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果然搞上了（年度CP不接受反駁）_風聞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

昨天馬拉多納走了。

他的死訊，讓無數自以為已經不惑的中年人再次激動，他讓60後想到了80年代，讓70後想到了90年代，他們紛紛從老馬想到自己，彷彿記憶中也曾有那麼個肆意瘋狂過的青年。

Sir也想聊聊，當年那點瘋事兒。

今天，恰好Sir心中的兩個情懷地標，破天荒地捆成了CP（謎底文中揭曉）。

所以如果今天Sir的語氣，讓你讀出一點放蕩不羈——別慌，這就是Sir當年的本色。

想回90年代，可以先從新片《除暴》開始，它就以90年代為背景。

就算《除暴》把一場世紀大案拍成了6.5分的“法治進行時”；就算角色刻畫可以簡化到“黑貓警長與一隻耳”式的正邪對立；就算浴室打鬥中吳彥祖和王千源的浴巾可以像縫在身上一樣死不走光……

種種口碑爭議，都不能撼動《除暴》叫座的事實。

別忘了那個字，酷。

當然不止阿祖。

啥是彼時真正的時尚弄潮兒？

復古中長髮、大碼西裝、皮夾克、花襯衫、蛤蟆鏡……就完了？

90年代真正的時尚面貌，是一股股無處安放的熱血與衝動，在那改革紅旗下，書寫與人鬥其樂無窮的血色浪漫。

在當時，鑑定一個人美學修養的有效方法，就是看他能否準確區分酷和帥的定義；而今日，儘管前者的含義已經與“土”有所關聯，但歷經滄桑的過來人（比如我）還是會告訴年輕人——

帥，不過是漂亮表面。

酷，關於一個堅硬（或假裝堅硬）的靈魂。

體會一下修辭。

參考上個世紀的時髦語，帥的盡頭不過是“呆了”，酷的盡頭則是**“斃了”**。

從《英雄本色》到《古惑仔》，從溜冰場到遊戲廳，四處目睹這向死而生的反叛美學，使當時青少年形成了對“酷”的表面認知：

酷，是壞孩子的事。

而隨着年紀成長，他們才會慢慢發現：

酷，是一輩子的事。

那麼，提問：

你堅持下來了嗎？

不急着回答，今天這篇不是懷舊文，而是一次精神補鈣：

90年代青年扮酷指南。

如果你喜歡，也可以在前面加上“90後”——

90後青年大可以研究一下的90年代扮酷指南。

01

“阿SIR了不起啊？”

首先請注意。

裝酷，並非一項天賦。

長久以來，家長和老師總會灌輸給我們：不聽話，是沒小紅花的。

那麼。

從“好孩子”變成“壞孩子”的過程，就是一場主動拒絕小紅花的意識覺醒。

△ 幼年朋克代表《看上去很美》方槍槍

市場經濟加速改革，影視文化繁榮發展。

當年正處於黃金時代的港片，從地下地上各種渠道，滲透進錄像廳、盜版攤，和CCTV6。

以視覺影像的方式，催化、參與着年輕人青春期的躁動。

70年代屬於武俠，80年代屬於黑幫警匪。

到了90年代，香港電影由南向北文化滲透的，只有兩個名字。

一個叫周星馳，一個叫古惑仔。

對涉世未深的一代青年人來説，《教父》中西西里島黑手黨的家族情仇晦澀厚重；《英雄本色》的槍林彈雨過於浮誇脱離現實；更不用説《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為了生意，錄像廳老闆壓根就不會考慮它。

而能真正動搖一個少年世界觀的。

或許只是一句台詞——

90年代的青年從小都被教育：混混、小流氓、癟三、二流子……這些字眼，都是不好的，是負面的，是沒好下場的。

而《古惑仔》的到來。

居然帶來了一個乍一聽還挺帥的陌生詞彙，和鄭伊健咋看咋帥的臉。

江湖豪情、手足情誼、盜亦有道……以及那句萬能裝B台詞：

“阿Sir了不起啊？”

