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活命切除雙乳,她們為什麼不願意重建乳房?_風聞
医学界-医学界官方账号-为你提供可靠、有价值的内容是我们的存在方式。2020-11-19 21:59
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38歲時,凱瑟琳·葛思麗面臨一個選擇:雙側乳房切除後,要不要重建?
葛思麗是一名健康記者,著有很多關注乳腺癌診療的文章。她記得自己寫過:“***才18歲。醫生安慰她,術後能重建一對完美乳房,可以選擇形狀和罩杯。”葛思麗在文中形容,隨着診療技術和美學理念的進展,乳腺癌患者仍可以是“完整的”。
但當自己被診斷為乳腺癌後,葛思麗的想法變了。
2009年,38歲的凱瑟琳·葛思麗接受雙側乳房切除術。術後,她發起“平胸運動”,希望醫療界和全社會能尊重乳腺癌患者的意願,不要強推乳房重建。/NPR
葛思麗身形纖瘦,罩杯在歐美人中屬小尺寸。她諮詢了4名外科醫生,“他們都説,別擔心,術後能馬上做乳房重建。有一名醫生畫了示意圖,演示他會如何切下我的背闊肌肌皮瓣,與背部、手臂縫合。他説,重建乳房宛如A罩杯。”葛思麗告訴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
葛思麗不想失去自己的背闊肌。“醫生説,重建後,我的胳膊只能用來穿衣服。他再三確認我不是專業運動員。但他不知道,我練習瑜伽多年,最愛倒立。”
她也不同意植入假體,擔心影響後續治療。“當時,我只想要健康。2010年,首次手術後1年左右,我的乳腺癌復發。”
凱瑟琳·葛思麗和“平胸運動”支持者們合影。/Flat Closure Now
美國整形外科醫師協會2015年數據顯示,美國近25%的雙側乳房切除術後,女性選擇不重建。單側乳房切除術後,50%的患者選擇“保持平坦”。其核心動機,是希望減少手術次數,降低併發症風險,縮短恢復時間。
美國乳房外科醫師協會前任主席、乳房外科醫生迪安娜·J·阿塔伊告訴《紐約時報》,尤其是那些患癌前乳房偏小的女性,更傾向於拒絕重建。“她們覺得麻煩、複雜,太多步驟,以及增加痛苦。”
部分女性結合自己的“棄胸”決定,發起“平胸運動”(going flat),呼籲將每年10月7日,定為“國際平胸日”。“這是古埃及真理和正義女神瑪亞特的生日。她代表真理、正義、和諧與平衡。”“國際平胸日”官網稱。
還有一些康復者建立“在線圖庫”,上傳自己的上身真空照,展現自己的平坦、性感和自信。
圖片來源於:Flat Closure Now
莎拉·布朗也是“平胸運動”一員。2014年,她42歲,基因檢測發現BRCA2基因突變為陽性。隨後,她被確診為乳腺癌。布朗捨不得自己38C的罩杯,遲遲不肯手術。經推薦,她與一名“擅長乳房重建”的整形外科醫生取得聯繫。醫生建議使用腹直肌肌皮瓣,完成再造。
在網上查詢信息時,布朗誤入社交媒體“臉書”的“平胸運動”討論小組。她看到很多女性曬出術後未重建的胸部照片,知曉有些人是礙於身體狀況而放棄重建。比如,50歲的波萊特·利普哈特患有凝血障礙,重建後皮瓣壞死風險較高。37歲的貝絲·費爾柴爾德被診斷為IV期轉移性乳腺癌,骨、肝臟、卵巢、輸卵管、子宮、陰道及胃周圍組織都有轉移。醫生認為“沒有重建必要”。
“她們分享了很多生活故事,包括如何將手術疤痕融入紋身,怎麼挑選修身的衣服。看上去,她們滿意自己的狀態。”2017年,布朗接受凱瑟琳·葛思麗的採訪説,“我從她們身上感受到,我們不是因為有乳房才成為女人。”
貝絲·費爾柴爾德是一名紋身藝術家。患癌後,她為患友們提供紋身服務。/oprah
有研究顯示,乳腺癌術後乳房重建已成為乳腺癌綜合治療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助提高患者生活質量。《紐約時報》援引美國整形外科醫師協會數據顯示,2015年,美國共進行10.6萬餘例乳腺癌術後重建,比2000年增加35%。在美國部分地區,這一數字接近80%。
