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假髮湧入直播間:手工假髮價格破萬,商家直播日銷兩千頂_風聞
创业最前线-2020-11-29 18:52

出品 | 創業最前線
作者 | 付豔翠
編輯 | 馮羽
落地河南鄭州,向南驅車94.7公里就能到達許昌。許昌別名蓮城,雖然面積4996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只有446.21萬人,但這裏不僅是國家現代化機電研發基地、中國重要的煙草和中藥材生產加工基地,我國的假髮產業也誕生並興起於此。
1900年,許昌商人白錫和與專門收購人發的德國商人合作開辦了許昌第一家收售人發的發莊。白錫和在將人發收集回來轉賣給德國人的過程中,學會了更先進的假髮製作技術,於是他們不再滿足於自己“搬運工”的身份,開始自己設計、加工製作假髮。自此後,許昌就成為全國假髮最大的聚集地之一。
據國家海關相關統計,近三年我國發製品每年出口平均額穩定在35億美元左右。2018年,中國出口36億美元假髮製品,佔據全球市場約80%的銷售份額,而許昌本地的出口銷售額佔據中國出口額的半數以上。
河南許昌假髮進出口公司負責人鄭錢向「創業最前線」表示,在許昌周邊,每一個村宅,都有可能藏着一個假髮工廠。
有些村裏一大部分人都在做假髮生意,他們往往涉及假髮產業鏈中的任意環節。比如,有工廠購買假髮原料,回來做分揀初加工,理清發頭和髮尾,去除白髮再出售;也有工廠接一些手工活,讓村民縫假髮上的卡子;也有人專門裁剪髮網……
隨着國內脱髮經濟和顏值經濟的崛起,許昌的假髮產業,正在上演新的故事。
1、假髮出口受重擊
事實上,國內假髮產品多以出口為主。
在歐美市場,假髮是很重要的裝飾品。比如美國的Party很多,大家都會根據不同的Party主題選擇各種假髮。同時,美國消費者頭髮橫斷面為橢圓型,再加上他們的飲食多以高熱量、高脂肪的食物為主,身體油脂過多,會導致髮根毛囊被堵塞,也使歐美地區消費者面臨着嚴重的脱髮問題。假髮就成為了不可或缺的裝飾品。
對於假髮,歐美人把它當作飾品,而非洲人卻將它當作必需品。因此,北美洲、非洲是我國假髮製品出口的兩大目的地,佔據我國發製品出口總額的76%左右。
黑人的髮質不但天生自然捲,而且卷得梳不開,髮質很脆弱又長不長,稍微長一點就會自動脱落。因此,購買假髮成為了他們愛美的必然選擇。黑人女性買假髮,就跟我國女同胞買衣服一樣,屬於剛需、快消品。
“但疫情影響下,整個行業都在縮水。”鄭錢對「創業最前線」説道,今年初,國內疫情嚴重,工廠不得不停工停產。後來國內疫情雖然得到控制,但海外的疫情卻越來越嚴重。他明顯感覺到,顧客下單驟減,海關的控制比較嚴。
據非洲疾病控制中心11月19日發佈的數據,非洲新冠確診病例已超過200萬例。大量港口裝卸工人染病,港口一度關閉,進口的貨物普遍出現停滯,假髮的進出口不可避免受到影響。
這種情況下,就造成非洲當地的假髮行業從業者進口不到假髮,而國內的工廠又賣不出產品。鄭錢身邊就有很多因為貨款回不來倒閉的假髮工廠,也有大量工廠處於觀望狀態。“尤其是出口佔比越重的工廠,受到的影響就越大。”

