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略者or英雄?一個小國男寵,為何能稱霸南疆十幾年?_風聞
西域都护-西域都护官方账号-新疆在地观察家。公众号:西域都护2020-11-25 14:34
阿古柏這個名字,對於多數中國人,既熟悉又陌生。説熟悉是因為,中學歷史書有他。説陌生是因為,很多人搞不明白,這人從哪鑽出來?為啥能入侵南疆?為啥統治那麼久?為啥叫“中亞屠夫”?如果你知道,他還曾是一個男寵,那就一定更加吃驚。本文集中捋一捋,阿古柏那些事兒。
一
他從哪裏來?
阿古柏是塔吉克人,也就是唐代粟特人,安祿山石敬瑭老鄉。突厥佔領中亞後,他們不願意突厥化,紛紛跑進大山裏。他家住在巴達克山,即阿富汗法扎巴德,在瓦罕走廊最西頭。當年大小和卓,最後逃到這裏,被國王殺死,然後獻給大清。
後來烏茲別克人,入侵巴達克山。阿古柏爺爺,全家逃到浩罕。當時阿爸爸,還是小孩紙。難民生活很可憐,但是他家很勵志。阿古柏爺爺知道,要出人頭地,只有兩條路:一是當神棍,靠嘴炮恰飯;二是當兵,靠馬刀恰飯。然而中亞軍官圈,欽察人才能進去,塔吉克人混不開。阿爺爺刻苦讀經,知識改變命運,終於當上阿訇。
阿爸爸訇二代,又當上大阿訇,貌似還挺厲害。阿爸爸通過運作,大兒子阿利夫,還當上縣長。他家整體逆襲,混入上流社會。然而對於阿古柏,這並沒什麼卵用。阿古柏媽媽,不是他爹正室,屬於隨便玩玩。所以阿爸爸,對娘倆不聞不問。
阿媽媽為了恰飯,只能改嫁賣肉販。同時把阿古柏,培養成職業男寵,專門表演豔舞。所以後來廣大羣眾,説他出身賣肉人家,就有雙重含義:一是他繼父賣肉,二是他本人“賣肉”。這段娛樂業經歷,使他學會三大絕招:察言觀色、巧言令色、善用美色。
浩罕大軍閥、塔什干總督,納爾•穆罕默德,看中了阿古柏。阿媽媽為抱大腿,乾脆買一送一,獻上阿妹妹(同母異父)。阿古柏兄妹倆,都成軍閥玩物。當然不能白嫖,軍閥把阿古柏,引入軍閥圈子。
後來阿古柏,長成男子漢,個子雖然不高,但是肥肥壯壯。他妹夫(這麼説更體面),將他介紹到浩罕宮廷,給胡達雅爾汗做侍衞,不久晉升為營長,娶欽察軍官女兒為妻,當過一個小市市長,還與俄國人打過仗。他親爹這時很後悔,但後悔也已來不及。
胡達雅爾汗是個傀儡,欽察人庫裏是個董卓。傀儡號召大家滅董卓,於是欽察人被大清洗。吉爾吉斯人阿里木,和塔吉克人阿古柏,最後成最大贏家,當上浩罕大軍閥。阿里木實力更強,阿古柏曲意迎合。阿里木想找機會,徹底搞掉阿古柏。
二
他為什麼能來?
