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電影「上山」記_風聞
一起拍电影-一起拍电影官方账号-2020-11-13 14:51
作者 / 念北
雙十一狠了狠心、剁了剁手,買了的iPhone 12 Pro Max、華為Mate40都到家了嗎?
放心,打開方式沒錯,這不是廣告。我們今天要談論的是關於「手機電影」的那些事兒。當5G不再是口號,當萬眾期待的新手機接連發布,時至今日,用手機拍一段小視頻,拍一則小短片,甚至於拍一部電影,早已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但值得關注的是,依託於手機媒介誕生的「手機影像」(包括手機電影、手機短片等形式)如今頗有被業界逐漸接納且正名的趨勢——今年的First青年電影展,首次和vivo合作設立了“超短片單元”;平遙影展的開幕式上,被稱為快手宣傳片的《煙火人間》作為開幕影片亮相大銀幕;即將要舉行的金雞獎頒獎典禮,和華為合作了“新影像手機電影論壇”;入圍今年金馬獎最佳男女主、最佳新導演的影片《怪胎》,則是亞洲首部用手機拍攝而成的電影長片。
從2010年第一台能夠拍攝720p分辨率高清視頻的手機iPhone4問世,到如今,不過十年時間,智能手機早已全面佔領我們的生活。當下,伴隨着手機性能不斷拓展,手機創作,一步步進入電影藝術的創作語境之中,我們是時候來聊一聊關於「手機電影」的發展和未來的可能性。
國外嘗試:從獨立小眾到主流大眾
“如果你用的是支持面容識別的iPhone,那麼,每當你打開面容ID及密碼,就會看到一個笑臉,那是一個來自1984年的微笑。”
就在前幾天,微博數碼博主「老師好我叫何同學」因為做了一個古早蘋果電腦的視頻上了微博熱搜。喬布斯36年前第一次以蘋果公司董事長身份主持發佈會發佈的這台麥金塔電腦,影響了後來整個個人計算機行業發展。
2010年4月,諾基亞發佈了一款新型智能手機諾基亞N8。兩個月後,喬布斯發佈了iPhone4,一台分辨率達到720p的智能手機,而這也徹底改變了之後手機發展的歷史,以天翻地覆之勢。若要討論手機電影的發展,無可否認,iPhone4的誕生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里程碑事件。
2011年初,韓國導演樸贊鬱、和他弟弟樸贊景共同發起了“PARKing CHANce”實驗電影計劃,第一部作品即是用兩台iPhone4拍攝而成的短片《波瀾萬丈》。在當時,藉助於手機拍攝的話題(噱頭),以及樸贊鬱的知名度,弟弟樸贊景成功被推倒台前,而這部短片也獲得了第61屆柏林國際電影節短片競賽單元金熊獎。
《波瀾萬丈》拍攝現場
同一年,美國獨立電影導演胡曼·哈利利,嘗試着運用了諾基亞N8外加35毫米鏡頭,以不到50萬美元的製作成本,拍攝出了全世界第一部手機電影長片《橄欖》,並於當年的11月份上映。手機拍攝相對的低成本可控性,給了獨立導演們更多的機會。
不僅如此,差不多是在同時期,瑞典導演馬利克·本德耶盧正在拍攝一部尋找在美國默默無聞,卻在南非成名的音樂人羅德里格斯的傳記片《尋找小糖人》。由於後期投資商的撤資,影片的最後一部分鏡頭採用了iPhone4拍攝,所幸,這部分鏡頭在導演看來,和之前的效果「一樣好」。此外,這部影片還獲得了85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
《尋找小糖人》劇照
2014年,以導演Ricky Fosheim為首的一羣年輕美國電影人,嘗試着使用iPhone5拍攝完成了驚悚影片《不安的心》,成本僅用了10萬美元。
如果説,之前的這些電影人們更多是以實驗者的態度去嘗試,並且提供了手機拍攝從短片到長片的可能性,那麼,「手機電影」真正被改變地位的,是2015年肖恩·貝克執導的《橘色》。
