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根:不是選了拜登,而是不要特朗普_風聞
陈根-知名科技作家为你解读科技与生活的方方面面。2020-11-11 08:48
文/陳根
從來沒有任何一屆美國大選,能夠在中國以及全世界引發如此持久、緊張和真實的關注。
11月7日,美聯社(Associated Press)和美國的電視網相繼宣佈拜登憑藉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勝利贏得總統競選。
9小時後,77歲的拜登發表了他的****勝選演講。拜登表示“美國要重新成為全球的燈塔”“是時候收起刻薄的言辭,降低温度,重歸於好”“將不遺餘力地扭轉這場疫情”……並敦促美國在經歷了該國歷史上最具分歧的一段日子後團結起來。
從選舉日到選舉周,在激烈的選戰後,拜登以創紀錄的7500萬張選票以及****290張選舉人票,成為美國第46任總統。
目前大選並未完全落下帷幕,大家仍然擔心的就是特朗普在敗選之後能否順利完成權力交接。但如果特朗普和平交權,拜登,作為美國曆史最年輕的參議員,也將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年老的總統。
這次選舉,所展現的的問題,是美國的問題,而不只是關於選情。這次選舉,是世界秩序的選舉,而不只是關於美國。
不是選了拜登,而是不要特朗普
無疑,新冠疫情和選民價值觀對拜登獲勝至關重要,但從選情和拜登相較於更多民主黨國會候選人表現來看,選民們不是選了拜登,而是不要特朗普。
截至11月9日,拜登獲得了7500萬選票,打破了美國總統候選人記錄。從地圖來看,拜登在大城市和西部表現出眾。而決勝關鍵則是拜登奪回了2016年被特朗普翻紅的密歇根、威斯康星和賓州這3個鏽帶州。
所謂“鏽帶”,就是傳統工業衰退、連片“生鏽”的區域。上世紀中葉,隨着美國製造業大量轉向南部陽光地帶和海外勞動力比較便宜的市場,以伊利諾伊州、印第安納州、密歇根州、俄亥俄及賓夕法尼亞州等地區為主的美國重工業區,包括令世界矚目的汽車城底特律、鋼都匹茲堡,以及以前的重工業城市克利夫蘭和芝加哥紛紛走入蕭條,被遺棄的工廠設備鏽跡斑斑,美國人稱之為“鏽帶”(Rust Belt)。
用“鏽”來形容的確再合適不過。第一次、第二次工業革命,鋼鐵是核心資源;而以計算機為代表的第三次工業革命,硅成為了核心資源。前兩次工業革命被第三次工業革命取代,鋼鐵過時了、生鏽了,取而代之的是加利福尼亞的硅谷。在4年前希拉里和特朗普的競選中,鏽帶州後來被認為左右了最後的選舉結果**。2016年希拉里只贏了伊利諾伊州,其他州全部被****特朗普贏下。**
事實上,二戰之後,鏽帶區一直是民主黨的勢力範圍,它和羅斯福新政和民主黨的整個政治傳統緊密相連。相反,賓州的大城市傳統上是共和黨的地盤,在戰後很多年裏一直如此。冷戰之後,伴隨着經濟全球化,美國的製造業、重工業和基礎工業開始外移,外包(outsourcing)使得巨大的白人工人隊伍開始慢慢遠離民主黨。
