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Science談美、俄、中、英、印五國新冠疫苗_風聞

本文轉自公眾號“小王隨筆”（ID：xiaowang_essay）

Science是美國的《科學》雜誌。

這周，Science在23日~25日，接連在線刊發了5篇新聞稿，分別評論了俄羅斯、印度、英國、中國的新冠疫苗研發（其中關於英國兩篇）；加上今天（27日）的正式出版的週刊，刊登了上週討論美國疫苗副作用的採訪，Science在本週討論了目前五大國的疫苗研發進展。

我們逐一來看。

1

美國

上週，我們在《Science談輝瑞、Moderna新冠疫苗副作用》中談到，Science在線發了一篇採訪，討論美國輝瑞及莫德納兩家公司新冠疫苗副作用。

就在今天新出版的一期雜誌，Science 將上週的那篇在線新聞（Science News）換了篇名，增加了解釋mRNA疫苗在人體內輸運和作用機理的卡通，正式發表在了印刷週刊上。

文章的標題更新為：《公眾需要為疫苗副作用作準備》

本文的關鍵詞：副作用（side-effect）

文章的內容簡而言之：

輝瑞及莫德納各自研發的mRNA疫苗，儘管有效，但對一部分受眾，可能會產生很強烈的副作用。因此，一線醫護人員及疫苗開發人員，必須要讓公眾知悉，以免沮挫公眾注射疫苗；與此同時，民眾必須要忍耐（suck it up）副作用，接受疫苗。

2

俄羅斯

文章的標題為：《隨着更多數據出現，俄羅斯研究機構提供了其新冠疫苗成功的新證據》

文章的關鍵詞：成功（success）

俄羅斯的疫苗名：Sputnik V

研發機構：（莫斯科）加馬列亞流行病與微生物學國家研究中心

疫苗類型：以腺病毒載體（adenovirus vectors）運輸編碼新冠病毒刺凸蛋白質的遺傳物質

文章的內容是：

11月24日，第二份中期報告（a second interim analysis）顯示，俄羅斯國家研究中心正在研發的 Sputnik V疫苗的有效率高達91.4%，受試志願者多達18000 人。俄羅斯方面將很快在高檔國際同行評審刊物發表詳細的數據。與此同時，俄方正在進行更大規模的三期雙盲、隨機、對照組控制的臨牀實驗，入試志願者多達40000人。

俄方表示將與印度、韓國、中國、巴西的合作方一同生產，並且由於腺病毒載體疫苗的優點是用普通冰箱而不是專業低温冰櫃就可以保存，最終將疫苗成本壓低至每支10美元以下，預期2021年1月向國際市場投產。

【圖】數據來自加馬列亞國家研究中心官網。

3

中國

文章的標題為：《隨着全球對新冠疫苗需求的壓力，中國目標交朋友和談合作》

文章的關鍵詞：疫苗外交（vaccine-diplomacy）

關於中國疫苗的這篇文章是最長的。

文章先以極富畫面感的開頭——2月29日，身着少將軍服的病毒學家陳薇與六名軍方科學家在中共黨旗前接種實驗疫苗，簡介陳薇參與康希諾（CanSino）正在研發的腺病毒載體疫苗。

後面，文章介紹了中國正在開發的另外兩種，分別由科興（Sinovac）和中國生物技術股份有限公司（China National Biotec Group, CNBG），研發的全滅活（whole “killed” virus）疫苗。

與“性感的”新技術相比，如基因編輯的活病毒載體（genetically  engineered viral vectors）、設計的蛋白質（designer proteins）、RNA片段，中國正在測試的4種領先的疫苗，有3種都是全滅活疫苗。

文章回溯了全滅活疫苗的歷史和可能的危害，也指出這可能是一條久經考驗的路徑（tried-and-true）。

此外，文章的大部分篇幅都在説中國利用新冠疫苗，進行“疫苗外交”，拓寬一帶一路，增強軟實力。文章不忘提到，批評家認為一帶一路是“債務外交陷阱”（debt-trap diplomacy）和“新殖民主義”。

等等。

文章充滿了轉折、再轉折、又轉折的諷喻曲筆，滿篇政治。

【圖】中國疫苗測試國家。

4

英國

文章的標題為：《出現給藥混亂後，（英國）最新的新冠疫苗的成功伴隨巨大的問號》

文章的關鍵詞：質疑（question）

英國的這款疫苗由牛津大學和阿斯利康（AstraZeneca）聯合研發，類型與俄羅斯的 Sputnik V 相同，都使用腺病毒為載體承運新冠病毒刺突蛋白的遺傳編碼，所不同的是，英國方面用的腺病毒從黑猩猩（chimpanzee）上獲得。

