夥伴們肯定都知道，太平洋保險前身是交行1987年開設的保險部，海通證券前身是1988年交行設立的證券公司，1999年才脱鈎。交行在中國金融史上，地位舉足輕重，不斷衝擊舊的經濟模式，從此商業銀行有了“企業”地位，也就是從事金融業務，為商品經濟服務。此後，越來越多的非銀機構如雨後春筍般湧出，金融業在中國初步放開。

舊中國的外灘是列強殖民中國的華爾街，新中國成立後，外灘主要是政府和單位辦公區。1992年，改革開放進一步深入，同年召開了中共十四大，決議把上海打造成國際經濟、金融和貿易中心。為了展示決心，1994年，上海市政府開始從外灘撤出，加快金融機構集中，要把黃浦江邊，再次打造成“遠東金融中心”。上海終於搞了“大動作”。

一條黃浦江，把上海分成了東西，與外灘隔江相望的是浦東陸家嘴，當時還是一片廠房，南部有上鋼廠區等等，但1990年浦東經濟只佔上海百分之8。

面對浦東“破破爛爛”，上海市井段子是這麼説的：“寧要浦西一張牀，不要浦東一間房”。但這也意味着 ，浦東具有“後發優勢”。改革開放初期，政府決策非常實用主義，只管該管的，不該管的就放開。只要能促進經濟發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那就做。雖然今天我們都知道，實用主義不實用，追求短期利益往往會帶來長期後果。但對當時的決策者來説，指令經濟已經為未來快速發展打好了基礎。

但是隨着人民需求、市場複雜度不斷增長，繼續靠行政令發展經濟，必然會導致政策和市場脱節。今天我們都知道，市場化轉型是唯一選擇，但中國太大了，地域間發展和“打水漂”一樣，一層一層影響。如果突然全國放開，結果衝擊全社會。既然浦東只有一片廠房，正好拿來試點，檢驗政策效果。

好，那我們就來説説什麼是“後發優勢”，雖然1990年的上海依舊是中國最發達的城市，但浦西的基礎仍是舊租界，道路狹窄，基礎設施年久失修，規劃約等於沒有，遍地老破小。這就叫“先發劣勢”。現在文青們非常喜歡的“老洋房”，如果不進行現代化改造，並不適合居住。而現代金融業既需要最發達的基礎設施，又具有智力、人力資本密集雙重屬性。

外灘的“十里洋場”看着好看，設施過於老舊，無法滿足現代金融業的空間需要。浦西缺的什麼，浦東就能補什麼，陸家嘴近在咫尺，所以採取現代城市規劃的陸家嘴，30年來沒有大修改。不過當時還有交通問題，當時去浦東並不方便，今天輪渡，旅遊屬性很強，當時是剛需。讓我們試想一下，一個金融打工人西裝革履在碼頭排隊等渡輪，這幾百米寬的黃浦江，彷彿成了天塹。

建國開始，中國人最擅長的就是天塹變通途。為了促進上海一體化，南浦大橋應運而生，1991年順利建成通車，從此結束了浦東浦西不通橋的歷史。南浦大橋可以説是上海人民的“圓夢之橋”，而姐妹橋楊浦大橋就是上海的“發展之橋”。兩座橋，立刻緩解上海幾十年“過江難”問題，黃浦江兩岸經濟立刻開始協同發展。建設楊浦大橋，也不是一帆風順，首要問題，還是錢。90年代的中國，什麼地方都要用錢，而且資金量還不小，幾家銀行都無法滿足資金需要。當時上海還有句順口溜“浦東開發，金融先行”，為了解決基建費用，中國銀行從業者迅速完善了銀團貸款制度，簡而言之，某些銀行牽頭，聯合其他銀行或非銀金融機構，形成銀行團體，向借款人提供資金，這種模式也叫“辛迪加貸款”。金融機構可以協助國家建設，又可以分攤風險。金融業一開始發力，上海快速補上了城建的欠賬。

大橋落成後，無數金融機構搬到了陸家嘴，第一個吃螃蟹的是人民銀行上海分行。1995年，分行總部落成，成為金融界開發浦東的領頭羊。之後“工農中建交”五大銀行聯袂東進，接着中外機構紛紛過江，“搶灘登陸”陸家嘴。從此“中國華爾街”這個名頭，從外灘搬到了陸家嘴。現在陸家嘴是國家級金融中心，主要產業只有金融服務業，30萬金融人分佈在285棟摩天大樓裏。浦東以中國八千分之一的土地，創造了八十分之一GDP。無數中外企業區域總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海期貨交易所、中國金融期貨交易所、上海鑽石交易所都在陸家嘴，這是中國金融機構密度最高的區域。但我們也要客觀承認，中國金融業規模雖大，相對於歐美發達國家來説，水平還是比較落後。

