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長安胡姬》（十四）_風聞

吉儷承認小姿説得都對，但她畢竟沒有那麼好的自制力。她依然去了那家美容院，只是這次去帶着帷帽，她進去的時候，恰巧遇見蕭洛隱在陪同另外一位貴婦模樣的人，她看到他，但他的心思全在貴婦身上，並未發現她。

蕭洛隱陪貴婦時，又是無限的殷勤與眼中不見底的深情，似乎自己完全屬於面前的這位貴婦。這個場景再次刺痛了吉儷，“是啊，這是人家的飯碗，人家的專業。”於是，吉儷取消了本次的服務，從美容院走出來。

情侶裝的設計，原本吉儷想自己出，但最後還是交給了傅胡氏。不出所料，再次巧奪天工。吉儷連續熬了幾個通宵把衣服縫出，其實她完全沒必要，慢慢做也能在交貨日期之前趕完，但她似乎是特別想把和蕭洛隱的這章翻篇。

設計師在做服裝的時候，總會設想這件衣服穿在客人身上會怎麼樣，現在讓吉儷怎麼設想？穿着自己親手縫製的情趣內衣，千萬種風情的蕭洛隱，與別的女人春宵帳暖，倒鳳顛鸞……每每想到此，吉儷就渾身顫抖，哭到不能自已。在傅胡繁盛那間夏熱冬冷的小房間裏，又是累又是冷又是餓又是困又是渴，內心又痛苦不堪，每天都不知道應該首先解決自己哪方面的訴求。

蕭洛隱的那件衣服一定是用吉儷的淚水製成的，吉儷還突發奇想縫了很多顆小珍珠，當然這些小心思蕭洛隱永遠不可能懂，也不可能留意。“他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吉儷對自己説。

最終，情侶服當然拿到了全部的金子，貴婦很滿意，尤其滿意縫上的小珍珠。吉儷也不知道這種單子自己最後怎麼竟然還能完成。果然，越來越像長安人，不論生活發生了什麼，都不耽誤掙金子。

吉儷期待哪怕在朱雀大街某個轉角處能再次偶遇蕭洛隱，但不好意思，從來沒有發生過。

在楊道婆的課上，吉儷再次哭得稀里嘩啦，當然敍述的時候隱去姓名和職業。聽完之後，楊道婆僅淡淡道：“真是長安城裏沒有新鮮事。你這樣的，太正常了。從開頭就能猜中結局。”楊道婆喝了一口茶繼續道：“很多有一點錢的女人，覺得自己年齡大了，不如就找一個經濟條件不行的男人，就圖他對你好。而且還覺得，我都不圖你的錢了，總歸沒有任何風險了吧。但其實這種情況，更是大坑不斷。”

吉儷哭道：“那我該怎麼辦？”

楊道婆答：“這事啊，跟所有的事情一樣，沒有捷徑，就是多談，早談。説一句不中聽的話，大多數人跟你一樣，對自己的幸福毫不上心，總是到了‘不得不結婚’的時候才想到要學習談戀愛，這哪裏來得及？年齡也大了，選擇面也小了，看到個不怎麼樣的，都能當成寶貝。”

楊道婆的這堂課不歡而散，雖然吉儷心裏承認她説得都對。吉儷今天較早回家，看到獨自一人吃胡餅的小舒，他眼眶紅紅的，於是吉儷陪小舒開了葡萄酒喝了幾杯。

小舒道：“小姿賣文具其實掙不了幾個錢，我跟她説過了這個生意沒什麼做頭……但她可能也要強，所以每次都很晚收攤回家……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滿意呢？”吉儷不説話，只悶頭喝酒。半晌，吉儷答：“我現在操不動小姿的心了，你若認識不錯的胡人小夥兒，記得給我介紹。我的缺點很明顯，不會談戀愛，人比較傻，不好看，年紀又大……”説到這裏，吉儷自己都覺得哭笑不得，淚水在臉龐劃過，她大笑着繼續道：“這麼説來，我單身的確是憑實力，怨不得別人。”

她一口一口滿杯地喝酒，小舒接話笑道：“我也是這樣的人，她老説我不浪漫沒情調，我也不會談戀愛，人也傻，還醜，又老；所以即使有女朋友，跟沒有也差不多。”於是，小舒也一杯杯的滿杯，兩人喝得大醉。

吉儷正準備搖搖晃晃地回屋，不料腿腳不穩，一個趔趄被小舒扶住，幾乎倒在了小舒的懷裏，小舒捧着吉儷的臉道：“吉儷，小姿並不愛我，你若是不嫌棄我……我們結婚可好？”

吉儷不知是不是受夠了“假裝求婚”，還是不容忍背叛，揚手一個耳光打在小舒的臉上，一字一句説：“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滾！”

