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疫情撥款危機--到底誰是真正的始作俑者?_風聞
李建秋-李建秋的世界官方账号-2020-11-20 11:13
索羅斯在project-syndicate上發表了一篇聲討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的檄文,被project-syndicate放在首頁的第一條,文章名字為《歐洲抵抗匈牙利和波蘭》
檄文闡述了匈牙利和波蘭否決了歐盟的七年預算以及7500億歐元的歐洲復甦基金。
索羅斯和歐爾班有一點私人恩怨,索羅斯是匈牙利裔美國人,匈牙利就是他的祖國,但是他的祖國似乎對他有點不待見,他創辦的中歐大學被歐爾班關閉了,他旗下的“開放社會基金”也被歐爾班限制了,當然否決這個財政撥款的不止是匈牙利的歐爾班,也有波蘭的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德國媒體也在譴責匈牙利和波蘭。
從理論上説,波蘭和匈牙利都可以從這個援助基金中受益,波蘭和匈牙利為什麼一定要否決這個援助基金呢?
因為援助基金有一個“附加條款”,這個附加條款是這樣的
尊重法律,以透明,民主和多元的方式制定法律
確保法律的確定性。
禁止行政管理的任意性。
在基本權利上提供有效的司法保護,包括獨立和公正的法院。
三權分立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也是因為如此,德國和法國的媒體都在譴責波蘭和匈牙利“削弱法治”,從這些條條款的表面上看,每一條都非常合理。
但是這裏面確實存在一個陷阱,因為這個條款的解釋權並不在各國手上,而是在歐盟手上,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説:
“您認為今天可能因為該條款是針對我們,匈牙利人,也許是斯洛文尼亞,也許是中歐其他國家,在幾年,兩三年內,它可能針對其他人。如果我們的合作伙伴不理解我們為什麼不同意這些不平等待遇,堅持要求的話,那麼我們最終會使用否決權。”
從外觀看來這個條款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實際上去細細品嚐,裏面問題比較大,波蘭是一個保守主義國家,對LGBT不太友善,歐盟可以利用這一點,逼迫波蘭承認LGBT條款。
匈牙利也比較保守,對於歐洲難民不太友善,歐盟可以利用這一點,逼迫匈牙利接受難民。
因為整個條款太過於寬鬆,比如説什麼叫“多元”?LGBT就是多元,什麼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難民也是人,當然平等,當然有權利住在匈牙利和波蘭。
禁止行政權的任意性,這就意味着波蘭和匈牙利政府不能以行政手段干涉這些事情。
而歐盟又有法院,又可以通過法院的裁定來遏制波蘭和匈牙利的政府權力。
如果波蘭和匈牙利不聽話,則可以通過停撥復甦基金的方式進行懲罰。
而這一點,無論是波蘭還是匈牙利非常清楚,所以他們不願意妥協,由於歐盟撥款需要“一致同意”,只要有一個成員國投反對票,這個事情就幹不成,因此波蘭和匈牙利確實是有能力把整個復甦基金給否決掉的。
可能各位又會想了,歐盟那麼多成員國,總有幾個不聽話的,如果説每次決議都是“一致性通過”本來就不現實,歐盟怎麼那麼傻,為什麼不搞一個“多數人同意則通過”的方式呢?