民主黨主張的是全球化、金融資本主義以及最大限度的新自由主義:利潤最大化,把製造業變成全球生產鏈,把勞動密集型產業轉向第三世界和勞動成本比較低的地區,設計和研發放在發達國家。
這就有了為什麼2016年,特朗普競選時一直打着**“保護主義”****的口號。**而美國在此之前進口都是零税,是真正的自由開放市場,特朗普提出加税,顯然是保護國內經濟。
這是特朗普的政策,其實這也是幾十年來保守的呼聲,即呼喚一個民族國家內部的資本主義,而非全球化的資本主義。特朗普不僅提出這一觀點,他也確實付諸了實踐。這才有了各種各樣的貿易戰,把製造業帶回本國。
但顯然,美國作為****一個最徹底的資本主義國家,政府對於經濟的介入都是靠一些税收或貸款方面的刺激政策,利用的槓桿非常有限。美國“製造業迴流”戰略實施了10年之久,結果就是製造業佔美國經濟的比重在這近十年的“迴流”努力下,節節敗退:2008-2015 年美國製造業增加值佔GDP的比重一直未能回到金融危機前的12.8%的水平,更遠低於2008年前15%左右水平。
正是基於此,來自鏽帶工薪家庭的拜登獲得了贏面。從民主黨全國大會就會得知,民主黨這次的戰略是擴大統一戰線,爭取中間選民;戰術是依靠拜登建立藍牆贏得鏽帶3州。從紐約時報的投票後民調來看,該戰術戰略十分成功,正是這些鏽帶中間選民幫拜登拿下了大選。
拜登在賓州匹茨堡舉行了他的第一場集會,並在大選日即將來臨的幾天內,仍將精力集中在三州上。前總統奧巴馬同樣在大選日一週前,前往密歇根州,在有78%非裔的底特律鼓勵民眾為拜登投票。
美國政治新聞網分析,拜登能夠贏得鏽帶三州,與他成功動員了非裔選民有很大關係。鏽帶三州的主要城市密爾沃基、底特律、費城都有很高比例的非裔選民,而拜登在這些城市及周圍的縣內贏得的票數雖不及奧巴馬,卻遠超四年前希拉里的表現。
除了鐵鏽3州外,拜登還很可能贏取傳統共和黨州亞利桑那州(AZ)和佐治亞州(GA)****,****幾乎追平了北卡羅來納州(NC)。
其中,亞利桑那州作為如假包換的深紅州,上一次民主黨人拿下是24年前的克林頓,而在克林頓之前還要追溯到1948年的杜魯門。佐治亞州作為非常傳統的南方深紅色保守州,過去50年也只投出過兩個藍黨總統,即本州出身的吉米·卡特,和中間派的比爾·克林頓。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東北沿海民主黨選民南遷到GA亞特蘭大;而大量西海岸居民東遷至AZ鳳凰城,顯著改變了選民結構。
另一方面,2018年競選GA州長失敗的Stacey Abrams在GA掀起的投票平權運動讓潛藏在社會角落的機會被鬆動,因此分走了特朗普在GA的決勝選票。而特朗普對麥凱恩的攻擊和侮辱則讓****11張本是深紅的如探囊取物的選舉人票,成為亞利桑那人還給麥凱恩的公道。
顯然,特朗普曾經對於鏽帶白人具有吸引力,這既是一種希望,雖然是無望的希望。這是鏽帶白人對建制精英和的華爾街資本家的指責,對於被拋棄的老一代美國人而言,是一個情緒的宣泄,但終究積重難返。
世界能否迴歸正常?