機會終於來了,清末新疆發生大動盪。妥得璘在烏魯木齊自稱“清真王”,熱西丁在庫車自稱“和卓汗”,塔蘭奇人在伊犁自立“蘇丹”,哈比布拉在和田自立“帕夏”……
而在喀什搞事的,是司迪爾、金相印。司迪爾是柯爾克孜人(吉爾吉斯人),金相印是回族人(東干人)。他們圍攻喀什城,發現維吾爾族人吃瓜,決定求援浩罕。為什麼要找浩罕,主要有兩個原因。
第一,浩罕是和卓大本營。這個中亞小國,從乾隆開始,圈養白山派和卓,向大清討價還價,如果不給好處,立馬放狗咬人。張格爾、七和卓、倭裏汗……都是他們搞的事。但是沒有辦法,當時南疆就認這個。張格爾兒子布素魯克,聽説是個笨蛋,用他扯大旗,應該好控制。
第二,阿里木是吉爾吉斯人。阿里木現在掌權,老鄉之間好説話。所以司迪爾找阿里木,請他護送布素魯克,回到南疆當boss。
阿里木也是老狐狸,他不相信這事能成,浩罕派過三四批和卓,都讓大清給滅了,布素魯克這蠢貨,還能成啥大事?不過他眼珠一轉,正好藉機搞阿古柏。於是就派阿古柏,帶着66名士兵,護送布素魯克進南疆。明擺着就是:讓他去送死。
但和卓旗號,在當時就是很好使。他們一路拉人,到了喀什附近,已經幾千大軍。司迪爾有點後悔,他已經攻陷喀什,布素魯克這一來,請神容易送神難。司迪爾勸他們走人,“中國大軍馬上來,我鎮壓叛亂有功,鐵定是喀什市長,你們都是外國人,如果還賴着不走,中國皇帝會搞你。”
阿古柏和布素魯克,怎麼可能再回浩罕?死皮賴臉擠進喀什。司迪爾還在猶豫,並沒有阻止他們。布素魯克登基為汗,思迪爾成了靠邊站。司迪爾越想越窩囊,一生氣就離開喀什,集結柯爾克孜大軍,然後向喀什殺過來。
結果他七千大軍,被阿古柏三千雜牌,打得滿地找牙。阿古柏率500騎夜襲,更是一次經典戰例。司迪爾無路可逃,投奔浩罕阿里木,他的吉爾吉斯老鄉。阿里木又使壞,讓司迪爾再一次,率數千柯爾克孜人,又向阿古柏進攻。但司迪爾太笨,最終又是慘敗。
在這次對陣中,表現最丟人的,是布素魯克。他一看對方人多,以為肯定打不過,仗還沒開打,就一路狂奔回家。
這個布素魯克,不是一般的無能。只喜歡美女與美酒,對別的事毫無興趣。據説,一開始阿古柏,還老是勸説他,要愛崗敬業,還把他拉到會場。這使布素魯克對阿古柏很煩棄。一次東干士兵叛亂,也與布素魯克有關,他想幹掉阿古柏,阿古柏只能將他軟禁。
為了贏得民心,阿古柏花大價錢,重修阿帕克墓(香妃墓),白山派信徒很感動。他還施展媚力,與和卓家族旁系,阿帕克墓守墓人,各種搞好關係。以至這些人,都挺阿古柏。
布素魯克不死心,繼續各種搞事情。阿古柏強迫他,遠去麥加朝覲,把他驅逐出境。還有另一種説法,阿古柏讓他住危房,用掛毯傢俱佈置牆壁,暗中用水浸泡牆體,幾十天後牆倒屋塌,布素魯克壓死在內。阿古柏掩人耳目,找一個冒牌貨,又去麥加朝覲。
1867年,洪福汗國成立,阿古柏自任國王,開始“洪福齊天”。
三
他如何佔地盤?
阿古柏最早地盤,只有喀什周邊。如何擴大地盤?這是一個問題。葉爾羌boss找上門來,説當初從了庫車熱西丁,完全是被逼無奈,現在愛慕阿古柏媚力,歡迎去葉爾羌面聊。阿古柏一想,這是我特長,帶着500騎兵,愉快來到葉爾羌。結果一進城門,就被關門打狗,原來這是熱西丁,下的一盤大棋。不過阿古柏運氣好,一個人跑了出來。
現在回喀什,太沒面子了。阿古柏確是人才,一路搞思想發動,又拉起幾千號人,來到疏勒縣漢城,與何步雲談條件,只要入清真教,就保他們沒事。何步雲一看,天下已大亂,先保命再説,於是就答應了。而參贊大臣奎英,不同意投降,全家聚一起,點燃火藥桶,為大清殉國。
何步雲帶手下人,名義上入教,投降阿古柏。何步雲還把女兒,嫁給他當小老婆,後來生了幾個孩子。在那種情況下,很難説何步雲做得對不對,但好歹保住幾千條人命。
不過這也説明,阿古柏頭腦靈活。對他來説,只要為他所用,也沒啥民族仇恨。這比起妥得璘,濫搞民族仇殺,還是高出一籌。
阿古柏回到喀什,準備金銀財寶,還有一批美女,給浩罕國內送去,也做個招聘廣告。不過這個時候,浩罕剛被俄國虐過,董卓阿里木被打死。正所謂“禍福相倚”,阿里木想讓阿古柏送死,結果自己先被沙俄弄死。而阿古柏卻成南疆一霸,又多爽了十年,還安靜死家裏。
7千多浩罕騎兵,前來投奔阿古柏。他們一路高唱,“浩罕人是狼,山那邊是羊,我們沖沖衝,享福在前方!”