另一位在假髮作坊工作的工人也向「創業最前線」透露,今年,他們工廠的單子特別不穩定。“上半年都處於在家狀態,下半年開始,忙碌的月份有時能賺到五、六千元,閒着的時候只能賺到一、兩千。”
**就連許昌假髮的龍頭企業瑞貝卡也受到不小的衝擊。**其三季報財報顯示,2020年前三季度實現營業總收入8.4億,同比下降40.5%,降幅較去年同期擴大;實現歸母淨利潤955.5萬,同比下降94.8%。
瑞貝卡表示,關於營業收入變動問題,主要原因在於疫情影響,瑞貝卡國內外銷售市場均受到較大影響。同時,受到營業收入下降影響,瑞貝卡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淨額為3336萬元,同比減少61.54%。
一場疫情,影響的不僅是假髮小作坊,就連假髮龍頭企業也沒能倖免。
2、一頂假髮賣到上萬元
國外假髮行業形勢嚴峻,可喜的是,國內市場正在升温。
據統計,2016年美國發製品消費規模達到50億美元,人均消費發製品15.75美元,相當於108元人民幣,而中國的發製品消費達到35億人民幣,人均消費發製品2.55元,中美人均消費差距達42.4倍。
但國家衞健委2019年調查數據顯示,近年來,我國脱髮人羣呈直線上升趨勢,平均每6人中就有1人脱髮,我國脱髮人羣已超2.5億人。這其中,20歲到40歲之間的人佔據較大比例。脱髮人羣的增加,也進一步刺激了假髮銷售。
以瑞貝卡為例,今年雙十一,其國內電商的銷量再創新高,蟬聯天貓、京東假髮行業雙第一,全網銷量同比增長90%。
“之所以選擇假髮,主要還是因為植髮太貴了。”1994年出生的李亮向「創業最前線」抱怨道,為了看起來不禿,他還專門去植髮機構諮詢過。但瞭解過才知道,做一個植髮手術,少則花費2萬元,多則20萬,甚至更多。而且植髮的後續保養也是問題,思前想後,他還是覺得假髮更經濟。
為了“遮瑕”,今年初,李亮就在線下購買了人生中第一款假髮,“比較了好久,還是買了一款近5000元的假髮,花了我半個月工資。”
據「創業最前線」瞭解,市場上的假髮產品主要分為全真發、化纖和真發化纖混合三種,假髮的價格又和材質、工藝、面積及長度等因素有關,純手工、全真發比化纖和混合的貴,純手工鈎織的又比機器的貴。
假髮售價跨度也不小,有個位數到百元的假髮片,200-400元的低端假髮產品,也有1000-2500元的中端假髮產品,還有5000-1萬元不等的高端假髮產品。高端假髮產品因為是純手工加全真發製作,一頂賣到1萬-2萬也不罕見。

不僅是為了“遮瑕”,隨着人們消費和審美觀念發生巨大改變,假髮正被國人當作一種新時尚來看待。
最明顯的就是明星羣體。在此前,明星用假髮都是被看作遮醜,絕不希望粉絲髮現這個秘密。但現在,越來越多的明星在大屏幕前,宣佈自己戴了假髮,分享自己喜歡的顏色和髮型。比如最近播出的《姐姐的愛樂之程》節目中,孟佳在休息期間要把假髮片拆了,在事後被頂上熱搜。
2002年出生的尹梓也在最近迷上了購買假髮。她向「創業最前線」表示,在此之前,她一直覺得上千塊的假髮品牌才值得嘗試,但最近,抖音給她推送了一些假髮內容,她就嘗試着購買了幾款均價只有幾十塊的假髮。“買來試戴後,效果太好了。”
尹梓表示,她這次買的都是化纖高温材質的,可以用直板夾、捲髮棒來做造型。“太貴的也買不起,這幾款便宜,容易打理,最重要的是還能換造型照照片,方便發朋友圈。”
隨着國內消費習慣和消費水平的不斷升級,此前假髮消費尚處於萌芽階段,尚未放量,但市場正在逐步打開,假髮市場也開始釋放出更多潛力。
3、短視頻帶火假髮經濟
嗅到國內假髮經濟崛起,當下,不僅依賴進出口的行業正在積極自救,許昌有一羣假髮創業者也正在試圖通過短視頻、直播等手段,帶動行業升級。
今年6月,從上海辭職回到許昌創業的假髮從業者劉偉,就在抖音上做起了假髮生意。僅忙活了不到5個月,現在每天通過直播,他的賬號就能賣出一、兩千頂假髮。
劉偉表示,他早期通過在抖音上演示如何佩戴假髮、假髮片,以及分享一些假髮的洗護知識獲得流量。“現在每天按時直播,效果還是挺好的。”劉偉對「創業最前線」説道,現在國人越來越接受假髮佩戴,平時直播間的互動也算積極。
另一位曾經依賴出口的創業者申英,更是從去年就開始嘗試在國內的短視頻平台上積極佈局。
早在2011年,申英發現非洲女性的頭髮普遍蓬鬆、髮質硬,不能做髮型,也瞭解到假髮是非洲女性的必備品。他很快就通過線上倒賣假髮,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筆100萬、200萬。
申英回憶道,當時正是跨境電商的黃金期,他只需將假髮產品的圖片上傳到電商平台,做好詳細的描述,每天都能賣出10-20單。“當時的假髮算是暴利行業,我從工廠直接拿貨,通過DHL(物流公司)賣給美國黑人,一頂假髮就能賺200-300元,每天的毛利率基本在5000-6000元。”

