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歲女子被虐致死的背後,是底層女性最尖鋭的痛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53959-2020-11-19 14:56
看到一則讓人悲哀又氣憤的新聞。
一個22歲的女孩,因為不能懷孕,被丈夫、公婆用打、凍、餓、禁閉等方式虐待了整整七個月,最後悽慘地死去……
女孩叫方某洋,1997年出生于山東德州的一個鄉村,父親已經去世,母親有精神病,她磕磕絆絆地長大,童年吃了不少苦。
2016年年底,方某洋嫁到張家,原以為從此能生活得好一點,沒想到等待她的全是噩夢。
婚後不久,張家發現方某洋無法生育,便開始了對她的虐待。
他們覺得方某洋“沒用、吃得還多”,於是在每次吃飯的時候大聲咒罵她,導致方某洋不敢再跟他們一起吃飯,只能飢一頓飽一頓,一天只吃一頓或者兩頓飯。
被毆打致死那天發生了些什麼事呢?
那天是2019年1月31日,早上8點半,方某洋的婆婆讓她刷鍋,她沒答應,婆婆就拿起一根50釐米長的木棍打在她身上。
公公聽到動靜跑了出來,兩隻手抓住她的肩膀往前拽,她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頭、膝蓋和手撞到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公公還不罷休,轉身從柴火堆裏抽出一根木棍,往她的腿部、臀部打了三四下,接着,公婆倆讓她在院子裏罰站,自己進屋了。
上午10點半、3點半、4點半,方某洋的公公和婆婆又因為洗衣服、宰魚、遞東西等瑣事,用木棍輪番毆打她,有一次還剪掉了她的頭髮。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沒有叫她,僅僅給她送了兩個饅頭,也不關心她到底吃沒吃。
下午6點左右,方某洋的婆婆發現她鼻子不透氣,呼吸聲音異常,等救護車到來時,方某洋已經沒有了氣息。
這就是方某洋生前的最後一天,光是看看這些文字,就足以令人窒息。
可以説,從一大清早,到嚥下最後一口氣,落在方某洋身上的棍棒就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她的婆家人稍不順意,就對她辱罵毆打,把她當成發泄的工具。
而這一天,不過是過去200多天的一個縮影,無法想象,方某洋身上和心裏該有多疼?她是如何在煉獄裏熬着每一天的日子?
出嫁的時候,方某洋體重有160多斤,而去世的時候,只有60多斤,瘦成了皮包骨。
身上新傷舊傷層層疊疊,觸目驚心。
22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對很多女孩來説,她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一切都生機勃勃充滿希望,可方某洋,卻在過了22年暗無天日的日子後,含恨隕落。
這個事件,讓我看到了最真實最殘酷的平行世界。
我們每天刷微博、看抖音,會產生一種錯覺,似乎女性的地位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提升,進能追逐自己的事業,退能在婚姻裏被老公婆婆疼愛。
但其實,在我們不知道的一些角落裏,無數底層女性,正在用血淚甚至生命,書寫着她們悲慘的一生。
她們無聲的吶喊,有多少人能聽見?
那些受苦受難的底層女性,她們的悲劇是怎麼開始,又是怎麼宿命般延續的呢?
都説女人有兩次投胎,一次是出生,一次是嫁人。可對很多身處底層的女性來説,這兩次都不是機會,而是從一個坑到另一個坑。
先説出生。
最極端的情況是,許多女孩根本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由於家庭重男輕女,很多父母千方百計打探到腹中胎兒的性別後,如果是女孩,就偷偷流掉。
這個操作在“蝴蝶效應”的作用下,產生了一個後果,就是男女比例嚴重失衡。
目前,中國出生人口性別比排名第149位,全球墊底,是新生人口男女比例失衡最嚴重的國家。女嬰與男嬰出生性別比例0.87,低於世界平均水平0.92。
而即便順利出生,她們中的很多人得到的也不是祝福與關愛,而是冷眼與苛待。
知乎上有個匿名用户訴説了她的經歷,用字字泣血來形容也不為過。
她母親為了生兒子,連續懷了五個女兒,才終於生出了一個男孩。
家裏對這個男孩如珍似寶,但前面的四個女孩就慘了。第一個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第四個送人,不久也死了,第五個還沒出生就流掉了。
從記事起,她就得到地裏幹農活,什麼髒活累活都做,肩膀上永遠血跡斑斑,如果插秧插彎了,還會被父親踩在泥水裏狠狠地抽打。
因為勞累過度,再加上營養不良,她身高只有153cm,而弟弟有180cm。
在一個重男輕女家庭中長大的女孩,最大的幸運,是通過讀書改變命運,長大以後遠遠地逃離那個魔窟。
但是,很多女孩因為生存環境太惡劣,根本沒有條件安心念書,甚至被迫輟學,人生進入另一個悲慘的輪迴。
再説嫁人。
到一定年齡後,父母就會忙不迭地給女孩介紹一個對象,收回的彩禮用來給弟弟娶媳婦,從此,這個女兒生活得怎麼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但可想而知,一段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會有多少疼愛和體貼給到她呢?
