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話一下：RCEP只是第一步，中國還要做什麼？_風聞

大家好，我是在觀察者網陪你看世界的王驍，2020年11月16日，東盟十國加上中日韓、澳大利亞、新西蘭共15國，線上簽署了《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簡稱RCEP。涵蓋22億人口、15 國GDP合計25.6萬億美元，無論是經濟總量，還是貿易額幾乎佔全球三分之一，是有史以來全球規模最大的自貿協定。太平洋東邊是一個連續4年孜孜不倦退羣的帝國，太平洋西面15國逐步建立統一市場，好起來了。RCEP經歷了9年的談判，而且還吸引了日韓澳新等美國傳統盟友的加盟，很多人已經聊過了RCEP的好處，但是有兩點我們值得繼續深挖。第一，印度為什麼不加入；第二，這局棋中國要怎麼下。本期驍話一下我們就聊聊萬里長征第一步的RCEP。

什麼是自貿協定呢，兩國或者幾個國家，為了促進經濟一體，簽訂契約互免關税。讓商品與服務在國家間自由流動，這樣一來大家經濟一起增長。舉個例子，過去A國從B國買玩具，B國從A國買糧食，假設都買100塊，各收五成關税，結果是A國玩具150，B國糧食150。現在大家各退一步，都不要這50塊了，這樣一來兩國市場一流通，可能不僅是糧食和玩具，其他東西就跟着流通起來了，最後假如兩國免了所有關税，兩國市場也就是統一了，例如今天的歐盟。

相對有歐盟，東南亞各個小國們也建立了一個東盟，但是東盟多數國家都是發展中國家，政治組織、社會文化各不相同，而且整體來説經濟體量和影響力有限，1997年和2008年分別遭遇兩次金融危機的衝擊，想要抱團取暖。所以大家要注意，中國不是發起國或者主導國，而這次的RCEP就是東盟主導建立的。其實時間到了2020年，東南亞已經非常需要打造一個可以讓他們“走出去”的自貿區了。最近許多節目喜歡講內卷，這個詞本來是一個學術詞彙，英文是involution，簡單直接的解釋就是向內演化。最開始其實説的是一種單調的複雜，無效的增長。比如一件工藝品，工藝不進步，將一種複雜的花紋超多次重複，很精緻，但是説破天就是幾種花紋不斷重複，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創造力和多樣性。再比如有個紀錄片，叫《壽司之神》，裏頭有個徒弟説學煎雞蛋要學十年，這種就只能説是匠人不能説是藝術家，它很複雜，但是欣賞價值不高。後來這個詞被引入社會學，美國人類學家格爾茨1963年出了本書叫做農業內卷化，觀察了印尼爪哇島，土地好適合種水稻，但是人口多，沒有資本進來，最後就是人越來越多，田地恆定，每畝地畝產提高越來越慢，人均能夠享受到的糧食越來越少。但是目前在中文互聯網上經過迭代，已經有了新的解釋，就預示某一領域中的所有參與者無效競爭，導致大家投入越來越大，分配不變，總量不提高，圍繞着存量內耗。內卷這個詞兒聽着很潮，其實就是囚徒困境，屬於新瓶裝舊酒。

這個用到，對於很多東南亞國家來説，他們工業化進步太慢，但是人口增長太快，如果國家在完成工業化以前，人口多到突破紅線，那麼就會進入生態崩潰的人吃人狀態。也就是所謂的馬克思、馬爾薩斯、馬克沁，“三駕馬車”總有一個適合你。

比如印尼，本來預測2025年人口達到2.8億，結果今年就達到了，失業人口近千萬。半島電視台就認為，印尼人口危機嚴重。除了清潔飲水、住房等問題，還有糧食危機，沒想到吧。印尼是世界主要產糧國之一，卻還要大量進口穀物，2018年花了近35億美元。佔進口額百分之2，今年營銷號渲染“糧食危機”，然而中國穀物進口只佔百分之0.2。今年3月印尼鬧糧荒，全國只剩下了3個月口糧。所以廉價勞動力和大量的青年人口對於印尼來説，並不是“人口紅利”，而是噩夢。越南、泰國也或多或少有這個問題，而菲律賓都已經破億了。他們都急需想辦法把自己嵌入世界分工體系，讓人口有機會進入工廠，這就是他們需要自貿區的原因。

