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批評了一位東航白金卡_風聞
停机坪-停机坪官方账号-2020-11-25 12:26
我的書架上有本書,叫做《島 》,幾年前買的,我一向覺得讀譯本是很難完全讀出作者的本意的,所以外國文學只當個故事看。但幾年過去了,這本書依然安安靜靜地矗立在我的書架上,透明的封皮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看着有些落寞。於是我決定帶着它出門。
那是個傍晚,天色灰黃看着很不健康,我到了地兒,找好位置就坐,頗有儀式感的拆掉封皮,翻開了第一頁。
我曾在咖啡廳裏見過很多抱着書的人,但如果我瞥向他們十眼,他們至少有七八眼是在看手機,從一開始的書半遮面,到後來抱着手機傻笑,可能也只需要幾個瞬間,我自認不屑與此類行為為伍。
只是今天當我剛剛翻開第一頁,手機就亮了,顯示有一條微信。很久以前只有座機的時候是怎樣生活的?有些記不清了,只是愈加覺得現在的信息交互是很方便,帶來的煩惱卻似乎也更多了。
當然這麼想有點犯賤,總不能我安靜想讀書時收到信息就是感覺被打擾,自己有事找別人的時候就那麼理所當然。念及如此,我趕緊掃臉。來信者是一熱愛旅行的東航白金卡,發來一張內網機組名單的截圖,説:遇到一個乘務長,讓我很生氣。
我着急利用這難得的一個半小時看書,並不是很關心誰惹他生氣,但出於禮貌,還是問:誰?
“我瞭解了一下,也不能全怪她,只是思路和做法很神奇。
是這麼回事:我的登機牌是8A,但7排的ACJL都沒有人,其他座位都有人。8J的旅客和我自覺的坐在了7A,7J。疫情期間,大家坐分散點不挺好?然後一直到關門後,乘務長出現了,拿着ipad跟我和另一位旅客確認,然後讓我們坐回自己的座位。關鍵是我在上飛機前還給她買了咖啡,還跟她發了短信,我覺得看在短信和咖啡的面子上也不至於趕我,沒想到還真來跟我説,我説你別跟我説這個我不想換回去,她就跟我説一些官方回答,還説沒收到短信。
重點是不拉簾子,眾目睽睽之下我都覺得尷尬,起飛後我旁邊旅客一直咳嗽,我就又提出換座位,沒想到她給我拿出來口罩和濕巾,説多用多換。”
我當時沒有特別仔細看,因為我惦記着我手裏的書,過一會他又問我:你站誰?
我放下手機看了一會,覺得有些不舒服。便回他:首先的一個問題在於,你就不應該能查到她的聯繫方式,就算你本領通天,也不應該讓對方知道你能查到,這是一種冒犯。就算對方不介意,你也更不應該把內網截圖發到朋友圈,隱私問題,是比你説的這些問題更重要的問題,況且,這本就不應該被你一位旅客查到。
我跟這位白金卡其實認識很久了,又年長他幾歲,所以説話一向比較直接。
我説況且,飛機上的一切行為都要有相應的規範和規定,乘務長讓你按自己座位落座,這是有依據和道理的,你想利用白金卡身份套近乎違規在先,便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對此表達不滿。
不管是不是疫情期間,對號入座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如果有不妥,也應當由東航安排白金卡升艙座位的部門來負責。
然後他説,“後來呢,我側面打聽,才知道這件事還有隱情。”此時,那本書已經被我放回包裏了,周圍愈加吵鬧,也沒有看書的環境和心情。便接着跟他聊。
“那天開完機上準備後機長説過了,空中他要出來休息,而且跟乘務長要求7排不能有人。”
我説你看,這麼説來,乘務長就更無辜了。機長有特殊要求,她又不能跟旅客直説,設身處地想想,她能怎麼辦?