庫車老漢熱西丁,作為黑山派人士,本來就討厭白山派,上次色誘計劃失敗,於是派出7萬大軍,前來硬剛阿古柏。不過這是他最後家底,他之前已派出6萬大軍,配合妥得璘去打巴里坤,新疆清軍最後據點。熱西丁轄區,一共幾十萬人,湊出13萬大軍,老頭小孩全上場。這幫只會耕地的農民,面對彪悍的浩罕騎兵,幾個小時內就全軍覆沒。
勝利來得太容易,阿古柏有些輕敵。他只帶了500人,就去入侵庫車。但熱西丁善於鼓動,庫車農民蜂擁而出,大喊“殺光浩罕人”!可憐的阿古柏,被殺得褲衩不剩,又隻身逃回喀什。
阿古柏不甘心,準備1.5萬大軍,準備再去打庫車。不過他想繞道和田,走和田河那條路,給熱西丁一個驚喜。另外他也計劃,順便打下和田。
和田地處沙漠深處,幾天之內攻不下來,1.5萬大軍就沒飯吃。阿古柏又使出美男計,告訴和田哈比布拉,想和他親切會見,別的事日後再説。為了和田廣大羣眾,哈比布拉也是拼了。但他怕阿古柏玩陰的,讓阿古柏遠離大軍,專門搭一個帳篷,然後帶騎兵過去。
還在帳篷外面,阿古柏就發騷,到處亂摸亂捏。兩人進入帳篷,各種不可描述。而毛拉木沙,作為阿古柏手下,又作為清真學者,就記載得很含蓄,“當阿古柏的雙手放在哈吉皇帝身上後,哈吉皇帝馬上沒有聲音了。阿古柏像風似的將其抱入一間暗室,那裏的人們將哈吉捆起來,並飛快脱去他的衣服……” 過了一小時,阿古柏出來説,“你們主人累了,別打擾他睡覺”,然後揚長而去。又過了兩小時,衞兵進去一看,哈比已經身亡,而且赤身裸體。
阿古柏進入和田,和田人犯了倔脾氣,死活不肯屈服他。於是阿古柏,進行大屠殺。毛拉木沙説,“前面十個人死了,後面二三十個就罵罵咧咧地上來了。”甚至墨玉縣維吾爾族羣眾,也拿着木棍跑來支援。阿古柏連屠五天五夜,共屠殺了5萬人,“甚至連驢、貓都殺光了”。
士兵屠城以後,變得士氣大漲。而庫車很多人,也已被阿古柏收買。只會唸經的熱西丁,已經成為光桿司令。當阿古柏大軍攻入庫車,他還站在城頭高喊,“我的勇士都上哪了?快趕走可惡的浩罕人!”然而並沒什麼卵用,他很快死在阿古柏刀下。
阿古柏佔領南疆後,向妥得璘遞出橄欖枝,表示願意劃定地盤。清真王大怒,“你一個纏夷,和我講條件?”這就是東干人矛盾心理:一方面,面對漢人時,覺得“我信教,我高貴”;另一方面,面對纏回纏夷時,以“天朝上國人”自居,“以受過中國教育而自傲”。對阿古柏“剪辮易服”,分分鐘不能忍。
妥得璘派馬泰,率軍進攻庫車。當地維吾爾族人,被浩罕人禍害,於是幫回族人,回軍取得大勝,阿軍倉皇而逃。結果回軍也禍害,維吾爾族人很是反感。所以阿軍再殺回來時,維吾爾族人不再幫回軍,於是回軍又大敗。
阿古柏招5萬人,一路打到吐魯番。這時守吐魯番的,是棄將索煥章。索煥章經驗豐富,阿古柏屢屢受挫。但妥得璘懷疑索煥章忠誠,派奸臣馬仲來主持防務。阿古柏圍城九個月,索煥章病死在城中。
阿古柏很狡滑,去拉攏馬仲,“如果跟妥得璘混,索煥章就是下場!”於是馬仲帶着回軍,一併投降阿古柏,一起去烏魯木齊,準備搞妥得璘。阿古柏知道,妥得璘殺人太多,所以仇家很多,又拉攏徐學功,也去烏魯木齊,一起搞妥得璘。
這時阿古柏聽到風聲,俄國人要出軍揍他。匆忙讓妥得璘,籤個投降協議,取消“清真王”稱號,把實權讓給馬仲,就趕緊溜回南疆。徐學功發現上當,又去聯合妥得璘。然後重錘砸死馬仲,一舉攻入烏魯木齊。
阿古柏當然不服氣,他兒子伯克胡裏,一年後帶着1萬多大軍,又兵臨烏魯木齊城下,還帶來了新式大炮。妥得璘派近千名兒童,出城去唸《古蘭經》,勸對方“做人要善良”,“咱們同一個教,不要互相傷害!” 結果可想而知。近千兒童身首異處,妥得璘1.5萬回軍被滅,烏魯木齊10萬回民大部被滅,部分擄回南疆做奴隸。妥得璘跑到瑪納斯,徐學功撤回馬橋子。
就這樣,阿古柏佔領整個南疆、吐魯番、烏魯木齊一帶,基本消滅各路軍閥,妥妥走上人生巔峯。
四
他如何搞外交?