一直活躍於美國獨立電影圈,且始終關注邊緣人羣的肖恩·貝克,那會兒準備開拍一部講述好萊塢變性工作者的故事,只是囿於成本,最終選擇用三部 iPhone5s完成了影片的拍攝,當然還輔之以專業的視頻軟件FilmicPro。影片入圍了聖丹斯電影節,並且獲得了極大反響,手機電影的品質第一次得到大範圍的討論和認可。也正因此,肖恩·貝克在他的下一部作品《佛羅里達樂園》中也部分嘗試了用手機拍攝。
《橘色》劇照
或許也是因為《橘色》的成功,激勵了更多電影人去探索。2018年,美國著名導演史蒂文·索德伯格,用三部iPhone7plus拍攝了影片《失心病狂》,一方面是因為150萬美元的成本所限,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利用新的方式去「追求電影製作初體驗時的那種激情」。
影片在柏林電影節展映之後也引發了熱議。在此之後,他還用手機拍攝了一部籃球題材的影片《高飛鳥》。對於手機拍攝,這位美國大導演似乎很是認可,他在採訪中曾直言,「很多人對拍攝使用設備尺寸有所困擾,但我沒有。我將此視為成為電影人以來所擁有的最具解放性的體驗之一。」
《高飛鳥》拍攝現場
從以上的這些例子不難發現,「手機電影」的發展,在國外經歷了一個從短片到長片,從獨立電影圈,到主流電影圈,從為了影片成本的考慮到成為電影語言形式探索的轉變。
當然,總的來説,用手機作來作為攝影器材,確實能夠極大地降低拍攝成本,因而,這種拍攝方式更受獨立電影人喜歡,「手機電影」也是從獨立電影的一步步嘗試中發展、壯大。
國內發展:基於商業廣告和電影營銷
如果説,「手機電影」在國外影視圈的發展之路更具獨立小眾的氣質,那麼,在國內,回看「手機電影」這一路的發展,則明顯更具「商業性」。確切來説,這一形式其實是伴隨着手機的品牌營銷和電影營銷慢慢被人所熟知。
早在2012年,HTC作為電影《寒戰》的官方贊助商,就在影片上映之前達成了一項合作,拍攝一部關於《寒戰》的前傳短片《唯一抉擇》,由《寒戰》導演梁樂民、陸劍青親自拍攝,李治廷擔任主演,HTC不僅作為主要道具頻頻出現,還在戲外擔任了部分拍攝任務,這也成了國內用手機來拍攝短片的最早嘗試。
《唯一抉擇》拍攝現場
這樣的合作傳統如今依然在沿用。比如,作為《007:無暇赴死》的官方合作手機品牌諾基亞,前段時間就聯合推出了一部用諾基亞拍攝的短片。
話説回來,真正在國內引發關注的手機拍攝短片,來自於2018年陳可辛用iPhone X拍攝的賀歲短片《三分鐘》。春節的團圓氛圍,加上煽情的故事本體,很快《三分鐘》就成了出圈之作。
人們驚歎於手機拍攝的強大,“一時間”忘這短片中所包含的航拍、廣角鏡頭等一系列更專業的拍攝。即便是之後所掀起的各種“解密”討論,總而言之,蘋果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手機營銷策劃。
2019年,延續傳統,蘋果聯合導演賈樟柯帶來了又一部賀歲短片《一個桶》;今年春節,導演換成了美國導演西奧多·梅爾菲,攝影師為拍攝過《小丑》的勞倫斯·謝爾,主演則是周迅,帶來了短片《女兒》,改編自真實事件,同樣極具催淚效果。如無意外,2021年春節,我們應該還能等到新的賀歲短片。
周迅主演短片《女兒》
「手機原來還能拍電影」的認知通過這幾個短片逐漸植入大眾心中,即使我們都知道,這些其實是具有廣告商業屬性的短片。
其實,早在2017年,蘋果就開始嘗試了走電影方向的品牌營銷之路。那一年,由法國導演米歇爾·岡瑞執導了11分鐘的短片《Détour》,但並沒有專門投放於中國市場;但是從2018年開始,短片的主創團隊換成了中國人,也是從那時開始,蘋果的官方微信賬號開始運營。
