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算法困住的音樂人_風聞
音乐先声-音乐先声官方账号-解读音乐产业,见证黄金年代。2020-11-23 20:52
作者 | Echo 編輯 | 範志輝
11月19日凌晨,老狼在微博轉發了一條自己所參與的"讀書分享會"的動態,卻遭到限流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地控訴:“新浪微博演出信息限流,書籍分享也限流,都花錢買頭條,窮瘋了吧。” 對此,包括周雲蓬、野孩子、蘇陽、左小詛咒等在內的多位音樂人都進行了評論和轉發,並表示遇見過同樣的問題。
隨後,“微博客服"官方於11月22日發佈公告表示,部分音樂人朋友反饋的發佈演出博文被限流,是因為演出信息中包含導流外鏈及導購二維碼,所以該博文被判定為營銷內容。對此,微博將立即開啓規則覆盤和優化工作,將在近日針對音樂人演出及作品推廣內容,出台更符合微博對音樂人扶持理念的管理細則。
老狼的一次抱怨引發音樂人對微博的集體聲討,可見,這類情況並非偶發事件,而微博的解釋也讓人困惑,即使演出博文命中了廣告規則,為何連一些歌曲和書籍的分享也被限流,有時連自己的粉絲都無法送到?其背後的流量分發機制究竟是如何運作的?
微博作為社交平台中開放程度最高的場域,在連私域流量也被平台控制之後,我們在互聯網的世界中究竟還有多少自主權?
演出信息被微博屏蔽的背後
野孩子樂隊在轉發老狼的微博時表示,其演出信息已經屢次被屏蔽,10月25日發佈的巡演信息在無奈之下只能重複發送並且置頂。
此外,刺蝟樂隊子健今年也不止一次在微博上控訴此類現象,其發佈的演出信息即使不帶外鏈和二維碼也照鎖不誤,甚至連推薦個歌也會被當成廣告。此前他也曾多次艾特新浪微博官方應用,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此次微博音樂做出回應之後,其微博下方也充斥着吳青峯粉絲的抱怨,稱吳青峯的微博被限流已經快一年。而不管野孩子還是刺蝟,都還是獨立音樂圈中相對來説樂迷基數較大的樂隊,更不用説大多數不知名的音樂人了,他們的聲音或許根本無法被聽見。
然而,對於粉絲不多、聲量不足且缺乏宣發資源的音樂人來説,演出往往是他們盈利的唯一方式,而微博將演出博文限流甚至屏蔽的做法,導致其演出信息連粉絲到無法完全送達。雖然不可否認帶有外鏈的演出信息的確觸發了微博的營銷信息管理規則,但是反觀微博熱搜和粉絲頭條中高高掛起的毫無營養的娛樂話題,可以看到,其根源還是在於平台在自身利益和用户權益之間的抉擇,本質是公共資源的分配不均。
微博被限流,除了因為被判定為廣告的因素,與微博近年越發依賴算法機制也有關係。今年,微信公眾號文章的推送機制進行了算法優化,時間線被打亂,即不再以公眾號自身的推送時間為準,代之以用户的閲讀情況來定。而這一措施4年前就在微博上實現了,其結果便是微博用户所關注博主的信息往往被所謂的"個性化推薦"內容所湮滅。
隨時隨地能看到關注用户的新動態這一亮點,成就了微博的巨大流量,然而微博在不斷更改信息排布、推薦方式,以及推出AI算法等舉措中,也逐漸變成了另一個"今日頭條”。於是,微博所謂的個性化推薦重置的信息流排布方式,不僅反饋不如預期,甚至造成一些中小V的閲讀量大幅下滑,甚至連擁有86萬粉絲的大V和菜頭,都曾因為流量問題吐槽微博。
雖然微博對於限流某些廣告以外的內容拒不承認,但是其改版無疑體現出了一種對於去中心化技術的採用,即將超級大號的流量導向熱門話題,從而提升用户的整體活躍度。
值得注意的是,存在這個問題的遠不止是微博,如今整個社交網絡的內在邏輯都不再是粉絲量與曝光量成正比,而是話題性與曝光量成正比,變相構建了一個流量導向的變形世界。
被算法困住的音樂人
從2018年起,就開始有一半的爆款歌曲是被短視頻平台推紅的,接下來的這兩年,這一比重被進一步放大。而隨着短視頻平台開始逐步主導音樂的宣發環節,音樂行業也慢慢被算法綁架,背後是對流量至上的追求。某種程度上,短視頻的出現的確在大大提升了歌曲的宣發效率,但批量走紅的"洗腦神曲"也在以劣幣驅逐良幣的方式,不斷擠壓着優質歌曲的生存空間,塑造着市場的審美風向。
此外,當短視頻開始佔據音樂宣發的主陣地,也增添了音樂流媒體平台淪為播放器的風險,於是這些平台一方面開始回溯產業鏈上游,試圖從音樂人入手,各種億級音樂人扶持計劃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另一方面,則是音樂平台與短視頻平台的聯合,比如QQ音樂與快手合作推出了"音樂燎原計劃",網易雲音樂與抖音達成深度合作。
不可否認,這些計劃確實發掘了一定數量的新人,推出了不少原創作品。但是,我們的音樂市場仍然被短視頻的口水歌佔領,音樂榜單仍然被流量粉絲無情刷榜,許多獨立音樂人仍然出於入不敷出的狀態。
這一切,源於平台扶持資源的不平等、個性化推薦背後的算法依賴。於是,不論在短視頻還是音樂平台上,音樂人獲得扶持的力度大都取決於算法之下的流量疊加、傾斜。