“但這種紅利只堅持了2年。”申英補充道,之前海外市場上的國內玩家並不多,但很快,國人就開始不斷進入海外市場,致使假髮行業的利潤越來越低。
有一些品牌商們會在谷歌投放廣告,讓品牌出現在假髮相關關鍵詞搜索第一頁,將消費者導流至自己的官網,從而引導消費者直接下單購買。也有不少品牌會在臉書上尋找非裔網紅打廣告。
**隨着海外競爭激烈,從去年開始,申英就嘗試在國內短視頻平台上銷售假髮產品。**他沒有透露其線上平台的具體銷量,“還能過得去,但線上視頻平台主要是售賣100-300元的假髮產品,再高端的還需要迴歸線下。”
事實上,國內的很多工廠也正在從幫其他品牌代工、貼牌生產,轉向建設自己的品牌。有些有預算的假髮品牌也開始在各平台上投放廣告。
“最近,在抖音平台上充斥着大量的假髮品牌廣告。”上述尹梓發現,最近在刷抖音短視頻時,經常會刷到假髮相關視頻。“看到有些小姐姐戴上假髮很好看,就會忍不住‘剁手’。”
短視頻和直播等新媒體形式,將成為假髮生意銷售渠道的有力補充。
4、科技“救市”
市場一路高歌猛進,但假髮行業中的高端產品高度依賴手工,以及其特有的原材料特性,也正在限制其發展。
假髮製作行業有漫長的產業鏈條,得先把收回來的亂髮通過扯、理、撕、掛及拉等程序做成檔發,還需要做假髮上的髮網,將假髮和髮網連接在一起等。假髮頭套製品分機制和手織,機器批量生產產量大,產品價格就低。人工手工製作,產量低,產品價格就高。要做成全手工的假髮,則有50多道複雜程序。
上述創業者劉偉解釋道,以複雜的勾發為例,需要工人拿鈎針一針針把頭髮固定上,不僅費眼睛,還很考驗手工,一般人做不了,全手織的話一個熟練工也需要幾天才能完成一頂。
之前,工廠們往往是把東南亞和中東女人們的頭髮收集起來,經過朝鮮或是少量國內的手工初加工,然後在許昌製成假髮,最後出口到北美和非洲。但疫情之後,頭髮進口渠道受阻,工廠們的頭髮初加工成本也大幅增加。
劉偉透露,在國內手工活好的工人,一天200元收入是不願意做的,做得好的師傅,一天的工資要300-500元,一頂假髮付給工人的成本就要2000多元。
而人工貴和高度依賴手工,還不是行業面臨最困難的問題——真人發變少反而成為假髮行業創業者普遍面臨的難題。
鄭錢透露,今年因為疫情導致收頭髮困難,國內頭髮價格持續上漲。“10英寸的人發原料價格大概600元左右,14英寸的就要1200以上了,更長的人發價格2000、3000元一公斤都是正常的。”
也有假髮從業者曾向媒體透露,60釐米的中國“順辮髮”,收購價能給到3000元以上。“這樣的價格,已經是東南亞頭髮的三倍,依然有價無市。”

與此同時,在過去的三四十年裏,許昌人把收頭髮生意做遍了全國。但經過多年的收購,頭髮的“產量”遠遠達不到市場需求。目前,假髮市場人發原料大部分都是從印度、巴西、緬甸、越南和蒙古等國家採購。
“光我們這種小廠,每次找供應商都要採購幾百斤頭髮。”鄭錢認為,人發的生長速度是有限的,目前真人發的產量已經在不斷減少,而假髮的需求卻日益增加。
在真人發產量有限的情況下,鄭錢認為,假髮的市場研發變得格外重要,將來的假髮發展一定是科技研發出更為仿真的化纖材料占主導地位。“企業需要通過持續創新,有效提升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使產品科技含量、品牌知名度、市場美譽度不斷提升。”
事實上,鄭偉也正是靠多年不斷研發技術,度過了疫情期間的艱難時刻。他透露道,因為有固定客户,除了疫情封城期間停工,復工後他工廠一直有訂單。“只有技術方面相對領先,什麼樣的產品都可以做,老顧客才會相對多下單。”
畢竟,科技才是第一生產力。
*文章中人物均為化名。文中配圖來自攝圖網,基於VRF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