在阿古柏那個年代,他是極少數清醒之人,既能看清世界形勢,還能搞好大國外交。首先這是他特長,他的特殊經歷,讓他巧言令色。對大清説“我是你的人”,對俄國説“你是我大哥”,對英國説“女王是我太陽”,對土耳其説“你是我真心人”。
而能看清形勢,得益於一個人。這就是賽義德,據稱是他外甥。其實這個外甥,與他沒血緣關係。賽義德他爹納爾,就是阿古柏和他姐,同時獻身的那個軍閥。但這個兒子,是前妻所生,是阿妹繼子。賽義德的年紀,與阿古柏差不多。
這個賽義德,原來在浩罕,當過經院院長,還當過法官。後來又去土耳其,在大使館當秘書,可謂是見多識廣,對國際形勢很瞭解。
新疆19世紀,什麼最重要?人才!特別是國際型人才。所以阿古柏,邀請賽義德。賽義德一看,自己那個舅舅,或者他爹男寵,在新疆發達了,就當個海歸,投奔他舅舅。
有賽義德牽線搭橋,阿古柏抱上土雞大腿。當時奧斯曼帝國,雖然已經日落西山,但畢竟是清真老大,瘦死的駱駝比馬壯。而且“雙泛主義”,正在蓬勃興起,土耳其也願意招小弟。
阿古柏給土耳其蘇丹,送去蒙古、哈薩克好馬各九匹,還有童男、童女各九名,還有許多綢緞等禮物,表示願意附屬土耳其。從天上掉下這麼多好東西,土雞蘇丹當然很高興。他愉快宣佈阿古柏歸屬土耳其,賞給阿古柏“國王”稱號。還派遣20多個軍事顧問,並帶來許多先進武器。
而土耳其背後,又有英國撐腰。英國介入原因,主要對抗俄國。英國佔領印度,逐步向北擴張。俄國入侵中亞,逐步向南擴張。兩頭巨獸走近,又怕迎面撞上。所以雙方都想,找一個緩衝區。最早他們想,讓大清當緩衝區。現在一看大清亂了,就讓阿古柏頂上。
所以英國女王,又派來代表團,送來先進大炮、1萬枝步槍,作為她的見面禮。女王説,“如果你不和別人好,只和我們做好朋友,我們可以送你武器,還可派一兩萬軍隊。六十年後把你國家,完全交給我們保護,你子孫由我們照顧,保證你家千秋萬代。”此後,英國又分兩批,送給阿古柏6萬枝步槍,並幫他建設兵工廠。阿古柏當然很激動,“女王就和太陽一樣,在她温和的陽光裏,像我這樣可憐的人,才能很好滋長繁榮!”
而這時俄國人,也派來代表團,想來拉攏他,簽訂通商條約。所以阿古柏,可謂左右逢源。不過通過考慮,他還是選擇英國、土雞。因為俄國這頭巨熊,實在離他太近,又剛滅他祖國。
而阿古柏對大清,也是玩這一套。通過徐學功、土爾扈特福晉,向大清朝廷表明,自己是大清藩屬,要“報效朝廷”,“以南八城歸獻”。把徐學功和蒙古人,耍得一愣一愣的,還和他一起打妥得璘。
五
他怎麼搞內政?