他説完全可以告訴我啊,我又不是不理解。
我説你又錯了。不管你跟東航多少人混的熟,不管你多麼懂我們明面上的規定和背地裏的潛規則,但你一定要記住自己只是旅客。作為你來説,很多事不需要知道,就算知道也要裝不知道,更不需要説出來。而我們作為乘務員,或許可能在某次私人聚會上當玩笑話跟你聊聊,但絕不能穿着一身制服在客艙裏、在其他旅客面前給你透漏過多的信息。
從道理上來説,這也是一種專業。
這件事其實不難理解,是我這位朋友感覺自己被駁了面子,才有了後面的故事。但説實話,這位朋友還是很愛東航的,我知道他有很多朋友都在東航、上航飛行,他的生活基本就是乘坐東上航的航班全國各地飛行打卡,體驗各種高端酒店。而且還經常給全套組帶星巴克和其他好吃的,天天笑眯眯沒什麼攻擊性。是個好人。
但人這種動物,容易自己給自己灌迷魂湯,自己把自己慣壞。覺得已經很熟了,我已經給你面子了,為什麼你不給我面子?甚至為什麼不給我更多的照顧以此來彰顯我們之間的熟絡和感情,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尷尬,要死。
基於此,我願意跟他多聊幾句。我説先給你講一個我自己的尷尬故事。
去年有一次從某地參加完一個活動,準備直接飛到廣州。登機時,遠機位,我有南航金卡,便上了門口的小車,那些日子連續兩週在外,衣服較多遂帶了箱子,跟所有旅客想的一樣我這箱子也怕託運,但箱子很小,絕對符合登機標準。
我坐在考斯特上發呆,地服上來了,司機師傅見狀關門啓動,準備走人。這時地服姑娘説:師傅等一下,怎麼多了一個?
然後就一個個對登機牌。其實這時候我還是沒覺得不應該上車的人是我,這不是特別商務的航線,按照我的經驗,哪有那麼多頭等和金卡,肯定是哪個經濟艙普通旅客上錯了。
但事實證明,就是我。
姑娘看着我的登機牌,對我説:先生抱歉,金卡不能坐小車。然後等着我的反應。我愣了一下,也説了聲抱歉。起身,背起包,走到門口提起箱子,跟正在看着我的司機師傅説了聲謝謝,回頭又略帶歉意的看了看滿車盯着我的頭等艙旅客,下了車。
那是個大夏天,很熱,我沒有戴口罩,還穿的很好看。只是航站樓前,所有排隊上車的旅客都看着我上了小車,小車啓動走了幾步停了下來,我又狼狽的下了車。
尷尬嗎?很尷尬,但我在小車上時,也沒有跟地服姑娘扯皮的慾望,雖然我印象裏某一次在廣州出發時,是坐了小車的。但南航在這個城市沒有分公司,她穿的也不是南航制服,應該是第三方公司的職員。
就為了讓那些頭等艙旅客明白我不是一個貪小便宜蹭小車的人,我去跟她扯皮有意義嗎?沒有。我不是那種會説:“為什麼我上次在廣州出發可以坐小車”的人,更不會説:“我跟你們南航很熟。”
然後我接着跟朋友講:你看,面子,whatever?而且跟你不一樣,我那次還是南航請我去的廣州。人家既然有規定,遵守就好,作為你來説,你怎麼知道乘務長有沒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者最近有沒有下什麼新規定?作為我來説,我怎麼知道南航跟這邊的外包公司籤的合同裏都包括什麼?大家都算是遊離在這個圈子邊緣的人,稍微一想就明白的事,較什麼真兒?
但是,我願意跟我這位朋友多聊幾句,因為我知道他不是壞人,只是單純,倒沒有惡意。從業多年,我在飛機上見過很多認識幾個東航領導,就好像東航是他家開的的一樣。
“讓你們某總給我解釋。”
“我一會去跟某總吃飯,這件事我要跟他聊聊。”
“什麼意思?提你們某總這也不好使啊。”
這些話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我怕我朋友走上這條歪路,雖然我知道他不是這種人,起碼目前不是。我希望他能繼續做一個可愛又可敬的普通白金卡旅客。
但愛之深,恨之切。我也擔心他因為自己的愛得不到他所認為應有的回饋,繼而發展成恨。遂作此文,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