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思想性、結構性、藝術性,談名著經典改編劇還能拍好嗎?_風聞
娱乐产业-娱乐产业官方账号-带你了解行业的“热点”“盲点”“痛点”2020-11-27 09:35
作者 / 靈樨
名著經典改編始終是影視市場中盛行的一種類型,相比網文小説,名著經典在內容質量上更具保障,唯一的缺點就是版權費用較高。
就算成本偏高,不少影視公司也仍然不願放棄對名著經典的改編,只不過相比早期改編的版本,近幾年名著經典改編劇的撲街現象已成常態。
何為名著經典呢?其最明顯的特徵在於映射一個時代的特性,書寫一個時代的通病,表面上在於寫一人之事、一家之事,實際上在寫一個王朝的興衰、一個時代的更迭變換。比如四大名著,中國古典戲曲的《牡丹亭》、《西廂記》,巴金的《家》,莫言的《紅高粱家族》,路遙的《平凡的世界》。
廣義的名著經典還包括金庸的武俠系列和張愛玲的《半生緣》、《小團圓》等女性文學小説,這些文學經典都是表面寫“情”,實際無不打上了作家時代的烙印。當然,影視文學也經常改編瓊瑤的小説,不過對於瓊瑤小説的界定,文學界眾説紛紜,在此並無明確定位,其也不是本文所要探討的重點。
縱觀影視改編的作品,以文學名著經典作為根基的劇集時常面臨着“忠於原著”與“與時俱進”的矛盾,尤其是金庸的武俠作品和四大名著總是被反覆改編,如果都沒有跳脱原著的藩籬,則必然千篇一律,也容易流失觀眾。
不斷翻拍經典名著作品,正是對經典名著的傳承,即:用當下年輕人能看得懂的方式解讀名著經典。不過從長期實踐來看,並不是每一次解讀都會獲得成功。

思想性:是否符合當代主流價值觀
就拿《倚天屠龍記》的結局來説,金庸先生就曾改編過無數個版本。這是因為隨着時代的變遷,金庸先生的思想也發生了變化,重讀自己的作品時又會產生不同的想法和思緒。
名著之所以成為經典,在於其具有一定的歷史傳承性,在於其主題書寫的是人性、歷史,但這並不是説名著的主題就一定適用於當今時代。比如張愛玲的女性悲劇《半生緣》,最後是以“大悲”結尾的,相愛的人難兩全,顧曼楨成為了姐姐曼璐討好丈夫的傀儡,最終替祝鴻才產下一子,又在姐姐死後與祝鴻才結婚。

(1997許鞍華版電影《半生緣》)
若是這樣的故事放在三十年代的中國,女性地位低下、平民生活自身難保的時代,女性的委曲求全無疑是反映了那個時代的貧民劣根性。但對於新時代,女性平等獨立,人民的物質生活極大豐富的當下,這樣的故事並不會令觀眾產生共鳴,反而會謾罵顧曼楨的窩囊、委屈,曼璐的心很毒辣,祝鴻才的油膩獸性,沈世鈞的軟弱不忠。
隨着時代的改變、思想的變化,觀眾對於經典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會有新的解讀,“書桓渣男”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也不難理解,為何《半生緣》重新改編後遇到了審查難、播出難的問題。雖然改名《情深緣起》後低調播出,豆瓣也並未開分,但從網友們的評分可見,一星黨還是非常多的。
再者,金庸的作品常常編織了一個龐雜的武俠世界,在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和江湖情愛的背後藴藏着巨大的思想價值。比如《倚天屠龍記》所藴含的主題意藴就包含了多個層次,既有抵禦外族入侵的民族大義,又有父慈子孝的傳統美德,還有虛無縹緲的道家思想的傳承以及俠義與人性的交合。
不過在影視化的過程中,不同的製作團隊對《倚天屠龍記》的解讀也存在差異,若是簡單得將這一武俠故事拍成小情小愛的江湖戀愛故事,那麼金老先生必然氣得吐血。

(2003版《倚天屠龍記》)
這也就造成了同一部名著經典小説,在影視改編後會獲得不同的口碑和評價的原因。

結構性:節奏與敍事手段
小説與劇本原本就是兩種體裁,因此在敍事手段和方法上也存在差異。
張一山版《鹿鼎記》改編失敗,除了人物塑造方面的問題以外,還有敍事節奏的調整。第一集進宮,第三集擒鰲拜,第十二集小寶就碰上神龍教了。新版《鹿鼎記》嚴重“超速”,但體量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這也難免會讓觀眾疑心——後續的劇情要如何發展?後半部分要注多少水啊?
新版《鹿鼎記》很明顯對原著進行了大幅度的改動,首先壓縮了韋小寶與康熙的會面時間,將小寶康熙的情節線加重,而讓韋小寶與天地會的關係減弱,調整了韋小寶的進宮動機。

