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歲逃亡,8歲入獄,他靠什麼造出中國核潛艇?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2020-11-13 10:08
今年11月8日,第十三屆光華工程科技獎在京揭曉。核動力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彭士祿獲獎。
此前就有媒體這樣評價,彭先生是中國核潛艇之父。

説實話,提起“中國核潛艇之父”,我們更容易想起黃旭華先生。
2017年11月17日上午,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裏,總書記握住黃旭華的手,請他坐到自己身旁。
見黃老執意推辭,總書記又把椅子拉到自己身邊,扶黃老坐下。
這一情景讓人印象深刻,黃老的事蹟也家喻户曉。
那麼,到底誰才是中國核潛艇之父?
對於這個問題,彭士祿曾經親自解答:“‘老虎’下山了,只好‘猴子’稱王,我是被抬上寶座的。”
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技術人員而已**。**
彭士祿真有他自己説得那麼微小平凡嗎?他具體做了什麼工作呢?
01
1954年1月21日,美國東海岸,時任美國第一夫人的瑪米·艾森豪威爾穿着時髦裘衣,主持了鸚鵡螺號的入水儀式。
鸚鵡螺號是世界上第一艘核潛艇。
鸚鵡螺號一啓動,瞬間沒入太平洋。岸上的人歡呼擁抱,有人親吻美國國旗。
這艘潛艇橫穿大西洋,一口氣兒繞過歐亞非三個大洲,最終返回起航地。
其速度和潛航時間打破世界紀錄。

最超乎人們想象的是,核潛艇“長途旅行”所用全部燃料只有一顆雞蛋大小。
如果把它替換成石油,則其用量需要整整90節火車皮。
這種燃料是鈾燃料,也就是我們通常説的核燃料。
在各種燃料中,核燃料能量密度最高。
1千克鈾-235完全裂變產生的能量相當於燃燒2500噸煤炭釋放的能量。
冷戰剛開始,美國物理化學家艾貝爾森就構想核動力潛艇。但艾貝爾森只在理論層面啓發科學界。
很顯然,美軍上將里科弗則急於將核潛艇用於實戰。

里科弗最早認識到蓄電池為動力的老式潛水艇的缺陷——它每下潛一個多小時就要浮上水面充電。
而發達國家在二戰中早已摸索出一套有效的反潛機制:一旦潛水艇上浮,雷達和反潛機就會搜索到它。
鸚鵡螺號核潛艇持久地潛伏在深海,並能夠高速靈活地變換方位,這就讓當時所有的反潛系統成了破銅爛鐵。
做到這一點,美國沒有止步。
美國海軍不斷提升鸚鵡螺號的性能,讓它逼近小説《海底兩萬裏》中想象出的同名潛艇。

美國的勁頭讓蘇聯、中國緊張起來,也開始着手研發核潛艇。
當時,相對於蘇聯,中國的底子更薄弱。環顧全球,我們也只能向蘇聯學習。
1956年,中國方面派出陳賡大將動員在蘇聯留學的學生,建議學生改行,學習核動力。

當陳賡找到彭士祿時,彭士祿興奮地表示自己修完化工機械專業的全部課程,正在收拾回國的行李。
“你願意改行嗎?”
一向幽默的陳賡大將認真起來,他試探着問彭士祿。
彭士祿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只要祖國需要,我願意。”
這個回答讓陳賡意外,他用力握了握彭士祿的手。
二人分別後,彭士祿背上打包好的行李,直接去往莫斯科動力學院攻讀核動力專業。

“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每天學十幾個小時,晚上12點以前從沒睡過覺。”彭士祿心裏很焦急,但他能做的只有爭分奪秒的學習。
兩年後,彭士祿修完全部課程,在1958年4月回國。他被分配到第二機械工業部原子能研究所工作。
第一批核動力人才歸國大大提振了國家的士氣。幾個月後,國家正式開啓核動力潛艇工程。
然而,新中國“一窮二白”,造核潛艇,簡直天方夜譚。
更麻煩的是,彭士祿學的都是基礎理論,根本沒見過真的核潛艇。
組織能提供給他的也只有兩張從國外報紙上翻拍下的核潛艇照片,一個從美國買回的核潛艇玩具。