本週，牛津和阿斯利康宣佈，初步結果顯示，其疫苗研發成功，平均有效性70%。但是，正如本文標題所示，興奮與質疑並存。

康奈爾大學醫學研究生院（Weill Cornell Medicine）的免疫學家John Moore直言不諱地批評，一團糟的數據，這是媒體報道的科學最糟的一面。

究竟怎麼回事？

牛津和阿斯利康的疫苗分別在英國和巴西兩地進行臨牀測試。

在英國，志願者先打一針（prime），至少一個月後再打兩針增強劑（booster），將打完兩針增強的效果與第一針比較；入試志願者控制年齡。

在巴西，志願者先打一針（prime），至少一個月後再打一針增強劑（booster），將打完一針增強的效果與第一針比較；入試志願者不控制年齡。

而正是不控制志願者年齡段，使得巴西實驗的結果，有效性介於62%-90%，具體多少取決於實驗策略，也就是取決於志願者是什麼人。—— 這就無法與英國方面採集的數據直接聯合使用了。

所以，儘管似乎 62% 的下限看上去很不錯，但這無疑令人們質疑這款疫苗的整體有效性。因為，既然已報道的美俄等國的疫苗有效性超過90%，那麼為什麼要冒險用有效性下限為62%的疫苗呢？

5

印度

文章的標題為：《批評家説，印度必須在其新冠疫苗實驗中更透明》

文章的關鍵詞：透明度（transparency）

從標題可見，這篇文章主要是批評印度。

從哪幾個點呢？

臨牀實驗流程（clinical protocol）不透明，包括受試者的選擇及角色、研究方案設計及時間表，例如受試志願者能否打得上第二針是個謎團。又例如，印度正在測試的數種疫苗之一，是英國牛津大學和阿斯利康（AstraZeneca）合作研發的疫苗的印度版，然而，印度方面卻沒有按照英國的三期臨牀實驗流程執行實驗。

審批專家和委員會與疫苗研發方利益關係不透明。印度政府不公佈參與審查、批准疫苗生產的專家委員會名單，因此，外界無法得知其是否與疫苗研發本身存在利益糾葛。

數據分享不透明。印度方面不與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和歐洲藥監局（EMA）分享數據。

緊急情況授權（emergency use authorizations）定義不清晰。印度沒有闡明何種情況是批准疫苗提早上市的限制性的緊急情況（restricted emergency）。

參與疫苗實驗機構的選取標準不透明。例如，一些參加疫苗研發實驗的醫院很小，從未有類似經驗，特別是從醫療倫理角度，其是否能妥善保密受試者個人信息令人疑惑。

研發資金來源不透明。

筆者的一些感想。

1

俄羅斯的爭氣疫苗

早在8月11日，俄羅斯即高調宣佈疫苗研發成功，並且總統普京宣稱自己的女兒也已經接受注射。全世界一時譁然，歐美普遍持否定和懷疑態度。

本週，俄方公佈二期臨牀數據，無疑是對之前外界的懷疑和小覷的有力回擊。

俄羅斯有着長久的國家強制疫苗計劃，例如，沙俄時沙皇曾將國內第一位接受天花疫苗的男孩易名為“疫苗諾夫”（Vaccinov），並設置“疫苗警察”監督全國接種。（見筆者科普文《天花往事》）

因此，筆者對俄羅斯在疫苗全面生產後控制住疫情表示樂觀。

2

印度疫苗研發中的利益衝突問題

印度作為藥物（仿製）研發大國、強國，本身的科研實力並不容小視。這也是 Science 對印度的新冠疫苗研發特別關注的原因之一。

對印度在疫苗研發中的諸多不透明問題，筆者想對“利益關係不透明”多説一點。這是説，可能審批委員會的專家與疫苗存在利益牽扯，導致放鬆審核監管，使其在不（完全）滿足規範的情況下上市。