這其中的轉變,對應的是蘋果手機自身發展的戰略調整。近幾年來,關於蘋果手機銷量下滑等新聞無需贅述,雖然最終都能用數字打臉,但可以看到的是,大中華地區成了他們越來越重視的市場,也正因此,才會花費時間和精力來投放“廣告短片”。
另一邊,作為日益崛起的國產手機品牌華為,自推出Mate30系列以來,也開始了大張旗鼓的電影方向品牌營銷之路。一方面,華為開啓了「未來影像計劃」,由彭宥綸執導的輕科幻短片《未來之眼》,麥子執導的定格動畫《大象》,蔡成傑執導的豎屏短片《悟空》以及張大磊執導的黑白短片《法茲》,都隸屬於這一計劃。
張大磊執導手機短片《法茲》
另一方面,其從去年開始,和金雞百花電影節達成了冠名合作,舉辦了“新影像·手機影片”競賽單元。其中,用華為Mate30拍攝的三部短片《巴丹吉林》《你的樣子》《泳往春天》進行了展映,「手機電影」也第一次實現了在國內大銀幕上的放映。在即將舉行的33屆金雞獎頒獎典禮上,新一屆手機電影的各大獎項也會揭曉。
無獨有偶,今年的FIRST青年電影展,和另一大國產手機品牌 vivo也達成了合作,首次設立“超短片單元展”,如《火鍋英雄》導演楊慶拍攝的手機短片《當我們決定放棄的夜晚》等短片也進行了展映。
不難發現,手機品牌和影展的合作,可以説是雙贏之策。影展由此得到了冠名的廣告支持,「手機電影」也由此開始走上官方語境。據內部人士透露,可能從明年開始,參加競選的將不再侷限於冠名手機拍攝的作品,而將開放所有手機品牌。這也就意味着,手機短片會真正地成為一種創作形式被推廣,而不只是“廣告”那麼簡單。
不過,已走上官方渠道,且完成了大規模公映的手機影片也有,那就是由台灣導演廖明毅執導的《怪胎》。這是亞洲首部用手機拍攝完成的電影長片,已於今年7月在台灣地區公映,且影片入圍了今年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男女主、最佳新人導演三項大獎,且在國際上也收穫頗豐。
《怪胎》劇照
可以説,這部用手機拍攝而成的電影,是今年台灣電影的黑馬之作。當然了,相對北美地區,不難看出,國內的「手機電影」發展走得較為緩慢,還是多以短片創作為主,且更多屬於商業廣告行為,而非個人創作欲驅使。
不過換個角度來思考,當手機品牌商們成為電影人們的金主爸爸和投資商,以商業的形式來探索電影拍攝的可能性,由此在過程中熟悉一種新的拍攝語境,這何嘗不是另一條發展之路?
手機電影能否成主流趨勢
想來,國內外有如此之多的成功案例在前,如今再來討論手機拍攝電影的可能性,已無必要,畢竟已是既定的事實;我們更希望探討的是,在未來,「手機拍攝」能否成為主流——即便早在多年前,國外媒體就已經給出了肯定的論調。
事實上,在國內,對於「用手機拍電影」這事兒,坊間不乏質疑之聲。最明顯的要數手機短片發佈之後,總有人樂此不疲地去探究,這一部短片背後的“外掛”——用了多少專業的輔助鏡頭,以及配備了多少專業的工作人員。
如同當初網上流傳的陳可辛《三分鐘》拍攝現場照,像網友所説的,“最不重要的是承擔影像傳輸和紀錄作用的手機”。誠然,由於手機性能的限制,在畫質方面,手機拍攝和電影專業的攝影機,必然會存在一定差距。且在畫幅的呈現上,也會有侷限性。
《三分鐘》拍攝現場
為了達到短片的品質,為了能夠呈現腳本內容,電影創作者們必定也會在最初就已經計劃好了該如何去拍攝,如何去發揮和平衡手機攝像的特點。不同的鏡頭內容呈現,需要的是不同的拍攝手法和拍攝裝備。
但我們也可以發現,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嘗試着用裸機來拍攝。最近的微博上,就有一位視頻博主運用最新款的蘋果手機拍攝了一部紀錄短片《倚山人》,且特別註明沒有使用任何防抖輔助設備和外接鏡頭。短片呈現的效果,或許用如今超過百萬的播放量就能説明。