這就是彭士祿能拿到的全部資料。
彭士祿能帶領的隊伍也是拼湊出來的。
當時國內沒有核動力專業,組織從相關專業選拔出50多個大學畢業生。這些畢業生來自機械系、化學系、物理系、精儀系……
在此之前,他們只是聽説過核燃料。
“什麼都準備好了,要我們做什麼?”彭士祿用這句話鼓勵大家。他每天自學核動力知識,再把掌握的內容講給學生們。
當彭士祿們還在自學基礎知識時,1958年12月,蘇聯的試驗版核潛艇已交付蘇聯海軍。
毛主席一直掛心核潛艇的研發工作,他時常詢問進展。
當毛主席得知核潛艇工作開展困難,1959年10月,他找赫魯曉夫商量,希望得到蘇聯支援。
“核潛艇的技術太複雜,你們中國搞不出來。”赫魯曉夫傲慢地説道。
赫魯曉夫看毛主席面色凝重,更炫耀式地要求中國服務蘇聯,在國內建設長波電台,供蘇聯核潛艇隨時停靠。
“過去外國人佔領我國多年,我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為了自己的目的使用我國領土!”毛主席憤怒地站起來。
隨即,毛主席做出批示:“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
自此,核潛艇與原子彈一起,成為中國的最高機密。
然而,1959年到1961年,中國正經歷嚴重旱災,國內異常艱難。

自1959年起,河北省連續200多天無雨雪;吉林省266條小河、1384座水庫乾枯;湖北省80%的塘堰乾涸……
旱災讓糧食產量鋭減,嚴重威脅到百姓的生命。
《中國共產黨歷史》中記錄到:“許多地方城鄉居民出現了浮腫病,患肝炎和婦女病的人數也在增加。出生率大幅度、大面積降低,死亡率顯著增高。”
“**1960年,**河南信陽地區,9個縣死亡率為正常年份的好幾倍。”

困難如斯,核潛艇項目從何做起?
“我們是吃着窩窩頭、野菜、白菜根搞科研的。”
很難想象,核潛艇科學家們並沒有任何特權,他們過着和老百姓一樣的苦日子。吃不上飯,大家全身浮腫。他們咬着牙研發。
然而,1963年,原子彈研發任務行至吃勁處。中央專委決定核潛艇即刻“下馬”,把人才輸送進原子彈項目裏。

抽調走人手後,留給彭士祿的只剩五六個人。
大家只盯着原子彈,沒人過問核潛艇。但彭士祿和剩下的幾個人仍舊堅守“陣地”。
“當時大家想的就是不斷線,人才不流失,為以後的核潛艇工作打技術基礎。”
為了看懂更多的外國資料,大家每天早晨五點鐘就起牀背單詞,頭沾到枕頭還要在頭腦裏温習幾次。
他們啃書本,上廁所時捧的還是核動力的資料。
終於,我國原子彈爆炸試驗成功了。1965年,核潛艇工程也重新開工。
然而,彭士祿接到的任務非常艱鉅:在1970年建成核潛艇陸地上的模擬環境實驗室——909基地。

命令如山,時間不等人。彭士祿當即帶着幾百人,打着“搞水電”的旗號,就奔赴四川青衣江畔的大山裏。
兩三年前,有記者乘車前往909基地,儘管走的是平整的公路,一行人仍被顛簸的“五臟六腑都要出來了”。
那50年前,上世紀70年代的909基地是什麼樣的?
大山裏霧氣繚繞,陰暗潮濕,毒蛇蚊蟲出沒。彭士祿一行人騎着毛驢在深山老林裏蹚出一條泥路。
毛驢上不去的地段,他們只能徒步登山。
然而,等他們來到基地,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塊空地,空地上連房子也沒有。
他們找了一所鄉村小學,把大禮堂借來當宿舍。
在大山裏喝的水,來自河溝、池塘與稻田,喝了經常拉肚子。後來他們用明礬處理,缸底沉澱出厚厚的一層泥。
生活條件原始艱苦還是其次,核潛艇的研發需要計算大量數據,他們更害怕古老的計算設備。
幾百號人僅有一台手搖計算機。

為了儘快計算,其他人只能拉計算尺、打算盤。一種方案需要幾個人連續計算一個多月。
“那麼多的數據都是靠人力沒日沒夜地算出來的。”彭老回憶説。

然而,這種方式計算出來的數據很容易出問題。
沒幾個月,有北京的專家就批評彭士祿,這麼計算出的反應堆一定會爆炸。
彭士祿沒有回應。但是批評聲很快影響到組裏同事,導致大家幹工作不敢放開手腳。
“怎麼可能沒有錯?錯了,就改過來,再繼續前進。”“總不能因為害怕就縮手縮腳,聽到批評聲就和別人無休止的爭論下去。”
儘管彭士祿這麼鼓勵大家,但沒什麼作用。
“幹對了,功勞算你的!幹錯了,責任算我的!”彭士祿急了,也發出最後通牒。
領頭人如此,其他人再無怨言,全心投入工作。
在大山裏的第5年,1970年7月18日晚上6點30分,反應堆主機達到功率指標,新中國第一艘核潛艇的心臟開始跳動!