中國也出現了同樣的增幅。“中國乳腺癌外科診療數據調查”顯示,2017年乳腺癌術後乳房重建手術佔乳腺癌手術總量的10.7%,較2012年的4.5%有較大幅度提升。這一方面是因為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及乳腺癌篩查水平提高,早期乳腺癌檢出率提高,患者的乳房重建需求逐漸增加。另一方面,乳房重建手術的安全性得到越來越多證據的支持,且重建手術技術不斷發展、日益成熟。同時,乳腺外科醫生開展乳房重建的熱情高漲。能否開展乳房重建手術及乳房重建手術比率,已被認為是衡量外科醫師或科室專業水平的潛在指標之一。
不同於歐美日,中國女性對乳房重建的認知水平與整體意願卻相對較低。一項多中心調查顯示,超過1/4的受訪者不知曉乳房重建。另一項多中心問卷調查則顯示,僅20%病人對乳房重建有較好水平的認識,僅4%持積極態度。這或與部分地區乳房重建手術並未納入醫保有關。
圖片來源於:Flat Closure Now
但,“乳房重建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迪安娜·J·阿塔伊説。
乳腺癌術後乳房重建主要有兩種術式,包括腹直肌肌皮瓣/背闊肌肌皮瓣乳房再造,和人工乳房植入。前者使用自身組織,適於多種形態的乳房。術後感染風險低,重建乳房發生疼痛、不適感、受放療的影響,都小於人工植入體。但這一手術創傷大、耗時長,提供肌皮瓣的部分存在損傷、疤痕等併發症。而且,術後乳房會不同程度縮小。
人工乳房植入的操作相對簡單,不會額外增加身體其他區域的創傷和瘢痕,創傷較自體組織重建小。但術後雙側乳房較難對稱,感染風險高,靈動度也有限。還有研究表明,植入物可能會干擾心臟病的診斷。即使一切順利,仍有部分女性在術後10年左右,需手術更換植入物。
2016年,“臉書”發佈一段視頻。51歲的瑪麗安娜·杜克特·科佐和癌友們,脱去襯衣,露出有疤痕的平坦胸部。科佐告訴《紐約時報》,自己曾做過人工乳房植入重建。術後5個月裏,發生4次感染。“乳腺外科、整形外科醫生都在説,(重建)就是我該做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權選擇平胸。”科佐説。
瑪麗安娜·杜克特·科佐,攝於2016年。/The New York Times
《紐約時報》援引美國芝加哥大學整形外科主任、美國整形外科醫師學會前任主席大衞·H·宋的發言表示,重建確實存在併發症風險。但過度關注併發症,就像是“在成百上千的航班安全着陸之際,將注意力集中在墜機事件”。
葛思麗不認同這個説法。2018年,她訪談多名乳腺癌患者,出版口述體書籍《平胸:乳腺癌後,我的身體我做主》。她發現,受訪者普遍感覺再造乳房觸感麻木。對於部分全切患者而言,重建無法修復乳頭,形如一個隆起的包。“醫生給我看了一些重建照片。我有點兒恐懼,我無法理解醫生所説的美。”現年48歲的查理·謝爾告訴葛思麗。
醫患對於美的標準不一,在中國亦存在。《我國乳腺癌術後乳房重建相關問題思考》述評指出,只有64.6%的醫院常規進行術後美觀度評測,僅16.7%的醫院採用病人報告結局測量工具進行量化評估。這凸顯目前我國乳房重建術後管理相對粗放的現狀。
同樣參與“平胸運動”的傑裏·巴里什告訴《紐約時報》,當她決定不重建時,醫生和丈夫不可置信地問:“你就這樣走來走去?你的體態看起來有些怪。”
“對女性來説,接受平胸似乎很困難。但不管做出什麼選擇,這都是女性自己的事,沒必要感到羞恥。”葛思麗説,“你還是你,一個女人。”
資料來源:
1.‘Going Flat’ After Breast Cancer. The New York Times
2.She Chose To ‘Go Flat’ And Wants Other Breast Cancer Survivors To Know They Can Too. NPR
3.Going Flat: Choosing No Reconstruction. Breastcancer.org
4.Why More Breast Cancer Survivors Are Going Flat. Oraph
5.@International FLAT Day
6.我國乳腺癌術後乳房重建相關問題思考[J]. 中國實用外科雜誌,2019,39(11):1148-1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