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了!!祁連山好東西怎麼這麼多!!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0-11-18 13:58
在我連發兩條“有雪山!!!”的朋友圈後,列表的朋友留下了一條回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感到你們車裏一定很吵。”

但這事兒真的不能怪我,畢竟生在南方長在南方,一輩子見過雪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南方的山總是鬱鬱葱葱,低矮綿延,和這裏刀砍斧削,光裸積雪的山觀感完全不一樣。
這是11月的頭一天,我一面在祁連山下的車子裏心潮澎湃,一面踏上了這趟考察祁連山的科研之旅。

一大羣岩羊
祁連山一行人
説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到這麼北的地方出野外。臨行之前的我萬分緊張,生怕自己被凍死在祁連山,再也看不到大貓和小可辦公室互毆的場面,於是把辦公室的同伴煩了個遍。
最後曉傑送了我藥包,蓓蓓借了我睡袋,大鵝還陪我去迪卡儂買了條褲子(這條褲子在祁連山光榮負傷,導致大鵝説我對我們的感情結晶一點都不關心,是個王八蛋負心漢)(對,你就是),而且他們都告訴我説祁連山的飯特別好吃(最後真的胖了一大圈)。

大牛拍攝的黑臉本文作者
於是帶着同事們的殷切囑託,我坐上了這輛翻越達坂山脈、奔赴門源的車——我們可是來正正經經地搞調查的。
此時此刻,車上除了我,還有王朗保護區退休老局長佑總和國家公園管理局的馬存新小哥。
大牛和北大生科院的孔玥嶠高鐵提前過去了,而老虎溝管護站的巡護員賀總已經在我們的目的地等待我們的到來。
事實是,我們這輛車上確實一直話沒停過,但不是我,而是副駕的佑總在講述他的光輝歷史。
佑總是王朗保護區的老局長,綿陽人,與我算半個老鄉。爽朗健談,一路上講了不少傳奇。
譬如早年間國家對保護區的管理與法律皆不健全,留下了諸多活動空間。有人鑽漏子謀利,就有人鑽漏子謀事。
説得再明白點,就是在制度規範不成熟的時期,保護者們只能用更粗暴、更直接的方式,抱着獻身事業和一物降一物的決心去維護野生動物。
佑總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海軍轉業進入的保護行業,軍人出身,夠膽也夠硬。

佑總在檢查相機
王朗保護區這個地方乍一聽可能不知道是哪裏,但是它在四川——是大熊貓的保護區。
説起當年的保護方式,老爺子眉飛色舞地講起那時候的措施是多麼嚴格:
保護區直接給整了九條槍,巡護員巡山隨身配槍,如遇盜獵直接開火。要是有人敢違規溜進保護區,哪怕是盜挖採藥也一律從嚴處理,以免不痛不癢以後再犯。
保護做得好,各種機構的項目支持自然也順當。後來據説別的機構在社區調查的時候,村民開玩笑“連晚上出門撒尿也不敢往那邊走”,盜獵者更是無不膽寒。
我在車上聽得一愣一愣的,佑總好似一個説書人,滿肚子都有着説不完的傳奇。然而轉念一想,如今保護區裏仍存活的野生動物們,也都是做保護的先輩們嘔心瀝血一點點拼下來的成果。
現在的我,也許也能給其它人留下點這些可愛的身影。

最強小馬哥
到了門源的第一天採購安頓,第二天開始去查看相機。
國家公園管理局的小馬哥是青海數一數二的鳥人,我們遇見的鳥類沒有他不認識的。
在我看起來都一樣的麻褐色集成一羣飛得嗖嗖的小鳥,人家馬上就能分出來是角百靈、小云雀還是黃嘴朱頂雀。

拿着炮的小馬哥
有回查看相機的時候,我遠遠看見有隻白色的東西忽閃忽閃,被上方的大鵟追了幾分鐘,等小馬哥回來才知道那是短耳鴞,而且是青海的第二筆記錄。
後來有天下午我們出去巡的時候遇見路邊欄杆上站着一隻隼,小馬哥立刻一個剎車,探出身去拍了老半天,還跟着隼翻進旁邊的圍欄,被掛在刺絲上不上不下,刮破了背上的羽絨服。
“啊這,我,”我呆在車上納悶兒極了,“這不就一紅隼嗎?天天見天天見。”
事實證明老鳥就是老鳥,只有我這樣的菜雞才會覺得全世界只有紅隼一種鳥。半晌,小馬哥扛着他的大炮凱旋,才説那是隻灰背隼的雄鳥,背後是漂亮的藍灰色,只有每年遷徙的時候才會到來。
而且小馬哥眼睛賊尖,白天開車的時候經常是“那兒有個啥啥啥”,然後我:“哪兒哪兒哪兒?”眼尖至此,不愧是青海觀鳥大拿!
每當説起鳥的時候他眼睛那叫一個金光閃閃,啥也不知道的我十分想退羣。