晚上,大家欣喜若狂,場外鞭炮聲此起彼伏,彭士祿卻在屋裏睡着了。在這之前他為了盯進度已經五天五夜沒閤眼了。
核潛艇搞成了,年底就要出海實驗。彭士祿知道後,第一個申請登艇隨行。
然而他的愛人馬淑英心裏很忐忑。她一次次追問丈夫:“有沒有危險?”
彭士祿也一次次安慰她:“放心,一定能成功,我有信心。”
然而,能否平安回來,彭士祿並沒有把握。
出門前,他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囑咐她:“萬一我餵了王八,別哭。”
出海試驗成功,國家要求儘快將核潛艇列入海軍戰鬥序列。1974年,彭士祿又繼續沒日沒夜地調整數據。
然而,調試過程中,彭士祿感到胃部一陣劇烈疼痛。他身上的衣服一下子被冷汗浸透了。
醫生診斷彭士祿患得是急性胃穿孔。手術開刀後,主刀醫生的淚水瞬間翻湧上來。
他看到彭士祿的胃上有一個穿孔自愈的疤痕。
這次手術,彭士祿的胃被切除了四分之三。這一年,他才49歲。
這一年的八一建軍節,中國第一艘核潛艇正式入列服役。中國成為世界上第五個可實現核潛艇作戰的國家。

為國家做出這等貢獻的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02
“我對人民永遠感激,無論我怎樣努力,都感到不足以回報他們給予我的恩情。”
1928年的一個夜裏,彭家闖進來一夥人。
蔡素屏剛把兒子彭士祿藏好,就被拘捕了。

“漆黑的夜裏,奶媽揹着我逃難。”這是彭士祿關於人生最早的記憶。
不久後,母親蔡素屏被殺害,那年彭士祿3歲。
為了躲避追捕,奶媽帶着彭士祿躲進牛棚,先後轉移了四五户人家。直到把彭士祿交到他的七叔彭述手裏。
彭述是一名共產黨員,他想帶着彭士祿去瑞金。
然而途中,彭述慘遭殺害。
同行的小紅軍揹着彭士祿逃跑,只能就近把他託付給一位大嬸撫養。
儘管彭士祿僥倖逃脱,但敵人將他看做“紅小鬼”,在全國下了搜捕令。
沒多久,大嬸在家門口發現一具屍體。她預感到彭士祿可能已經暴露。大嬸連夜把彭士祿轉移到另一户人家裏。
此後一年裏,彭士祿不停地轉移、逃命。而他的父親彭湃則遭遇厄運,被捕於上海。

生命的最後時刻,彭湃高聲唱《國際歌》:“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然而,彭士祿的父母,本可以選擇一條更為安穩的路。
蔡素屏是廣東富商之女,但她主動變賣了自己的嫁妝,當作農民運動的經費。
蔡素屏的夫家產業更大。彭家經營了四代,到彭湃時,已有房產600多間,雜貨店40餘家,更有多家木材廠、魚塘、魚行。
彭家每年佃租收入就超過千石,並有400餘石糧拿出去放貸。
“我家族人平均每人有五十個農民做奴隸。”彭湃曾回憶説。
然而,為開展農民運動,地主出身的彭湃召集一萬多農民到龍石埔廣場。
他親手焚燬自家田契,解放農民兄弟。
彭湃在台上大聲演講:“我祖父遺下產業是由剝削而來的,耕者有其田,從此以後,彭家的租谷全部歸還農民兄弟,不用還我!”
毛澤東曾盛讚彭湃為“農民運動大王”;中共中央評價其為“廣大羣眾最愛護的領袖”、“中國農民運動的領袖”。

父母就義,4歲的彭士祿成了孤兒。
4年內,小彭士祿接連轉移了20多户人家。
彭士祿説,羣眾們對他很好。有一户人家很窮,卻給他燒肉吃,讓自己家的孩子啃骨頭。
“我在的每一户百姓再窮也不會讓我餓肚子,他們那麼保護和愛護着我這個孤兒。我感覺好像工作一輩子、幾輩子都還不完這個恩情。”
然而,8歲那年,彭士祿遭叛徒告密,被關進了潮安監獄。