這點其實和美國的瑞德西韋（俗稱”人民的希望“）及中國的雙黃連類似。

在二月雙黃連一夜間醫藥難求，沒有利益衝突（conflicts of interests）嗎？至於雙黃連有效是另一個問題。

世衞組織（WHO）本月正式宣佈瑞德西韋對新冠治療幾乎完全沒有幫助，但是瑞德西韋仍然獲得了美國FDA的批准，並上市。這其中沒有利益衝突（conflicts of interests）嗎？

3

媒體報道先於論文發佈

這其實在上面的兩篇中都提到了。

一是俄國那篇。受訪的劍橋大學病毒學家 Charlotte Houldcroft 認為，疫苗研發數據，即臨牀結果，應該首先發表在學術期刊上，經過同行審議、認可，才由媒體轉播，而不是順序相反。她將這種做法稱為，媒體學術（science by press release）。

另一是英國那篇。媒體對牛津+阿斯利康疫苗有效性數據引用的混亂，令人反思，拿到堅實經得起推敲的科學數據，並準確解讀，再順利投產疫苗，才是大疫當前的當務之急，而不是搶先發出新聞通稿。

筆者認為兩者説的是同一個意思，科學的事歸科學，先通過同行評審，再由大眾傳媒公之於眾。

這令筆者想到剛剛過去的美國大選——在選舉還未結束時，美國的各個媒體就率先報道拜登勝選。用特朗普的話來説，這是 call by the press，而不是政府的法定機構。

筆者並非想類比這兩件事，因為缺乏共同點使得類比過分牽強。筆者想指出，媒體天然追求關注，而這尤其應當為科研工作者在對待自己工作時所戒懼。

4

透明度問題

這裏筆者並不想説印度，而想説美國。如《公眾需要為疫苗副作用作準備》這篇文章內所提到的，“透明是關鍵（Transparency is key）”。

在這次疫情期間，美國缺乏的恰恰是政府層面和媒體層面的信息透明。不是筆者在嘲諷，事實明擺着。把事情説清楚——新冠的危害説清楚，疫苗的危害説清楚，疫苗的好處説清楚，都會去打的，就像幾乎沒人不願意打天花疫苗一樣。打疫苗，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同樣地，戴口罩，自覺保持社交距離，你好我好大家好，做到了嗎？

這種信息不透明所反映出的，難道不是長期生活政治化，政治娛樂化的結果嗎？

另一方面，成功研製的疫苗固然有用，但防疫成功卻還要依賴於與之配套的公共衞生政策。

否則，縱然疫苗有效，考慮到（1）不願注射疫苗的人帶來的防疫缺口，（2）疫苗保護期有限使得人們需要反覆注射，進而造成疫苗產能壓力，（3）病毒變異增大二次乃至多次感染幾率並使現有疫苗效用降低，等，顯然，單純寄託希望於疫苗，無法阻止疫情肆虐。

“以病毒之不可勝，待病毒之可勝”。借用古語，先做好無法用疫苗戰勝病毒，而必須借用其它手段（如良好高效的公共衞生政策）的準備，再期待疫苗可能會發揮錦上添花的作用。

正如關於中國那篇文章提到的，中國現在縱然沒有疫苗也控制住了疫情，（在疫苗研發問題上）我們完全可以慢慢來（can take their sweet time）。

再有，商業領域可能也存在不透明問題。近日，輝瑞和莫德納CEO均在高位大量拋售、減持各自公司股票。既然疫苗效果優異，莫德納和輝瑞的CEO不減持股票的話，在疫苗大規模上市後，會獲得更大的收益嗎？因為大規模接種後進一步證明效果，股票一定會再漲吧？這裏涉及不透明的內幕交易嗎？

5

關於中國的文章在講政治

這令筆者非常反感。比如，文章提到：中國疫苗的測試和優先投放區域包括中東阿拉伯諸國，沙特首相（Mohammed bin Rashid Al Maktoum）都已在11月初注射了中國疫苗；但是，這一切都是中國為了想讓阿拉伯國家在中國新疆維人穆斯林的人權問題上讓步。

筆者尤記得，所有的穆斯林國家在派專員實地走訪過新疆後，一致理解、支持、讚賞中國的政策。相反，天主教、新教、猶太教國家卻在聯合國指責中國對待穆斯林不好。

講疫苗，討論科學原理，辯駁科技政策，都是極好的。然而，這也要扯到穆斯林、人權、一帶一路，等等，坐而論道的功夫何其深也。

筆者怎麼看待這樣的泛政治化的春秋筆法？

喏，就這篇Science的文章標題——“就像在政治化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