大鵟飛過
不過總體而言祁連山的動物還是多得多,比起上一次小可啥都沒看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次我們的收穫頗豐。
在門源停留的十天裏,除了第一次夜巡以外,我參加的每一次夜巡都見到了荒漠貓。
在手電筒的光照下,它們的眼睛不知怎得分外有辨識度。狍子和野兔也從不缺席,更別説大白天就從路上撲啦啦飛過的環頸雉(可是青海的環頸雉脖子上沒有白環,叫環頸雉真是名不順言不正)了。

荒草裏的環頸雉,沒環
撤退前的最後一天我們進了老虎溝東岔,親眼見到大羣岩羊在積雪的山坡上奔跑,雪豹留在路上的掌印比我的手張開還大。

雪豹腳印
如果不是因為居住在祁連山腳下的人們,對動物們抱有善意的話,那這樣的場面,也幾乎是天方夜譚吧。
但最讓我觸動的都不是它們,而是一隻傻子小狐狸。
啊!!!是小赤狐!
事情是這樣的。
這一天賀總佑總和玥嶠開車去了冰川,我和大牛小馬哥上午去檢查了位點。下午大牛留在管護站寫文章,我和小馬哥就開車出去找動物。
在一條兩側柳樹夾道,彷彿直通雪山天際的小路旁,我們遇見了一隻小狐狸。
小狐狸最開始是出現在副駕駛的路邊,有點警惕,和夜巡遇見的大臉盤子胖狐狸不一樣,個頭比較小,相比而言更有南方狐狸纖瘦靈動的樣子。

我們跟着它往前開了一小段,發現它老是往車前面湊,好像想過路。於是我們就停下車來讓它過了。
小狐狸動作流暢地從這邊圍欄下鑽過,又躍過另一側的圍欄,在路的另一邊回過頭來看看我們,一屁股坐下了。
©馬存新
沒過多久,它又從車前面回到了副駕駛一側結果到了路另一側,接着基本一直和我們的車保持並排前行,直到有個大車過來把它嚇跑到了旁邊的地裏。
大車過後,小馬哥帶着鳥炮下了車。我想着跑進地裏肯定不好靠近了,我又是個手機拍攝的就沒去湊熱鬧,小馬哥跟進了地裏,過了很久才回來,説小狐狸睡着了讓我跟他去看。
好傢伙,這傻孩子在田裏兩道犁溝交叉處就睡了。

睡着小赤狐
我們從上風向接近,全程氣味和聲音都很明顯。它只時不時抬個頭看看,頂多起來伸個懶腰,也不挪窩,佛得很。
最後我挪到離它大概就兩三米的地方,沒再接近,只是坐下來看它。孩子困得要命,睡啊睡啊,時不時張開大嘴亮出小白牙打個大哈欠。

哈欠小赤狐
終於等到睡醒,小狐狸連伸幾個懶腰以後,走到一旁開始給我們展示草場保護小能手的工作。
以前在書裏讀到過北極狐的捕獵方式,是用耳朵定位雪層下的齧齒類,再跳起來砸破雪層。可沒想到的是,赤狐居然也一樣兒一樣兒的。
絕美小赤狐 ©馬存新
眼看着小狐狸站在土堆面前,豎着耳朵,腦袋往右歪一歪,又往左歪一歪,歪來歪去歪來歪去歪來歪去,最後撲噠一跳,把前爪和腦袋插到土裏去。
我坐在被翻耕過的青稞地裏,抓着手機一直拍到沒電。
小狐狸嘗試了好幾次,似乎都沒有收穫,直到最後成功的那一次,孩子真是把腦袋都插土裏了,就剩一個屁股衝着天,那可真叫一個努力。


翹臀小赤狐
抓到吃的以後,小狐狸明顯一下就對我們警惕起來了,叼着獵物扭過屁股就往遠處跑,跑出一段距離才停下來嚼兩口,遠遠地似乎都能聽到它嚼得嘎吱嘎吱響。
果然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有吃的就小氣起來了。
回頭想想,祁連山的動物雖然多,但並不全都像這樣不怕人。
在野生動物大都怕人的情況下,這樣近距離的相遇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以至於我當時心臟砰砰亂跳,完全是初戀一般的悸動。
再看吃了你們哦!©馬存新
白天車巡的時候在路邊遇見狍子,見到我們立刻就跳過圍欄逃走;之前夜巡時也看到過別的成年大胖狐狸在路邊的田裏進食,但被發現以後也顯得極為警惕,沒有停留多久就下定了丟下獵物逃跑的決心。
這隻小狐狸能這麼坦然地面對人類,恐怕並不能歸功於人類的善待,更可能只是因為它少不經事,還沒有對這些兩腳動物產生太多恐懼。
如果這份信任不會被打破,那該多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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