他一進去牢房,竟然見到山頂收留他的大嬸。一打聽才知道大嬸因掩護“紅小鬼”而獲罪。
監獄飯菜裏都是沙子、蟲子。彭士祿滿身蝨子,只有一個破麻袋禦寒。
彭士祿10歲時,看守員把他驅趕到廣州感化院。他已是病餓交加,癱瘓在牀,幾近病死。
幸好,1936年,愛國民主人士陳卓凡營救彭士祿出獄。4年後,周恩來打聽到彭士祿的消息,把他接到重慶。

“終於把你找到了!1924年我到廣州,是你父親接我的!”
説起彭湃,周恩來紅了眼眶。周恩來把彭士祿帶回延安。
在延安,彭士祿結束了殘酷而漂泊的生活,但早年的經歷讓他既內向又敏感。
每次週末,別的孩子全跑出去玩耍,彭士祿卻老老實實地坐在教室裏學習。
蔡暢、賀子珍很快覺察出彭士祿的內向,她們鼓勵他,又時常關心詢問他的生活情況。
二人讓彭士祿稱她們“蔡媽媽”、“賀媽媽”。

打窯洞、紡毛線、攆棉線、編草鞋……蔡媽媽什麼都自己做。
蔡暢剛毅、樂觀的性格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彭士祿。他跟着蔡媽媽愛上了唱歌,性格也變得豁達開朗。
“我自力更生的精神純粹是從延安學來的。什麼都自己動手,不要靠別人。”
1945年,彭士祿加入中國共產黨。他也異常珍惜學習機會,周恩來的叮囑時常浮現在彭士祿的耳邊。
“繼承你爸爸的遺志,好好學習,努力工作。”
在最艱苦的條件下,實現了中國核潛艇從零到有的建設,彭士祿未負父親遺志。
不過,彭士祿的故事,並未就此結束。很快,他又接到了新的任務。
03
1974年,也就是中國核潛艇正式服役的那一年。身患癌症的周總理忍着巨痛、強打精神主持了中央專委會會議。

會上,他批准通過“七二八工程”設計方案,撥付6.3億元資金建設秦山核電站。
之所以建設秦山核電站,還得從1970年春節説起。
1970年的春節前夕,周恩來總理得知上海市嚴重缺電,工廠減產。周總理指出可以研發核電解決用電需求。
同年2月8日,上海市傳達了周總理的指示,開始着手核電項目的論證工作。
然而,科學家們就“七二八”工程的反應堆堆型問題產生了劇烈的爭論:是用有經驗、有擴散風險的壓水堆?還是用更安全、但剛起步的熔鹽堆?
當時,學界更支持熔鹽堆。
當“七二八”總設計師歐陽予詢問彭士祿時,彭老堅決反對熔鹽堆。
他認為壓水堆可借鑑的經驗更多,選擇它可以直接投產,避免浪費國家的財力。
彭士祿的建議很快被中央採納,高層也決定讓他再度發揮專長。
之所以説“再度”,是因為此時的彭士祿,已經有任務在身了。
1983年初,彭士祿受命擔任廣東大亞灣核電站籌建的總指揮。肩負起中國“核電起步”的任務。

鄧公在世時,也特別重視大亞灣核電站的建設。
1978年到1994年間,鄧公就大亞灣核電工程先後做出11次批示。
“深圳要辦好兩件事,一是建設核電站,二是辦好深圳大學。深圳核電站的同志要加倍努力,把工作做好!”鄧公的指示斬釘截鐵。
然而,當時中國還是核電技術的“門外漢”。
1978年,廣東省省委書記王全國在法國見到核電站,他回來説“大開眼界,很受刺激”。

按照歐美國家和前蘇聯的進度,原子彈成功後,幾年內就可以建成百萬千瓦容量的核電站。
然而,中國核電比國外晚了20多年。
歷屆領導都認識到這個“落後”,也都做出重要批示,甚至是死命令,大亞灣核電站建設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但是問題又來了,這項工程至少需要40億美元的投資。
當時中國全國的外匯儲備,僅有1.67億美元。即使全部拿出來,也遠遠不夠。
像別的國家項目那樣,坐等國家買單嗎?
彭士祿卻做出一個驚人決定:主動籌集資金。
他和同事從中國銀行貸款3億美元,又請香港中華電力公司投資1億美元,成立起合資公司。
然而,4億美元,不過是40億美元的一個零頭。
為了找資金,彭士祿與國務院核電辦的同志一週內跑了三省一市,依靠出口信貸和商業貸款募集到剩餘的90%資金。