雖然所有的扶持計劃幾乎都打着"圓夢"、“全平台推廣"的旗號,但是他們反哺的只是自家的後花園,整個音樂生態並不是他們的關心重點。由此,暗中湧動的是平台搶人大戰,如此前的陳雪凝合約事件。各平台間水火不容,微博屏蔽外鏈的做法也是為了防止用户為其他平台導流,曾經因開放而讓人激動的互聯網,在朝着商業化的精確計算中再度將世界帶回"封閉狀態”。
而且,此次的事件回應中,微博也同樣提到了音樂人扶持計劃,稱近期將推出全新的音樂人扶持計劃,屆時加入該計劃的音樂人即可獲得官方資源扶持。對此,有網友發問:“言外之意就是要加入你們的音樂人計劃才給推廣嗎?"。可見,各平台的音樂人扶持計劃,其本質或許只是為了將可能獲得商業利益的資源進行集中圈養,最終合夥圍剿。
與此同時,音樂人在傳播渠道上所面臨的流量法則的擠壓,最終也輻射到了音樂內容創作的層面。
當平台將選擇權交給算法之後,音樂人為獲得曝光只能被迫迎合算法進行音樂創作。更有甚者,則直接以蹭熱點的方式衍生出了一個"洗歌"產業。《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像極了愛情》、《王者榮耀》、《買買買買買》……這些在社交媒體上發酵出來的熱詞,像工業流水線一般被迅速地譜詞成曲,像病毒一樣被各大音樂平台傳播開來,目標都指向算法青睞的流量。
算法困住的不止是某個平台,也不是某種人。就像我們此前在外賣騎手的那篇特稿中看到的那樣,算法系統中,人不會被當作人,重要的是讓你成為符合算法期待的那個人,接受它的遊戲規則。
而在被算法裹挾的音樂產業中,也在同步發生着這樣的變化,即受眾的喜好與音樂人的審美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遵循流量法則。
算法面前,不該失去人的價值判斷
為了打造強市場性的閉環產業鏈,在對算法的運用中,音樂漸漸降格成一種對受眾喜愛元素的組裝,對受市場歡迎的文藝形式的利用。由於算法非常依賴於用户基本信息、行為模式等數據庫,而市場對算法的依賴則恰恰源於它的這一特性可以在根本上解決交易中的適配問題。
在當今數字計算科技條件下的日常生活中,我們時時刻刻處在算法商用快速運轉的系統之中。微博熱搜排名基於算法呈現為一種實時動態列表模式,市場營銷、政治宣傳、社會倫理爭辯、娛樂八卦等多種話題在排序中引發用户的好奇心、分配着注意力、促使點擊行為不斷刷新列表。被捲入這一反饋機制的用户的慾望,隨列表的多種用途而被固化和編碼,最終呈現一種個性化分佈式流量網絡。
在互聯網產業中,流量是紅利,曝光是商機。微博引入算法是為了更方便地植入信息流廣告,算法的黑箱也讓它得以更方便地以競價方式放出推薦位。而音樂平台的資源傾斜也是出於同樣的原理,算法推薦的興起使得如今的音樂榜單和微博熱搜列表一樣,已然失去其公信力,變成粉絲與流量的名利場。
粉絲經濟中的"衝榜"行為也暗示了算法背後所隱藏的權力,為追求列表中的最高位,數據算法成為了滿足粉絲慾望的生產手段。如今天的微博熱搜、粉絲頭條,昭示着人的慾望與算法已經耦合於資本生產,算法在滿足大眾慾望的過程中幫助資本完成了自我增殖。也就是説,資本生產使得純粹量化的數據具有了為滿足某一目的的工具性,算法推薦因而從環境性的測量,轉向了對個人情感的控制、量化。
其結果就是,人的自主性被一再削弱。社交網絡的"上癮"魔力就來自算法推薦對人類行為的操控,因為算法涉及到的是一個事物的優先級,它在幫我們決定什麼東西是重要的,什麼東西是不重要的,而這種價值判斷原本應該是人類的基本權利。因此,算法絕非中立,它在研發和應用的過程中已經被賦予了一套價值觀。
所以,算法作為一種技術上的進步,它自然具有高效、快捷、準確等諸多優點。而當技術與資本在追求效率至上這一共同邏輯上達成合謀,算法的誕生加強了這種合作關係,它們共同探索着工具理性的極值,抑制着價值理性。在資本的無止境逐利過程下,這就是算法被賦予的價值觀。
弗洛姆説,“人創造了種種新的、更好的方法以征服自然,但他卻陷入在這些方法的網羅中,並最終失去了賦予這些方法以意義的人自己。人征服了自然,卻成了自己所創造的機器的奴隸”。
算法技術大大加速了互聯網內容生產、信息傳播和供給方式的升級變革,但是在被算法圍困的世界裏,真正應該被批判的是背後流量至上、利益至上的價值判斷。如音樂行業中的"洗歌"產業,其最大的問題並非技術,而是道德。作為假面木偶的算法需要被警惕,真正需要反對的是它背後的那套玩法。
先聲話題
話題內容:在算法面前,音樂人還有哪些類似的困境?如何看待這一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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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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