(張一山版韋小寶)
原本金庸先生精心佈局的一盤棋被打得稀巴爛,不僅“反清復明”的主題被削弱了,而且小寶的整個行動線也變得非常單薄。另外,建寧公主原本是《鹿鼎記》的次要人物,但是或許是因為番位的問題,唐藝昕的戲份變得很重,變成了本劇鐵打的女主角。
新版《鹿鼎記》的改編或許是市場因素的趨勢才做出的妥協,但顯然是主創團隊沒有深刻理解金庸原本的創作意圖,而是進行了淺層的改編。
許多經典文學作品並沒有採用開放式的結構方式,尤其是一些篇幅短小的作品,或者一些話劇作品。比如老舍的《茶館》、《龍鬚溝》、《四世同堂》、曹禺的《雷雨》、《日出》都具有一定的空間侷限性。不過這些作品的影視化改編版本卻大部分都很成功,這從根本上在於創作者緊緊抓住了原作的精神內核。

(2010版電視劇《茶館》)
比如謝飛導演、徐帆主演的《日出》,其篇幅體量並不大,能夠高度濃縮矛盾衝突和情節線索。曹禺的《日出》是對封建社會資產階級金錢腐化的批判,以及對勞動人民、下層貧民的深切同情,電視劇版本雖然加入了許多龐雜的枝節,但都是依託着原著的精神進行的改編。

(徐帆飾演的陳白露)
首先結構上進行了調整,曹禺的劇作很多都遵循“三一律”,但電視劇沒辦法將場景集中在一處,因此將原本話劇中台詞裏表現的內容也進行了視覺上的還原,同時也彌補了話劇時空轉換具有侷限性的缺陷,採用了雙線對比蒙太奇的方式,將曹禺原本想要表達的“上流社會腐朽生活”與“下層貧民的苦難”進行對比的精神也進行了直觀展現。這一版本豆瓣評分8.2,可謂是一次成功的改編。當然,這是一個話劇經典改編成影視劇的例子,但卻對小説的影視化改編提供了可資借鑑的經驗。

藝術性:演員、導演的二次創造
原著小説是根基,而呈現成影視作品需要導演和演員的二度創造,演員的還原度是否高,是否符合觀眾對角色的認知和原著作者對人物的設定,以及導演的場面調度、鏡頭製作等方面,都容易影響名著改編劇的整體觀感和觀眾的評判。
觀眾罵張一山版《鹿鼎記》,除了批判編劇改編的問題以外,也詬病張一山塑造的韋小寶形象與原著不符,以及他耍猴一般的演技。可見,導演與演員的完成度對於名著經典改編劇來説也是至關重要的。

金庸的作品常常被改編成很多版本,但往往一部不如一部,改編最多的要屬鹿鼎記,如果説黃曉明那個版本已經辣眼睛了,那麼韓棟版本從頭至尾都是一場鬧劇,張一山版本就變成猴戲了。
無獨有偶,《倚天屠龍記》的改編也同樣遇到了這樣的問題。2001香港版的《倚天劍屠龍刀》和2003台灣版的《倚天屠龍記》評分都在8.0以上,但2009年鄧超版就出現了滑鐵盧,豆瓣評分5.3,網友的評價大部分都是詬病武打動作爛、演員演技尷尬以及顏值等問題。等到2019年曾舜晞版仍然不盡人意,網友們的評價與鄧超版差異不大,很多都在厭惡大陸劇中慣常使用的武打慢鏡頭。
《天龍八部》的評分也是一落千丈,最佳版本是1997年黃日華版,成為了許多80後觀眾的童年回憶。2003年大陸拍攝的胡軍版也深入人心,無論是內容製作還是演員的演技都無可挑剔,甚至現在還有人叫胡軍“喬峯”,可見這一角色的觀眾緣。而2013年鍾漢良主演的版本評分只有4.5,再看演員陣容根本無法與2003年版本相提並論,雖然畫面更加華麗,但過於迎合市場以及偶像化傾向也削弱了金庸原著的深層內核。目前,楊祐寧和文詠珊主演的《天龍八部》還未播出,從“想看”的評論裏已經可以讀解出網友們的擔憂。
名著改編是電視劇市場上不容忽視的現象,雖然近幾年的改編鮮少有成功作品,但並不能完全剔除這種編劇類型。另外,國內企圖改編名著作品的編劇或團隊也應該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往往名著作品的第一部改編案例會成功,而之後的改編版本則詬病大於褒獎。
是觀眾的眼光越發挑剔嗎?是珠玉在前,而存在思維定式嗎?
或許不能否認存在這樣的原因,但根本上也是編劇改編實踐的不成熟導致的。《孫子兵法》有云“奇正相生”,是説打仗時要遵循一定的客觀規律和兵法套路,但不能拘泥於這些法則,要出奇制勝。劉勰在《文心雕龍》裏將其引入了文論,成為後世文人在文學創作中的一個方法。
在此,娛sir希望將“奇正相生”的方法引入影視改編劇的創作,提醒諸位編劇:既要在前人創作的基礎上想出奇招,以獨闢蹊徑的方式博人眼球,但同時也不能天馬行空、放縱不管,而要遵循一定的創作法則,不能打破原著的精神核心,要在遵循一定規律的基礎上發揮出最大的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