阿古柏在內政上,也靠賽義德當智囊。賽義德帶來的,可是土雞模式。當時凱未爾沒出山,土耳其還沒世俗化,還搞瓦哈比那一套。他的內政措施,大概六個方面。
**一是土雞最大。**認了奧斯曼當宗主,等於站上巨人肩膀,“我們目標全世界,整個地球綠起來。”與這個格局相比,和卓家族成了土鱉,光想在新疆小打小鬧。和卓家族很快沒市場,阿古柏乾脆把他家全滅。於是困擾大清200年的和卓,最後竟被阿古柏徹底消滅。
**二是教法統治。**新疆歷史上,搞過教法統治。但是中原一管轄,中原文化就進來,就會變得世俗化。所以很長時間裏,婦女比較自由,也不用蒙面紗。阿古柏不僅搞教法,還搞瓦哈比極端派,女人黑衣黑袍,阿訇上街檢查,不聽話打屁股,阿訇大權在握,身心都爽歪歪。都誇阿古柏英明,立馬拋棄和卓,跟着阿古柏混。
阿訇隨身帶着教鞭,不論白天或黑夜,隨時在村莊裏巡視,有權進入每家住宅。男人、婦女和兒童,全都歸他管轄。家庭內不準爭吵,兒童要按規定祈禱,居民九點必須睡覺。還可以檢查鋪子秤量是否準確,察看出售貨物質量是否好。對於犯過錯或只有犯錯嫌疑的人,阿訇就在他們身上頭上無情鞭打。各種規定很詳細,一匹布長度不夠,得挨三十九鞭子。
當時新疆百萬人口,被他宣判處死的,大概有4萬多人。俄國人探險家,普爾熱瓦爾斯基,也是認為,“阿古柏的殘酷太過分了,在他統治地區內死刑是最平常的現象……對人民漠不關心,只看成一羣奴隸。”
**三是秘密警察。**阿古柏疑心很重,“總有刁民想害朕”,設立大量秘密警察。他們身份保密得很好,很少被一般人知道。社會各個階層互相猜疑,在官邸裏的長官,在法院裏的法官,在柵鋪裏的店主,在茅舍裏的工匠,都終日揣揣不安,不知與他進行最友好談話的鄰人,是否正在詳細推究他的言語,以便發現其中圖謀不軌形跡。在那個年代,沒有大數據,一切靠人力。想想就知道,這有多費人。
**四是收取重税。**大清規定收税10%。當然貪官污吏,也會各種盤剝。但阿古柏統治後,人民苦難更加深重,收入50-75%用來交税。“白天應交的不能拖到晚上,晚上應交的不能拖到黎明。”人們嘲笑地説,“把七層土地都賣掉了,連百靈鳥放食糧的地方都沒有了。”
**南疆經濟社會發展,出現大幅度倒退。**英國歷史學家包羅傑,是阿古柏的同情者,連他都認為,“葉爾羌……中國商人隨着中國統治者一同消失之後,它變得不如以往繁榮,變得更像是農村市鎮。”“和田在中國人治下時,是最繁盛的工業中心之一……它也因中國人離去而受到打擊。”“阿克蘇……在漢人被逐之後,也許比任何其他城市更為衰敗。”“庫車過去是個很繁盛的城市,在中國人財富被損毀,以及後來東干戰爭紛擾之後,至今沒有得到恢復。有一個時候,庫車至少有五十萬人口。但現在它幾乎是一個荒城。”
當地一個聰明商人,向英國使者吐槽:“你現在趕集看見的情況,與‘和太’(內地人)時代完全不是一碼事。現在一週趕一次集,賣了東西吃頓飯,然後再等下一週。在‘和太’時代,天天都做買賣,趕集那天更熱鬧。那時也沒宗教警察,拿着皮鞭打人,要人去做禮拜,把婦女從街上趕走,也沒人因喝酒、吃禁肉而捱打。