那看回中國，為什麼咱們也需要RCEP呢？2019年中國與東盟貿易額達到6415億美元，比中美貿易額多了快1000億。今年前三季度全球經濟拉胯，然而中國與東南亞抗疫有力，貿易居然同比上升了百分之5，東盟今年是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中國對東南亞投資也高達107億美元。其實中國在RCEP之前，已經和各個國家都逐一簽訂了自貿協定，2008年新西蘭，2015年韓國，今年十月和柬埔寨，但這些都是“雙邊自貿協定”，雖然增進兩國產業互補，但範圍太小，無法形成規模優勢。RCEP是把連點成面。

除此之外，最大的意義就是讓中日韓自貿區走出了第一步。

其實大家稍微留意下會發現，二戰後通過人力資源優勢實現社會現代化的主要國家，只有中日韓。注意，不僅是經濟、政治、文化，而是全社會現代化，哪怕是內卷三兄弟，還或多或少有封建回潮、殘留的問題。中日韓的政府主導經濟趕超模式，證明了現代化的威力。在2020年6月17日那期節目中，我們説過，中日韓一談合作，釣魚島就出事兒。我們的節目提到過許多次，東亞人民應該團結一致，如果中日韓可以建立自貿區，將會成為人類文明的領軍者，讓東亞真正屬於東亞。但是客觀上來説，這會對美國的世界秩序直接產生衝擊，所以很難。

而這次RCEP的價值就是，中日韓隱藏在RCEP的外衣下，實現了初步的自貿合作，三國在部分領域互免關税。舉個栗子，此次RCEP框架下，覆蓋了日本一半貿易額。過去日本人吃西瓜是個奢侈事兒，我們都知道，論片賣。因為日本封閉農產品市場的程度全球聞名，這次RCEP搞了個“黑船來航”，日本將逐步取消中國農產品百分之56的關税，只保留大米、小麥、豬牛肉、奶製品和糖五項關税。這還是考慮了日本農協強大的政治動員力。

日本在農業領域讓步，就要在其他領域收益。RCEP協定各國，要為日本工業品打開大門。根據協定，各國削減日本工業品近百分之92的關税。日本對RCEP諸國的商品出口額高達3100億美元。RCEP框架下，中日韓就可以日拱一卒，不斷互免關税，為之後三國談判奠定基礎。

商務部國際司司長張少剛表示過，RCEP達成後，中日韓談判會提速，以RCEP為基礎，達成水平更高的中日韓自貿協定。東亞經濟整合，RCEP只是第一步，或許未來會誕生一個像歐盟和北美一樣的統一市場。東亞只有整合經濟，才能擺脱內卷困境，東亞人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好，RCEP的大概情況講完了，我們來説第二個話題，那就是為什麼印度不參加。首先我們先説好，目前中文互聯網對於印度的討論大多是調侃和嘲笑，這次我們把這種鄙夷的態度先放到一邊，客觀聊一下印度的顧慮和訴求。

RCEP最初是16國談判，但最後因經濟結構無法得到補償，印度選擇了退出。日本最初表示印度不籤，我也不籤，結果敵不過真香定律。印度最初有意加入RCEP，其實此次簽約的15國，在2018年就完成了談判，一直在等印度。但印度不斷提出新訴求，拖延了談判進程。2019年最終階段，反而是you jump I jump的日方派出代表，私下詢問，能不能排除印度，15國先簽協定。

首先我們要注意，印度不是一個出口導向型的經濟。對於中日韓居民來説，後發國家的發展模式，一般是一代人吃苦耐勞，進工廠做代工，然後不斷升級。但是印度並不是出口導向型經濟。印度2018年外貿額只有3260億美元，世界第16，相比它世界第六的GDP總量並不高。而且長期沒有發展，過去五年和貿易伙伴貿易額增長只有百分之7，政府內部評估，印度貿易協定的利用率也只是中等水平，根本用不上RCEP協定。

其次印度經濟結構存在問題，產業和RCEP國家撞車。RCEP一共15個國家，印度和其中11個存在貿易逆差。近幾年還在不斷擴大。印度與東盟的貿易逆差總額從2009-10年度的80億美元增加到2018-19年度的約220億美元。