微博視頻創作者“石金水”發佈過一則視頻,他去給廣西容縣一户貧困人家捐獻衣物,發現男子家徒四壁的房間裏,鎖着一名女子,據稱是他老婆。
女子的狀況讓人膽寒,狹小的空間裏,地上全是便溺物,惡臭難聞,而她被這樣囚禁長達十年,還給男子生了三個孩子。
這個男子已經是社會的底層,但他老婆,無疑是更底層的存在。
在農村,這種情況一點都不鮮見,無論是多麼窩囊、無用的男人,只要他有老婆,這世上,就永遠有一個給他墊底、讓他欺壓的人。
柴靜的《看見》裏,記述了11個生活在農村的女人,每一個人的經歷,都可以説是慘絕人寰。
安華,被丈夫打了二十年,她也忍了二十年,有一次,丈夫將酒瓶砸到她頭上,酒瓶在她臉上爆炸,眼珠瞬間被扎破,她失去了一隻眼睛。
小豆,嫁給丈夫的時候才十五歲,他不允許她跟任何人説話,無論男人女人,甚至她自己的家人都不行。
如果惹到他,他會在深更半夜把她綁起來用皮帶、鞋底抽打。結婚八年,她從不敢穿短袖衣服,怕別人看到她身上的傷。
還有一個女人,她丈夫毫無廉恥禽獸不如,不僅強姦了她姐姐,還在某天赤條條進了兩個女兒的卧室……
這些女人,她們在童年不被善待,於是也曾有朦朦朧朧的幻想,以為婚姻可以把她們從苦海中拯救出來。
誰知,婚姻帶給她們的,不是庇護,而是更深一重的傷痛。
“就像是從一個隧道走到了另一個隧道,始終在黑暗裏穿行,中間只有很短暫的一點光亮。”
從出生到為人妻母,她們被推搡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身不由己。
可怕的是,噩運還會一代代延續下去。
作家梅潔在《西部的傾訴》中,記錄了西部貧困地區的女性是怎樣生活的:
“她們的女兒長大,像母親的童年一樣去放羊、去撿髮菜,去挖甘草根,再長大像母親少女時一樣用破布袋草木灰侍弄月經。
她們經歷着"貧困——得不到教育——愚昧——更加貧困"的人生怪圈,而西部低素質人口卻在成倍翻番地劇增。”
這是一個讓人絕望的怪圈,身在其中的底層女性,終其一生,都在苦苦掙扎。
也許有人會説,自己有手有腳,不會逃離那個環境嗎?
但逃離,談何容易。
上個世紀90年代的一部紀錄片《回到鳳凰橋》,揭露了這個充滿無奈的過程。
鳳凰橋是安徽一個偏僻的村子,導演李紅花了三年時間,拍攝了四個從鳳凰橋來到北京的打工妹。
她們一天學都沒上過,因為她們有更“重要”的任務:幹活,帶弟弟。
稍稍長大一些,她們就結伴來到北京打工,把從牙縫裏省出來的錢寄給家裏,用來給哥哥或弟弟娶媳婦。
其他女孩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無怨無悔地按期寄錢,只有一個女孩——霞子例外,她不給家裏寄錢,想為自己打拼。
霞子的母親結了兩次婚,但兩任丈夫都對她拳打腳踢,生活悽慘,霞子暗暗發誓,如果像她媽這樣,她就去死。
可是,到了25歲,面對家裏頻繁催促她回去相親,霞子還是妥協了。
想到接下來要過的生活,霞子對着鏡頭流下了眼淚,她説:我感覺失去了自己,真的。
影片拍攝到最後,導演心中只剩下悲涼的默然,她這樣形容這羣女孩:
過去在家鄉,她們是女兒,屬於父母;回到鳳凰橋,她們是妻子,屬於丈夫。
只有在北京,她們才可能有一絲企圖改變命運的“非分之想”。
是啊,終究只是“非分之想”,承載不了她們那份沉甸甸的渴望。
她們終究只能回到老家,為丈夫、為子女當牛做馬、壓榨自己的餘生。
最近幾年,女權主義思潮興起,許多商家為了賣貨紛紛把女性抬高為“女王”“女神”,讓我們覺得女性的苦日子已經結束,春天就要到來了。
的確,社會一直在不斷進步,在一些經濟發達、風氣開放的地方,女孩們擁有了相對自由的權利,她們可以自由地選擇人生的方向,活得多姿多彩。
但是,在一些極度貧困的地區,處於底層的女性們,可能連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無法保障,更奢談其他。
只要瞭解了那些底層婦女的生活狀態,就會明白,男女平等,仍然任重道遠。
前段時間,有一則“女孩免費給農村女性化妝”的視頻火了。
照片中,每個為了生活飽經風霜、灰頭土臉的農村阿姨,都變得光彩照人。
這組對比照讓我特別感動。
中國女性是堅韌的,她們就像岩石裏的花,只要有一點點陽光,一點點水分,她們就會努力地向上生長、綻放美麗。
但這不代表,她們可以被無視,被踐踏,被戕害。
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取決於對待弱者的態度,而底層女性,是弱者中的弱者。
她們的苦難,她們的悲歡,她們的夢想,應該被我們看到,整個社會,應該給予她們更多的關注、支持,不要讓她們在自己的世界裏,孤獨地過冬。
願她們從心底綻放出美麗的微笑,而不是一生操勞、壓抑愁苦。
最後,我想用奧地利關愛女孩協會的一個著名的提問,作為結束語:
“如果一個家庭有一雙兒女,但只有一筆教育經費,你投給誰?”
“投給女兒。”
“為什麼?”
“因為教育一個男孩,你只教育了一個個體;
而教育一個女孩,你就教育了一個家庭,教育了一個民族,教育了一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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