而此前,蔡成傑的《悟空》,張大磊的《法茲》也都嘗試了“裸機”拍攝。當然,如果連三腳架、穩定器這些基本的輔助器材都要計較,未免太過苛刻。畢竟,手機在這裏充當的只是攝影器材。在電影拍攝現場,如果內容需要,即便是專業的攝影機也需要搭配更專業的鏡頭才行。
蔡成傑《悟空》拍攝現場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都做了很詳細的可行性測試和前期準備工作。比如《悟空》為了還原當時的年代感,在美術置景方面就破費心思,從整個故事前期創意再到成剪輯上線,總共花費了兩個月左右的時間才完成。
可以看到的是,對於影視行業來説,如果用手機拍攝能夠成為主流趨勢,那必將會近一步降低電影行業的准入門檻,有越來越多對影像感興趣的年輕人,能夠有機會憑此進入到電影行業之中。
陸川在談到手機電影的未來之時,就提到了一點,「電影史上每次器材的革命都會帶來創作、電影語言的一次革新。」稍近些的,比如5d2的誕生就對國內微電影熱潮的興起有着重要的推動作用。當初還沒怎麼有錢的畢贛,也是用了一台5d2完成了處女作《路邊野餐》的拍攝。
而如今,當手機電影和電影節展陸續開展合作,這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年輕人可以通過電影節展的平台別更多的業內人認識。
説到底,「手機」在這裏只是作為一種攝影器材,運用的效果如何,關鍵是看使用他的人。或許,一些尚不具備資源和財力的人,就憑藉着一部手機拍攝的電影短片展露了才華,被人賞識。畢竟,擁有創意的人才,才是背後的關鍵。
同時,手機拍攝,相對而言,極大地降低了拍攝成本。一套專業的攝影器材,少則幾十萬,多則上百萬直至千萬級別,這樣的租賃價格無疑阻礙了一些人的創作腳步。
在當下,一台智能手機已經成為標配,能拿起手機拍攝,不僅對於初出茅廬的新人,對於一些獨立電影創作者,或是難找到投資的電影人來説,同樣是更優選擇。這也是為何在歐美,手機電影最早都是由獨立電影創作者開始嘗試。
《倚山人》拍攝現場
此外,由於手機的體積小,也就擁有了足夠的拍攝優勢。徐崢此前在談論手機拍攝時,就提到了攝影器材輕便性的重要——在拍攝《囧媽》時,列車上的戲份大型攝影機無法放入,只有用足夠小巧的攝影機才行,即便這樣還是會不斷被撞到。如果攝影機能有手機大小,就能很好解決這一問題。
《怪胎》導演廖明毅在MV拍攝嘗試用了手機之後,就決定在長片拍攝中也運用手機,他認為手機拍攝存在很大的機動性,可以達成許多以往專業攝影機所無法達到的鏡位,這無疑為影片拍攝提供了更多可能,且,也有利於形成自己的電影風格。
同樣的,賈樟柯在創作《一個桶》之時也直言,「手機更像是手和眼睛的外延,非常適合在繁雜的公共空間貼身拍攝。因為它的便攜性,也會在有限的空間裏獲得獨特的角度。」
賈樟柯《一個桶》
事實上,小巧、輕便,可提供足夠“刁鑽”的攝影角度,這正是電影創作者們願意嘗試用手機拍攝的原因。某種程度上,這也能夠激發他們新的創作激情。
且在特殊時期,手機拍攝的便捷性更能凸顯。比如,在疫情封閉期間,手機幾乎成了人們和外界交流的渠道,也為拍攝提供了可能。賈樟柯在疫情期間,就用了一台手機,一台電腦,三個工作人員,完成了短片《來訪》的拍攝。
總而言之,在當下,隨着5G時代的到來,隨着手機性能快速地更新迭代,我們必然會看到越來越多的視頻影像。而作為視頻影像的一種,「電影」或許也會發生一些變化,藉助於手機媒介,即便「手機電影」不會成為未來主流,也可能會自成體系,發展出一門屬於「手機」特性的藝術門類。
畢竟,時光倒回到十多年前,我們也不會想到,手機竟然如此改變了整個世界,電影,自然也有多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