以紡織業為例，印度紡織和RCEP各國直接衝突，以小工廠生產為主，機械化水平和效率遠低於中國，根本無力競爭。2019年中印貿易近千億，印度對華逆差近600億美元，佔逆差總額四成。其中，紡織業是印度第二大就業來源，就業人口近5500萬，僅次於農業，千萬織工衣食所繫。除此之外，印度奶產品面臨澳新競爭。印度約有三億奶牛全球最多，三分之一是本土水牛，以小農養殖為主。集約化程度和奶質遠遜於澳新。像印度這種處於全面工業化前期的經濟體，在市場開放面前顯得手足無措，逆差只會繼續上升。但是印度就憑藉着這種落後的工業化水平，依然可以在與阿富汗、孟加拉、巴基斯坦、尼泊爾等國共同簽署的《南亞自貿協定》中賺到錢，對這些經濟體的貿易順差從2006年的40億美元，增長到了210億美元。所以歸根究底，我們不要怕貿易開放，越是工業化強國就越能打。再説政治方面的原因，印度的莫迪政府是靠“民粹主義”維持統治基礎的，需要大眾支持才能坐穩江山，那如果加入自貿協定反而惡化了經濟狀況，那莫迪政府絕對無法壓住“民粹暴動”。至於印度的經濟，我們未來可以單開一期節目。哎，又是一個坑。然後除了經濟和政治，在外交上印度也擔心中國的影響力。近年來中印邊界問題還沒有解決，印度不希望在這時候過於依賴中國產品，授人以柄。説白了還是對自家產品不自信。進一步説，中國已經是經濟大國，但是希望被人看做發展中國家。印度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卻希望被人看做一個大國。拜登即將上台，他在此前接受媒體訪問的時候表達過，中國是競爭對手，所以RCEP和CPTPP兩大協定未來有極大的可能產生衝突。那麼印度為維持政治地位，肯定會待價而沽。

相信説到這裏，大家也都明白了。雖然RCEP是東盟發起和主導的，但是中國作為這個貿易體系中，最大的貿易國和經濟體必然逐漸站到C位，就好像你拉一個羣，肯定是話多的那個人會站到C位。那麼問題來了，一個羣怎麼樣，就要看羣主經營的怎麼樣，中國能站穩這個C位嗎？市場經濟有四大關鍵，生產、流通、分配、消費，RCEP只解決了貿易關税，也就是流通。分配和消費，仍然是RCEP框架下，二十多億人將面臨的問題。哪個國家分配搞得好，人民消費力最強，哪個國家才能在貿易體系中搶佔C位。北美自貿區中美國是C位，最終消費者，在歐洲則是法德兩國。他們都主導了體系。中國如果想要成為真正的C位，需要做到兩點，第一、中國產品出去外國產品進來，不能只出不進。第二、中國老百姓能消費的起。這又需社會解決兩點：一、市場更加開放，二、居民收入大幅增加。當然，總會有人擔心開放市場會衝擊民族企業，但是這就是事實。要當領頭羊，就要普惠。要搞貿易保護主義，那就自己跟自己卷。

RCEP是中國的機遇，也是中國的挑戰，我們前面説到過，中國憑藉着自身的市場和體量，將會在RCEP中擁有巨大影響力，但是我們要注意，日本、馬來、越南、新加坡、新西蘭、澳大利亞、文萊這些國家不單單加入了RCEP，他們也早就加入了奧巴馬的遺產TPP，説明他們都還在兩頭下注。這好比説，你和鄰居拉了個新微信羣，大家交流發財，還拉了幾個隔壁小區業主進羣，但他們也在自己小區業主羣裏，未來哪個“羣”最活躍，哪個“羣”的價值最大，還得得看哪個羣主給力，維持羣秩序，引導羣友一起提高。

所以RCEP的簽訂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現在我們有了一個很棒的朋友圈，但是怎麼玩這個朋友圈，怎麼樣通過這個朋友圈交更多的朋友，獲取更大的利潤，都是懸而未決的事兒。而且一旦美國完成內部思想整合，重新開始回到世界棋盤，中國還是要參與競爭。這個競爭不單單是經濟，還有政治和堅定的心態。好了，以上就是本期視頻的內容，如果你覺得有收穫，請在公屏上來一波變得更強，記錄下我們共同成長的瞬間，並且轉評贊一下，也歡迎大家關注我的個人賬號王驍Albert。目前我和B站合作了一門課程，叫做《美國背面研究》，以美國為對象，進行一番研究，好看好玩好學，目前只要在B站搜索王驍，就可以找到課程入口，期待大家的加入。很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給大家從新聞為切入口，分享更多的乾貨和知識。祝大家變得更強，我們週六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