這個事情歐盟有難言之隱,它不敢説
空椅子危機
如果説要追根溯源,要從“空椅子危機”説起。
二戰打完了以後,歐洲人再也不能承受一場世界大戰了,實際上戰後的世界格局非常清楚:美蘇爭霸,歐洲只能選邊站,甚至歐洲本身已經分裂為東歐和西歐,不要説主導世界了,連自身的命運都無法主導,歐洲人為了自救,發動了一系列的歐洲一體化的運動。
戰後的歐洲一體化的發起者其實是丘吉爾,隨着丘吉爾在蘇黎世演説中“歐洲合眾國”方案的提出,歐洲一體化運動便轟轟烈烈地展開。然而對於重新整合後的歐洲秩序體系,歐洲人需要採用什麼樣的組織方式來維繫一體化秩序,還有爭論,是聯邦還是聯盟,或者乾脆就是一個協會。
美國人對於歐洲一體化也非常有興趣,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蘇聯的崛起,美國人需要歐洲自我加強防務,減輕美軍負擔。
在1958年之前,基本上是英美主導了歐洲的政策事項。
1958年是一個歐洲的轉折點,這一年戴高樂重返政壇,戴高樂這一輩子都對英美有嚴重的懷疑,即便他們是盟友,戴高樂認為英國和歐洲大陸關係曖昧不清,英國追求的是海外殖民地利益,而不想和凋敝的歐洲大陸有緊密聯繫,而美國更是利用歐洲作為對抗蘇聯的工具,歐洲是歐洲人的歐洲,歐洲應該追求自己的利益。
初期的歐洲一體化的盎格魯薩克遜的味道太重,並不適合歐洲,而法蘭西第四共和國軟弱不堪,不足以充當大任,戴高樂上台後,反其道而行之,訪問蘇聯,緩和了和蘇聯之間的關係,充當了蘇聯和美國之間的橋樑。
問題是法國的“歐洲人的歐洲”的思想,和美國人的“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的門羅主義沒什麼兩樣,戴高樂並不像歐共體主席霍爾斯坦的設想一樣去建立一個統一的歐洲聯邦,而是希望建立一個由法國主導的歐洲,這就和其他歐洲國家產生了矛盾。
這個矛盾最終在1965年爆發,而爆發的緣由卻是因為農業問題。
1963年到1964年,歐共體成員國就農業各種市場法規問題進行了談判,歐洲六國建立最重要的商品共同市場組織,共同農業政策是需要資金的,因此六國決定採取國家捐款的方式來資助共同農業政策,到1970年以後,歐洲農業指導和保證基金將會有歐共體自己的資金來資助。
也是因為如此,歐洲六國要求歐共體委員會起草為共同農業政策籌措資金和管理資金的建議,當時的歐共體主席霍爾斯坦非常興奮,認為這是加強歐洲一體化千載難逢的機會。
此後霍爾斯坦在1965年3月提交了委員會的建議,歐共體的資金將會由出口關税和進口關税來資助,也是因為如此,需要加強歐洲議會預算權力來控制這些資源。
但是法國反對。
法國反對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法國想用國家出資而不是歐共體出資來解決農業問題,這裏面是有區別的:
如果是歐共體自己出資,那麼歐共體本身的權力就會變大。
如果是國家出資,那麼很顯然,誰出資多誰聲音大,而在當時法國顯然有超出其他國家的實力。
實際上在歐共體頭七年的運行中,法國一直主導着歐共體,歐洲各國不得不向法國妥協,迎合法國的需要。
在之前的歐共體的各種議題上,歐共體始終是以“多數表決”的方式來執行的,民主本來就是多數表決為主,但是法國表示反對,而各國又對法國不執行多數表決的辦法感到難以忍受。
1965年7月1日,法國外交部長兼理事會代理主席宣佈,由於沒有在最後期限就農業政策達成一致,宣佈會議閉幕,7月6日,法國駐布魯塞爾代表被召回巴黎,法國開始抵制一切歐共體的組織,包括理事會,原子能共同理事會和煤鋼共同體。
歐共體在這個期間基本是癱瘓狀態。
這就是所謂的“空椅子危機”。
此後歐共體和法國達成妥協,同意了法國提出的“全體一致性原則”。
因此所謂的“全體一致原則”的始作俑者,就是在法國。
而歐洲媒體不敢説法國,也不敢説戴高樂,反而是波蘭和匈牙利把這個事情給戳穿了,鑑於歷史上發生的事情,因此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非常憤怒的説:
“歐盟必須建立在法律和法律確定性的基礎上。這也是我們為之奮鬥的原則。因為沒有這一法律確定性原則,歐盟就是一個由歐盟官員做出武斷決定的機制,事實上是由歐洲寡頭政治,有時是幾個強大的國家為了控制弱國而做出的。我們不同意這一點。”