那時還有雜技小丑、算命説書、胭脂美女,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當別人問到,“那時風氣敗壞,現在風清氣正,這事你怎麼看?”這個證人接着説:“不錯,也許如此。那時有流氓和賭棍,有些人喝得醉熏熏,錢包叫人掏走了。可現在也是這樣,不過不那麼公開罷了。當然現在搞教法統治,教規是要嚴格遵守的。” 這個當地商人相信,“在中國人的統治下,這個地方是安全的,有利於貿易的發展,而這在以前由於無休止的搶劫和殘殺從不曾有過。”
**五是販賣奴隸。**阿古柏對奴隸貿易,也是輕車熟路。他本人就擁有3千多名各族奴隸,每300個新疆人中就有一個人是他的奴隸。他手下官員也不甘人後,在浩罕高級軍人家裏,沒有百十個奴隸似乎就低人一等。奴隸貿易是阿古柏搞錢重要來源,中亞奴隸市場上擠滿新疆來的奴隸,甚至連土耳其接收不少“新疆貨”。儘管阿古柏一向把自己打扮成虔誠信徒,但他賣自己宗教兄弟時卻毫不手軟。
**六是女人無數。**阿古柏是個好色之徒,佔有各族婦女達六百多名。“他如果外出到別地方去,便套上一、二十輛轎車,裝上妃妾。這些年輕妃妾周圍都有男子服務,阿古柏有時懷疑妃妾和年輕差人發生關係,便令人在寢室內挖坑把妃妾活埋掉。”
阿古柏年幼時,被人蹂躪摧殘,還能取向正常,也是身殘志堅。但也正是幼年經歷,讓他心理變態,進而尋求補償,喜歡蹂躪幼女。8歲以上女童,“悉被姦污,死者十常七八。” 普爾熱瓦爾斯基也説,“有時連幼女也不放過。”
不僅阿古柏如此,他手下也是如此。普爾熱瓦爾斯基説,“浩罕人把居民搶劫一空,無論是誰,但凡有點好東西,都被搜刮殆盡,比如糧食牲畜,甚至妻子女兒。” 阿古柏有一個官員,陪同普爾熱瓦爾斯基科考,半年時間裏結四次婚,有一次是十歲小姑娘。俄國人想不明白,只能猜測這夥計,“都是無聊惹的禍!”
當然,也不能因為阿古柏失敗,就把什麼髒水都往他身上潑。見過阿古柏的俄國人,庫羅帕特金、普爾熱瓦爾斯基,儘管不喜歡阿古柏,但是也都承認,阿古柏除了女人多,按照俄國人標準,生活還挺簡樸,住得很一般,穿得很一般。那他搞這麼多錢幹啥?還是為了維護龐大軍隊和警察。他養6萬常備軍,是原大清4倍。而那些秘密警察,更是不計其數。
**維吾爾族羣眾“心裏苦”,盼望王師早歸來。**毛拉木沙記錄兩則寓言。其一,阿古柏部下,問維吾爾族同胞:“你們都在種啥?”維吾爾族同胞回答:“我們在種‘和太’。”其二,集會上一個人,大口喘着粗氣,別人驚奇地問:“為什麼大喘氣?”那個人回答説:“我以為阿古柏,只有一年半載,現在十四年了,壓得我受不了!”
俄國人普爾熱瓦爾斯基也説,“人們都在痛罵他們國王,並説就是中國人統治,也比這好不知多少倍!” 甚至一個酋長兒子,還是一個軍人,他都發牢騷,“在內地人統治時什麼都有,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六
他是怎麼死的?