與此同時,他隨身帶着筆記本,記錄下詳盡的材料價格、人民幣的外幣的兑換率等數據。每次得來最新數據,他就急忙修改補充。
這個筆記本起了大作用。
彭士祿最早計算出核電站的造價成本,成本每增加1億美元,就會損失2億美元的收益,讓國家背上5億美元的債務。
拖得越久,債務越高。
“過去搞核潛艇,最大的難處是沒錢。搞核電站,時間就是金錢!”他帶着同事們快馬加鞭地幹。
在不到15平方米的房間裏,彭士祿閉門不出,頓頓吃盒飯。他埋頭計算出100多個主參數。
為了盯進度,隨時拿主意,彭士祿一連幾個月駐紮在廣州。
“談判最難的對手就是彭士祿,他太強了,技術、經濟都懂。”當着鄧公的面,香港中華電力公司的董事長佩服地評價着。
就是靠着這股子“摳門”的勁兒,彭士祿又一次在沒有任何參考經驗的情況下,以最小成本完成一項歷史壯舉。
1994年2月開始運行,到2018年底,大亞灣核電基地累計上網電量達7098.48億度。累計少消耗標煤約2.19億噸,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約5.74億噸,相當於種植了約160萬公頃森林,約等於8個深圳市的面積。
彭士祿的任務,並未就此停止。或者説,他一人,被當做兩用。
1986年,大亞灣工程剛度過圖紙階段,馬上要開始施工建設,彭士祿就接到建設秦山二期核電站的任務。

每次他接受的任務,都是中國核工業最棘手的難題,這次也不例外。
由於秦山二期反應堆的堆芯做了調整,從三環路改為二環路,燃料組件從157個減少至121個,整套數據都需要重新設計、計算。
但是,以中國當時的水平拿不下自主設計。大家一致決定從國外引進。
然而,中方代表與日本、德國談了一年多,始終沒有結果。
談判停滯下來,但是經費止不住地燃燒。
每推遲一天,經費就會浪費一百二十多萬元,國家形象也會受損。
團隊一籌莫展,彭士祿經過一番思考,壯着膽子給李鵬總理寫了一封信。
信裏他提出秦山二期必須“以我為主”,依靠中國自己的力量,由簡到難,循序漸進地攻克難關。
得到批覆後,彭士祿又拿出搞核潛艇的精神,開始整宿整宿地計算。
一個星期後,當他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同事們再次震驚了。

年份、型號、規模、投資、數據、圖表……彭老在筆記上整整齊齊地謄寫出來。
接下來就是施工,施工就代表財富機會。
秦山這塊“肥肉”,早就讓不少人流下哈喇子。
一些供貨商、製造商託各種關係給彭老打招呼,希望彭老拍板,把訂單直接分派給他們。
雖然是半路“空降”過來的,彭老卻極其強勢,堅持公開招標,拒絕一切歪風邪氣。
這些人很不滿意,他們賄賂了很多人,打着工程的幌子找彭老的麻煩,和彭老爭論,各種打小報告。
“當時頂着很大的壓力”,彭老回憶説。
最終,在彭士祿的強勢把控之下,秦山二期首台機組建設工期提前47天完成。工程所用的55項關鍵設備中,47項實現國產化。
整個工程落成,彭老又給國家節省了上百億美元的資金。
在彭老看來,自己就是一個技術工人。哪裏有需要,就出現在哪裏 。不過,他始終相信,沒有中國人做不到、做不好的事情。
因此,不論接到的是什麼任務,面對什麼樣的挑戰,他只有一個回答:堅決完成。
事實上,他確實也都做到了。
尾聲
在外人眼中,彭士祿不苟言笑,嚴肅地像一座山,可在妻子馬淑英眼中,丈夫更像一個孩子。
彭老戲稱自己有兩位夫人,馬淑英排在第二,核動力排在第一。

彭老晚年時,海軍和工業部門代表看望他,送給他一頂印有中國海軍核潛艇部隊的帽子。
他愛不釋手,要常常戴一戴這頂帽子!

1978年,當他獲得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特等獎時,他還在工地上悶頭幹活。
別人告訴他獲獎了,他抬頭驚訝地問:“我也可以得獎?”
92歲,彭老接受記者採訪的那天,他狀態不是很好,説話聲音很小。可當記者問他為什麼要造核潛艇時,老人突然激動起來。
“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年輕人,加油,好好幹!”
記者説,他是“中國核潛艇之父”。彭老連忙擺手説,“中國的核事業,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幹成的,是全體參與人員共同努力來的。”

大國核盾,的確是一代代中國科研工作者用血肉鑄造出的。
他們在祖國貧弱的年代,用自己單薄的肩膀,扛起了整個民族的命運。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彭士祿,都是黃旭華,都值得被人民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