“”這是一個我們的命運是否掌握在我們手中的問題;這不是右翼和左翼之間的分歧,這是希望波蘭國家能自我決定的人和那些認為我們的命運應該由布魯塞爾幾個官員決定的人之間的分歧。”
而斯洛文尼亞總理也暗示歐盟應該向波蘭和匈牙利妥協。
對於我的觀點來説,我本人對波蘭和匈牙利本沒什麼好感,但是不得不説,波蘭和匈牙利這一波的抵制是非常有道理的。
德國的媒體永遠都在宣傳歐盟是多麼多麼一個團結和睦的家庭,歐盟各成員國都有自我決定的能力,但是實際上歐盟現在就是被德國控制着,就如同當年歐共體被法國控制一樣。
以2015年難民危機為例,默克爾本來是不接受難民的,在德國的一個電視節目上,一個巴勒斯坦小女孩説,自己等了四年還沒有永居身份,全家可能會被驅逐出境,默克爾説:
“有時候,政治是艱難的,你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現在坐在我面前,可與此同時,黎巴嫩難民營裏住着成千上萬巴勒斯坦人,現在讓我們告訴大家‘你們都能來(德國)’、你們都能從非洲過來……我們做不到啊。”
本來默克爾這個表態是沒有問題的,只是説話方式不太好而已,但是就這個回覆搞的小女孩眼淚直流,然後德國媒體羣起攻之,説默克爾太冷血,太殘酷。
在媒體一通轟炸,尤其是這張圖片出來後:
默克爾突然180度轉彎,極力要求歐盟各國開放邊境,接納難民。中歐和東歐的國家一直持有非常牴觸的情緒,德國媒體四處散播“難民沒什麼問題”,“難民很好”,大批的難民源源不斷的進入歐洲,歐洲的治安問題和恐襲問題急劇上升。
在各國不斷的抱怨後,2020年9月份,歐盟各國終於就難民問題達成一攬子計劃,終結了各國分攤難民,東歐國家拿到自主權。
德國之聲把這個問題稱之為“民粹主義者的勝利”
而就在這位德國記者9月末稱之為“民粹主義勝利”後的兩個月內,法國連續發生恐怖襲擊事件,最後連法國總統馬克龍都受不了了,説了一大堆的強硬措辭。
問題就在這裏,這麼多年我一直觀察歐洲官場,像默克爾之類的領導人有一個毛病:喜歡跟着媒體風向走,注意是“跟着媒體風向走”,而不是跟着民意走,一個敍利亞小孩的照片居然能讓默克爾180度改變觀點,可想而知默克爾是多麼喜歡迎合媒體。
而媒體也投桃報李,凡是關於默克爾的新聞幾近諂媚之詞,而實際上默克爾本人沒有他們説的那麼幹淨,當年大力提拔默克爾的是基民盟黨魁科爾,科爾對於默克爾非常好,經常在公開場合稱默克爾是“我的小女孩”,而且在1990年把默克爾提拔為婦女兒童部長,而此時的默克爾根本毫無政治經驗。
默克爾在1994年就成為環境部長,1998年被科爾推薦為基民盟秘書長,從政不到10年,默克爾一飛沖天,這背後科爾起了多大作用不言而喻。
而就在1999年,科爾在大選敗給了施羅德,此後基民盟出現政治獻金醜聞,默克爾在沒有和黨內任何同僚通氣的前提下,偷偷給法蘭克福匯報的編輯打了電話,此後法蘭克福匯報發表了《科爾是黨的害羣之馬》的文章,公開討伐科爾。
科爾迅速被孤立。
科爾的夫人在2001年自殺,而自殺的原因,即便是德國之聲也不能掩蓋,它説:
科爾的兒子將母親自殺的部分責任歸咎於默克爾
前總理科爾的兒子在接受採訪時説,默克爾的政治行為對他母親的自殺起了一定作用。他説,他母親對默克爾在赫爾穆特·科爾醜聞中的行為感到“背叛”。
默克爾是個標準的政客,風吹兩邊倒,今天看到媒體上的默克爾似乎是“温和的象徵”,根本不是,2003年,當時的德國總理施羅德和法國總統希拉剋都反對美國入侵伊拉克,而默克爾極力贊成入侵伊拉克,還稱之為“不可避免的”,而且指責施羅德的“反美主義”。
默克爾在當環境部長的時候,極力主張核能,日本福島核泄漏事件發生後,一個禁令就關閉了德國所有的核電設施。
所以在難民問題上,默克爾跳來跳去,就非常想得通了,她本來就是這種人,她沒什麼政治主張,她永遠是正確的,她永遠跟着媒體跑。
這就導致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以德國在歐盟目前的地位,德國決定了歐盟的議程,而它的領導者又喜歡跟着媒體跑,最終的後果實際上就是“媒體治國”,“記者治國”。
而媒體治國的下場是什麼?看到亞美尼亞了嗎?
不要怪波蘭,匈牙利,斯洛文尼亞之類的國家對歐盟和德國不信任,把德國的過去,把默克爾的簡歷翻一下,是個人都不會信任。
來源 | 李建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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