簡單直白的價值觀設定，粗暴地刷新了內地青年的認知：

原來流氓，也能成英雄啊。

難以否認，《古惑仔》只是一個脱離現實的魔幻江湖，只有英雄美人、手足情誼、邪不壓正。

這恰恰是剛剛放下《七龍珠》的少年們，最有感召的熱血共鳴。

或者説，洗腦。

在《古惑仔》系列電影中，你能找出無數讓年輕人瞬間血往上湧的場面。

出街，三五成羣圍擁老大。

打架，“吹哨子”後，變魔術一樣的千軍萬馬。

事後，一定有個老大站在高處，指着倒下的對方説：

記住。

記住我的名字。

“銅鑼灣揸fit 人（扛把子）陳浩南。”

這套以“揸fit人”“扛把子”為核心的流氓混混體系，被成功塑造出了一種邪教般的儀式感。

當陳浩南的海報在不知不覺間，貼滿了理髮店、枱球廳、遊戲廳、音像店……

當你看到一個少年，不怕燙手地反覆玩弄一個打火機。

就説明他已經深受荼毒。

但，仍請注意一個事實：

並非所有小學生，看完電影上街就變黑社會。

因為你媽不讓，老師不讓，你學校裏混得最好的那位大哥也不讓，現實條件根本不允許實質性的墮落。

個別的刑事案件，總有着更復雜的環境因素。

對於更普遍的（慫一點的）年輕人來説，這只是一種心理層面的轉變——

從以前需要權威，需要榜樣。

變成了需要對抗，需要對手。

“原來這就是酷啊。”

這是聽了太久“我這是為你好”的成長中，終將迎來的一場反叛。

在少年們極度渴望釋放躁動，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勝負時。

一個“禁忌場所”，為他們打開了大門。

02

“Here comes a new challenger”

推開一面破門簾，走進一片煙霧繚繞，扔下早飯剩出來的一塊錢，老闆甩回來4枚銅板。

撿起銅板的你，要忍住興奮、喜悦。

挪歩到你最熟悉的熒幕前，坐在一個陌生人的身邊。

雲淡風輕説，“練一把？”

不用等回話。

拒絕，就意味着拋棄尊嚴，街機霸王的字典裏沒有拒絕。

投幣，選人。

Round 1 ，Fight！

在那裏，酷不用裝，裝也沒用。

無論是天才學霸，還是混混魔王，一旦投下銅板開始選人。

兩隻搖桿之間，就只剩一個用實力説話的修羅場。

90年代初，遊戲廳快速興起，立刻讓錄像廳變成了夕陽產業，那煙幕繚繞喧譁吵鬧的房間，成了新的青年聚集地。

現在回想Sir的街機生涯，先想到的是一個疑問：這個帶着熒幕的大木頭箱子咋會這麼結實？

搖桿大力揉搓，按鍵連按帶砸，有時候還要承受戰敗者氣急敗壞對機箱的拳打腳踢。

名曰遊戲機，卻更像用來發泄的沙袋。

日以繼夜地承受着青少年無處安放的躁動與破壞力。

△ 非快進鏡頭

更讓Sir困惑的是。

原來在遊戲廳裏，那一雙雙冒着火光精力旺盛的眼神，怎麼越來越見不着了？

特別是格鬥遊戲。

這是遊戲廳鄙視鏈的頂點。

你或許知道很多其他遊戲的江湖秘技：《恐龍快打》撿起一塊石頭BOSS會變多；《吞食天地》怎麼砸鍵吃下包子又快又多；《合金彈頭》救下哪個俘虜會直接給你變出坦克……

有了這種秘技，你確實可以獲得一些弱雞同學或低齡兒童的景仰。

但。

如果不成為真正的格鬥遊戲高手。

遊戲廳裏的江湖，你將永不得其門而入。

當時的青年們，並不知道卡普空是如何用一部《街頭霸王》定義了此後三十年格鬥遊戲的。

但Sir的記憶，時至今日依舊清晰。

那一天，老家附近的“星火遊戲室”添了一台《街頭霸王2》。

從默默無聞到人頭攢動，不過半天時間。

遊戲界面上，8人變成了12人。

遊戲廳裏，40人變成了200人。

Sir有幾次甚至看到剛畢業分配來的年輕體育老師，他擠向遊戲機時屢屢用胸肌開路，用肱三頭肌撥開初二孱弱的我們，顯然完全遺忘了師生情誼。

剛開始大部分人都邊玩邊摸索，老手如Sir玩過一代，已經開始投幣試水，琢磨那四個新增boss該如何迅速上手。

更弱的孩子已激動得口不擇言，紛紛為角色們起着各路獨門外號，什麼“印度長手”，什麼“胡打海爾”……起得最好的花名當屬“澡堂老闆”，那位相撲選手絕對想不到自己在中國，居然入鄉隨俗換了行當。