阿古柏攻下烏魯木齊,是他人生最高潮。這時妥得璘,躲在瑪納斯。他唯一希望,就是白彥虎。結果白彥虎,一看妥得璘藥丸,直接投奔阿古柏。妥得璘在絕望中,只能服毒自殺。阿古柏為拉攏白彥虎,還把女兒嫁給他。
但是1876年,左宗棠大軍,由劉錦棠指揮,進入新疆,開始西征。從入疆第一槍,到打下黃田、古牧地,到收復烏魯木齊,劉錦棠只用8天。在“飛將軍”面前,白彥虎頂不住。
阿古柏大吃一驚,趕緊發揮外交媚力,請求英國人出面調停。英國要求大清,停止進攻阿古柏,否則後果很嚴重。同時提出一個條件,阿古柏讓出北疆,並對大清納貢稱臣,雙方可以和平相處。
**滿朝大臣都叫停,但左宗棠頂住壓力,讓劉錦棠繼續打。**1877年4、5月間,劉錦棠只用了12天,就步行行軍400多里,付出微乎其微的傷亡,擊敗阿古柏4萬大軍,連下達坂城、托克遜、吐魯番,創造戰爭史上偉大奇蹟。
而狡猾的俄國人,本來支持清軍,還給提供軍糧。一看打得這麼順,也不再提供糧食。他原來設想兩敗俱傷,好長期霸佔伊犁等地。一看清軍打得太順,於是分分鐘變臉。
劉錦棠只能停下,等待自己收秋糧。就在這個時候,阿古柏突然死了。阿古柏怎麼死的?這是一樁歷史懸案,每一本書記載都不同,今天也沒人搞得清楚。
左宗棠説,劉錦棠飛將軍,嚇破阿古柏膽,讓他感到絕望,所以服毒自殺。這種説法,過於簡單。阿古柏什麼人?打過多少次仗?多少次隻身脱險?不可能就這麼認輸。
《阿古柏入侵新疆紀略》説,阿古柏非常恐慌,所以他想試一試,真主是否要拋棄他?所以倒三杯茶水,在其中一杯放毒藥,做完禱告以後,讓僕人端出一杯,然後一飲而盡。結果這一杯,正好是毒水。這種電影劇情,當然不太可能。
毛拉木沙《伊米德史》記載,書記官辦事不力,阿古柏毆打書記官。結果累得大汗淋漓,命令侍從端茶來喝。結果侍從被人收買,趁亂在茶水中下毒,黑手是和田市長尼亞茲。據左宗棠信函記載,這個和田市長,事後給清軍張曜寫信,説阿古柏中毒身亡。
俄國人庫羅帕特金,在《喀什噶爾》裏説,因秘書辦事不力,被阿古柏失手打死。阿古柏又打財務官,結果自己一激動,然後中風死了。
俄國駐喀什領事,彼得羅夫斯基也説,阿古柏是中風而死。阿古柏之子海古拉,從托克遜撤到庫爾勒,發現他爹沒參加禮拜,就讓侍從前去探聽消息。侍從發現僕人閃爍其詞,就攔住財務官反覆追問,結果得知阿古柏已死,在死前毆打一名官員,喝了一杯茶水,然後身體不適,回到房間昏睡,凌晨失去知覺。眾人一時不知所措,就找和田市長商量,想讓海古拉主持大局。和田市長説,萬一阿古柏醒了,我們都得殺頭,還是等等看,誰也不要説。
以上各種説,最後一種最靠譜。法國探險家費爾南德,在《現代中國與突厥斯坦文獻樣本》有記載。米爾•邁哈邁德《阿古柏汗史》,也有類似的記載,説阿古柏死於中風。
總之,阿古柏死了,內部又大亂。他次子海古拉,拉着阿古柏屍體,趕緊回喀什接班,卻被長子伯克胡裏劫殺,伯克胡裏成功上位。而在這場大混亂中,白彥虎成最大贏家,因為好多人投奔他。然而並沒什麼卵用,都被劉錦棠秋風掃落葉。
在經歷14年動盪,西域這片熱土,又回中國懷抱。左宗棠命名“新疆”,意為“新撫之疆”。並且直接設省,實行內地體制。
**阿古柏入侵,給南疆帶來災難,不僅經濟社會嚴重倒退,而且人口大量減員。據毛拉木沙估計,他殺了20多萬回族人,殺了5萬多和田人。**根據另外統計,還殺了4萬多異教徒。當時的新疆,有180萬人口。他殺人比例很高,所以被稱“中亞屠夫”。當然他這屠夫,與妥得璘相比,卻黯然失色。妥得璘殺人更多,估計有50萬人。但阿古柏是侵略者,所以罵起來方便。
當然,世上很多事情,“福禍相依,互相轉化,壞事變好”。從客觀上説,阿古柏政權的存在,不僅打擊妥得璘叛亂勢力,而且也牽制俄國野心,否則新疆很危險。另外,阿古柏將和卓家族滅族,從此和卓家族無法禍害南疆。當然,這不是阿古柏主觀故意,而是“無心插柳”,是他們狗咬狗,算是“以毒攻毒”。
阿古柏從小國男寵,逆襲為新疆南霸天。他個人經歷,確實很勵志。但無論如何,他都是侵略者,這一點抺不掉。
疆獨分子熱比婭,居然稱阿古柏為,“維吾爾族最偉大的英雄”。這從哪方面,都是很荒謬。第一,他是侵略者。第二,他不是維吾爾族人。第三,他就不是人。
作者:蘇子00****來源:屋脊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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