現代經濟體系下，銀行是百業之首，“百業錢為先”，產業想發展，就得靠金融領頭。今年4月1日，金融業全面開放，可以為中國人提供更多投資渠道。浦東建設30年後，全中國都深深認識到了金融發展的意義，我們已經很難想象當年“市場”姓資還是姓社，夫妻吵到離婚。沒有現代化的金融機構，就沒有現代化的國家。

最後呢，我們還是得説説金融的意義。很多朋友一説到金融，腦子就容易發熱，就容易上火，“吸血”啊，“寄生”啊這些詞就浮上腦袋。其實金融本質就是資金融通，而資金是市場經濟發展的血液。金融幫助資金流動，繼而幫市場優化配置資源，加快生產力進步。所以我們要反對的不應該是金融業，我們應該要反對的是產業空心化，反對的是脱實入虛。

此前金融業取消外資持股比例限制，很多人説“狼來了”。但實際上只有這麼做，才能倒逼日益食利的金融業，逼他們早日改革，比他們提升服務。對於我們這些普通消費者來説，外資金融機構進駐，可以優化本土高端服務業水平，我們才能避開黑心P2P，“原油寶”這些投資渠道；“鯰魚效應”促進金融業競爭，提高行業效率；經驗豐富的外資金融機構，必然要求國內監管方，提高自身金融素質。

説了這麼多，浦東乃至上海的發展，對於個人意味着什麼？我們節目最關心的，還是幫助大家提高個體認知。很多朋友在填報志願時都會糾結，有的學校城市好，但排名不是很高，有的學校是“雙一流”，但是位置不是很好。大學四年不止學校學習，還有社會實踐。不同的城市代表着的是不同的機會，代表的是不同信息接受渠道，代表的是不同的信息量，大學不是讀四年的課本，而是4年的信息爆炸。很多時候大學所在的城市，比大學能給你帶來更多收穫。所以學校條件類似，推薦優先去大城市。成功離不開個人奮鬥，也依賴城市本身的機遇。城市的未來，短期看政策、中期看產業、長期看人口。“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的現在，各大城市只會加緊搶奪年輕人，2019年發改委要求，取消大城市落户限制，綁定了社會福利的户口政策逐漸鬆動。上海已經開放四所高校畢業生落户。

最後，我們還是要談一下本期視頻，由於篇幅限制，所以我們以金融作為切入口，其實金融業也不是浦東的一切，GDP只佔兩成多。浦東總體發展還是要融入上海。2017年上海發佈了到2035年的總體規劃，金融業增加值佔地區GDP要從百分之15漲到18。這説明金融業發展有待提高，提高資源配置能力。為了發揮產業的集聚效應，陸家嘴和外灘金融帶還要繼續融合，提高監管水平。現代金融需要最發達的基礎設施，讓信息迅速傳播處理，這就要提高通信服務效率。比如擴容海底光纜，減小海內外“信息壁壘”的同時，提升大數據雲計算能力。浦東是中國改開前沿，陸家嘴，張江高科乃至臨港自貿區，都是制度革新成果，構築起上海的中心地位。經過了30年的發展，如今當初那個不要一間房的浦東，今天房價也已經是大家高攀不起了，現在浦東新區早已經是中國第一城區，2019年GDP更是突破了1.2萬億人民幣，超過了嘉定、黃浦、閔行、靜安、徐匯五個區的總和。浦東的發展其實就是中國發展的一處縮影，我也相信，只要我們找對了方向，踏實肯幹，那就一定能夠不斷創造一個又一個的經濟奇蹟。

好了，本期視頻就聊到這裏。另外啊，我做個預測，美國的11月3日，我們的11月4日，剛好是下週三，就是美國大選的正式投票日了。我賭一波拜登贏，我提前錄好原因，下週三不管誰贏我都發出來。我們也賭一把，如果我押對了，那你就買我的課程，如果我押錯了，歡迎大家各種鬼畜打我臉，然後艾特我，我會挑那些打我臉打的最狠的回覆。那麼目前我和B站合作了一門課程，叫做《美國背面研究》，也同樣是用簡單的研究方法，以美國為對象，進行一番研究，好看好玩好學，方法簡單，一學就會。美國怎麼選總統嗎，你知道教科書之外的美國政治是如何運作的，我們都有涉及，而且宣傳一共是12講，實際上有13講，另外課程結束後會和大家進行討論。目前只要在B站搜索王驍，就可以找到課程入口，期待大家的加入。很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給大家從新聞為切入口，分享更多的乾貨和知識。祝大家變得更強，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