小舒如她所願很快地“滾”了，吉儷內心又震顫了一下：看不出來，小舒這樣質樸的人，內心也有花花腸子。

她當然知道小姿其實看不上小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吉儷覺得即使如此，小舒都不應該背叛小姿。當然，她也看不上小舒。她打定注意，不會跟小姿説今晚之事，而且有小舒在，吉儷還能沾光吃上胡餅，犯不上攪局，維持現狀就很好。

是的，維持現狀。

小舒後來跟吉儷道歉，説那晚喝多了，實在對不起云云。吉儷給台階，説那晚她也喝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於是，小舒和小姿名義上男女朋友，時常爭吵，但很快和好；吉儷沾光吃胡餅，圖熱鬧，其餘不管不問。

而小姿何嘗不知道小舒的痛苦，她矛盾，覺得這樣對小舒不公平，但不這樣，就是對自己殘酷。鄒公子一心備考，只算魚一條；可文具生意做了這麼久，“文房西施”的美譽都掙到，卻沒有幾個入眼之人。想當年“長安花魁”評選時，真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什麼時候女掌櫃能迴歸，胡姬酒肆再開業？

長安入冬了。

小姿的文房生意徹底停了。要不嫁給小舒吧，再生幾個孩子，不管怎麼説，似乎人生開始了新的一章。但是，跟小舒的房事不和諧，讓小姿覺得生孩子就是笑話。

而現在的吉儷，則完全沉溺於“牡丹節”男花魁的評選，為自己心儀的選手打賞、縫製舞服，不亦樂乎。

對了，長安果然是長安，果然是氣象萬千的天朝之都。“牡丹節”原來只是演奏琵琶，算長安教坊的專業比賽；自從胡姬酒肆的竇嬌娥開始，“牡丹節”上能跳舞了，而到了現在，男人都能上去展現“男色”了。

並且，不出所料，傅胡繁盛拿到了“牡丹節”決賽舞服的訂單。吉儷現在就是一面賺金子，一面約會多位男選手，一面給他們做舞服，一舉多得。而且因為她是服裝總設計，所有的男選手都對她各種討好，以期望舞服更能展現身體線條和自身魅力。吉儷沉湎男色，完全不能自拔。

小姿提點道：“你這樣，還怎麼結婚啊？”

才約會完的吉儷，臉上的紅暈都沒有褪去，只答：“如果總盯着結婚，人生會少了很多樂趣。你想過沒有，如果不結婚，女人既能獲得更多的錢又能得到更好的性。”

小姿當然想過，只是有些驚訝這句話出自吉儷之口。小姿明白吉儷也就圖嘴上之快，於是笑道：“看不出來啊，你現在這麼新潮，果然是前衞的長安女性。不過，你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呢？”

此語一出，吉儷和小姿都沉默了。半晌，吉儷道：“我們要不來長安，現在都兒女成行了吧。”

小姿答：“你有沒有後悔來長安？”

“不後悔。”兩人一口同聲道。

“養孩子不過就是要錢，那努力賺錢。”吉儷道。

小姿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下定決心般的懇求道：“你的吉儷繁盛，或者傅胡繁盛需要人手嗎？我給你們幹。”

“你？”吉儷懷疑道，“你不跳舞了嗎？”

小姿道：“胡姬酒肆這一停擺不知什麼時候再開張，我也想賺錢。”小姿説這些話的時候，心裏暗自下決心，跟小舒掰，自己養活自己。既然自己這麼喜歡大唐的公子，甘心為了大唐公子改變一切，那就不要選項乙了。

吉儷誠懇道：“我倒覺得，你不如堅持一下，你是屬於舞台的。‘牡丹節’男花魁都開始評選了，説明氣候已轉暖。我覺得開春，等男花魁評選結束，民間的選秀就會熱起來。你不如好好排練幾段舞，然後我給你做幾套舞服。就像你跟我説的，‘既然來了長安，就不要選項乙、計劃碧’了。”

小姿的眼睛濕潤了，她由衷地感謝吉儷。雖然長安不易，但好歹交到了她這麼一個知心朋友。互相見證過彼此的狼狽，彼此的掙扎，彼此的痛苦，彼此的不甘；互相幫助、攙扶、鼓勵，提醒。她早就超越了血緣上的親屬，是真正意義上的家人、姐妹。

“是啊，等待了這麼久，為何要放棄？我是屬於舞台的，我必須回去。”小姿心裏默唸道。

連載小説《長安胡姬》及小説封面設計，已經過WGA、時間戳認證等版權保護措施，在全球範圍內享有版權保護。是蘇子嬌另一作品《長安教坊》的姊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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