春麗，永遠是大眾玩家第一首選。

備受青睞的原因第一是身材火辣（肯定不是因為成龍），第二是容易上手，一對長腿踢得又遠又狠。

水平稍好一些的玩家？

能用熟練的“下搖半圈+拳”，打出一記“阿****鬥哏”。

至於那超級霸氣的**“豪油哏”。**

怎麼搓，何時搓……這都是別人的苦苦哀求，以及Sir嘴邊的笑而不語。

歷史的鐘表再往後撥幾年，霸王丸的秘奧義天霸封神斬，Sir也是首批掌握它的天選兒童，午飯前屠戮了多少鄰居家的無知少年，已經難以計數。

那是童年最熱血的一個夏天。

Sir不知道那是江湖，卻已經身在江湖之中。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規矩。

搖桿界的規矩簡單直接——

贏的留下，輸的爬開。

賭注，一枚兩毛五的銅幣，敗者離場時，瞥一眼，你總能收穫贏家風輕雲淡的表情包（切記不要過分嘚瑟，不然極易演變成真人格鬥）。

吸引少年們扔下小霸王，逃過家長老師的圍堵跑進那間遊戲廳的，不僅遊戲本身。

當你用一個幣，一次次打穿了其他玩家的尊嚴，在身邊一羣小P孩的圍觀注視中。

那份原始而質樸的虛榮心，會瞬間讓你置身江湖的頂點。

“去遊戲廳的都是壞孩子？”

不。

久經沙場的你早就明白，遊戲廳只有贏家和輸家。

甚至，你會對那些裝模做樣的“假古惑仔們”暗中鄙視。

酷，並不是為了反叛而反叛。

酷，是自信沉着地面對每一場勝負。

不對，不對……

只有勝，沒有負。

03

“雞排飯，哎哎，加個蛋”

除了古惑仔和遊戲機。

寄託少年裝酷渴望的，還有兩樣關鍵道具：

隨身聽，以及盜版磁帶。

如果腰裏揣有一部Sony WALKMAN，你將獲得全年級同輩羨慕的目光；而20塊一台的“義烏造”，也會為你收穫不少注目。

揣着復讀機聽歌？那就太沒範了……

一整套的少年迷惑行為有——

用一禮拜攢出的零花錢，買一盒盜版帶。

五元一盤，不講價。

上課時將耳機線繞進袖口，耳機塞進耳朵，細細品味周杰倫演唱的《玫瑰花的葬禮》……what？

擁有同樣回憶的，彈幕摳一波“1”。

唉，繞不開的，還是這個男人。

如今他是主宰華語流行音樂的天王，而在當初我們靠盜版帶滋養的年代裏——

周杰倫，一個把“吊不弔”掛在嘴上的音樂天才，是一代反叛文化icon。

你無法向家長解釋，這不是咬字不清，而是R&B；

也沒法跟老師交流，這不叫瞎寫歌詞，這叫范特西。

甚至，有時你的同輩也不能理解這份劃破天際的才華：

在《完美主義》中他徹底放棄歌詞。

“周杰倫周杰倫周杰倫，周杰倫周杰倫周杰倫，周杰倫周杰倫周杰倫……”

把“自己”哼唱48遍，這種自戀有多無理，就有多迷人。

在老師、家長“瞎聽些什麼破玩意”的叨叨中。

直到有一天，你終於揚眉吐氣——

2004年春晚，周杰倫走上中國人最主流的終極舞台，唱了《龍拳》。

當時家長完全不明白，你在一旁興奮個啥對吧。

回想起那次的體驗，Sir就能理解當今粉絲看到偶像出人頭地的喜悦。

被認可的，哪是什麼偶像。

……是我貨真價實的青春啊！

那句“不錯，蠻吊哦”贏了。

多少人靠它參悟到“酷”的真正含義——

不用再假裝謙遜，前提是你有實力。

作者 | 毒Sir 本文由公眾號「Sir電影」(ID:dushetv)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