就美國此次大選而言,這是世界秩序的選舉,而不只是關於美國。顯然,無論是拜登當選美國總統,抑或是特朗普連任,都將對後續世界局勢,具有巨大而深刻的影響。
拜登的勝選讓學界各方都鬆了一口氣。由於特朗普過去四年不可思議的一系列動作,許多觀察者都把這一屆選舉看成是文明演變中的一次里程碑事件——如若是特朗普再次當選,無論是美國白宮、國會抑或是整個美國社會,都將持續呈現分裂狀態,且這種趨勢還會為之加劇。
首先,特朗普根本性地破壞了科學精神。10月,數家全球頂級科學期刊,包括《細胞》《自然》《科學》《新英格蘭醫學雜誌》《柳葉刀》,以及美國老牌科普雜誌《科學美國人》先後發表社論,嚴厲譴責積極謀求連任下一屆美國總統的特朗普,批評特朗普將新冠疫情的危機變成了悲劇。
特朗普表現出對科學的不尊重人盡皆知,而2020年的新冠疫情將特朗普政府無視科學證據、摒棄科學意見的態度推上頂峯。美國原本擁有世界領先的生物醫學研究系統,也有公共衞生等方面的豐富專業知識,以及將這些專業知識轉化為新療法和預防措施的能力。
然而,特朗普政府卻在很大程度上選擇了忽略甚至貶低專家,摧毀了CDC的信譽、將NIH邊緣化,並將FDA政治化,掩蓋真相,推動謊言滿天飛,不斷削弱人們對科學和政府的信任。
**其次,美國作為燈塔國,卻在特朗普的領導下,過度強調“美國第一”,****走向“孤立主義”。**2017年1月,特朗普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燒向了針對包括伊拉克、伊朗等7個國家的移民禁令。2018年,美國與中國的“貿易戰”愈演愈烈。特朗普政府打着“保護國家安全,防止間諜活動”的旗幟,嚴格限制着中國留學生、訪問學者和科研人員的簽證政策。
2020年5月29日,白宮發佈了由特朗普簽署的禁令:暫停和限制通過F和J 簽證在美國學習或從事研究的中國公民(申請本科教育的除外)入境。
此外,對於其盟友,特朗普屢屢指責韓國不為安保買單,並要求韓方為防衞費分擔金額,稱要撤出駐韓美軍部隊,拜登將此稱為“敲詐”。
這種事件不獨發生於韓國,同樣還發生於德國。特朗普聲稱:“我們保護德國,但他們怠乎職守,這不合理”。在批評德國違背北約的約定之後,特朗普6月15日正式宣佈,將駐紮在德國的美軍數量從3.45萬減少至2.5萬名。
最後,目前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基本上為美國民主黨人羅斯福和杜魯門所建構。在國際合作上,民主黨一直採取的是開放的態度,主張加強國家合作,而這種價值和理念的傳承也在特朗普執政期間受到了巨大打擊。特朗普在任四年,美國已經宣佈退出了多個國家組織和協議。
由於指責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rans -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簡稱 TPP)衝擊美國製造業,特朗普在 2017 年 1 月宣佈退出該組織。此外,還有與全球氣候變化相關的《巴黎氣候協定》、教育領域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及世界衞生組織(WHO)、伊朗核協議等 10個組織,美國均宣佈退出。
儘管拜登上台,宣稱“美國會將道德世界之弧彎向正義”,可能會重新加入這些組織。**但問題是,**真正難以修復的,是過去四年特朗普對民主、自由價值觀的破壞。
特朗普勢頭消退已不可逆轉,拜登勝選也已 78 歲,但他將要面臨的局面,卻比 2008 年金融危機後接手的民主黨上一任總統——巴拉克・奧巴馬更加複雜。拜登需要將美國從冠狀病毒災難中拉出來,重啓經濟,並修復美國支離破碎的國際關係。考慮到年齡問題,拜登極有可能只能擔任一屆總統,用四年時間,收拾特朗普留下的爛攤子。
但對於更多集中在美國政治和特朗普執政期間在美國民眾間造成的巨大撕裂,拜登有可能彌合嗎?答案卻並不明朗。
**特朗普時代****裏,特朗普看起來是以傳統政治的攪局者面目出現。****但事實上,****其出現並非偶然,而是美國社會內在撕裂的爆發。**這一波社會思潮的出現,是對於80年代以來新自由主義一統天下的反撲,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對於精英的不滿與憤怒正在成為社會暗流。
種族問題、農村問題、舊白人問題、工業問題、國家定位等問題是美國避無可避的問題。奧巴馬拖了8年,這些問題越來越嚴重,越來越激化,所以希拉里的競選才那麼難。現在就算特朗普時代過去了,卻不意味着問題的解決,這些矛盾不會因為換了總統而發生任何改變。
**如今,拜登的勝利,是否真的意味着世界迴歸正常?答案很難回答,但可以確定的是,推動特朗普上台的因素沒有消失。那麼,**一切動盪,也不會隨着他的下台而消失。
拜登的上台可能會讓一切矛盾懸置、靜止,不繼續惡化。也許,選出一個正常的總統,已經是這次選舉的最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