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因果報應”_風聞

       佛教“因果”論中有“三報”之説——“現報”、“生報”、“後報”：

　　1、“現報”，是指一個人今世行善或作惡，他今世就會得到報應。

　　2、“生報”，是指一個人今生行善或作惡，來世才會受到報應。

　　3、“後報”，是指“過去無量生”中行善或作惡——即前世或前幾世或前無限世中行善或作惡，此生受到報應；或在“未來無量生”受到報應——即在來世或未來幾世或無限世中受到報應。

　　這個“三報”説起來簡單，但要用它來解釋世間萬物和複雜人事的“因果”關係，卻真的並不那麼簡單，就算一些一生潛心佛學的人士也不一定説得十分清楚，我們一般的老百姓就更是不甚了了，最多是一知半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有些人並不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之説。我想起了已故詩人陳超的一首詩，叫做《沉哀》：

　　太陽照耀着好人也照耀着壞人

　　太陽照耀着熱情的人 

　　也照耀着信心盡失的人

　　那奮爭的人和超然的人

　　睿智者、木訥的人和成功人士

　　太陽如斯禱祝

　　也照在失敗者和窮人身上

　　今天，我從弔唁廳

　　推出英年早逝的友人

　　從弔唁廳到火化室大約十步

　　太陽最後照耀着他，一分鐘

　　這首詩開頭一句“太陽照耀着好人也照耀着壞人”源自《聖經》，這句話的大概意思是“上天會平等地愛每一個人”，無論你善或惡，都會愛你、不會放棄。不過，在詩人陳超看來，對於他那位英年早逝的友人，太陽也僅僅是“最後照耀着他一分鐘”而已——當你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太陽就會照耀你，當你灰飛煙滅之後，它就算想照耀你也照耀不到了，哈哈，就是這樣！

　　老子在《道德經》中所講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與上述聖經中這句話有點同工異曲——天地把萬物一概視為乾草紮成的狗，都是用來供奉和拜祭天地的。“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是無情的，我想大地大概也是一樣。天地對待萬物是不講仁義的，或者説無所謂仁與不仁。我理解這裏頭有兩重意思。其一，所謂“萬物”就是指各種不同之物，包括人與動物，生物與非生物，無論是本質上的差異還是形式上的差異，沒有差異就沒有“萬物”，也就是説你本來是什麼就是什麼，你本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你是鳥你就在天上飛，你是馬你就在地上跑，你是魚就在水裏遊，一切都是自然造化，與天地無關，天地不會對某一物某一人特殊關照，也不會對它或他有過分的要求。天地包容萬物，只是為萬物提供存在或生息的場所和條件，其餘一切，遵從造化，順其自然。其二，天地對待萬物是平等的，在其眼中，萬物皆為芻狗，無所謂高低貴賤，也無所謂善良歹惡，不會偏袒，不會厚此薄彼。人有觀念上的善惡之分，但天地並沒有，人們常説“老天”會收拾惡人，獎賞好人，但按照老子的看法，並沒有這回事。

　　當然，我也知道，以上我對《聖經》和《道德經》中兩句話的解讀，恐怕過於膚淺和偏狹，我只是想説，所謂“因果”只是一家之説。況且，我們一般人也無法用所謂“因果”的説法去準確無誤地、萬無一失地解釋世間萬物以及個人所遭遇的一切變化。

　　我們在網上常看到的談論“因果”的帖子，只是以一些萬口相傳的經典小故事對“因果”關係加以“論證”，或拿一些“據説”的常人生活個案來證實“因果”的“必然性”。當然，當中也不排除有些事例是這些帖子作者個人的親身經歷和體驗。

　　一向以來，儘管人們為了證明這些經典故事或個案中“因果”關係的必然性而創造了不少玄妙的“自圓其説”，但可以説，沒幾個人是由於“深信不疑”而去遵從與“因果報應”相關的規則，因為人們肉眼所見的現實每每打破他們對“因果報應”的幻想和期待，發現所謂“因果報應”實在是並不像傳説中那麼靈驗，所以又有“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好人沒好報”等説辭的出現。尤其在急功近利的社會氛圍中，人們重視的是眼前當下；對於“前世”，事實上根本無法去深入探究；至於遙遙無期的“來世福報”，雖然也許會寄予厚望，但實在沒有多大的耐性去等待。不過，多數人出於對未知的疑慮，或對未曾親臨其境的傳説懷有天然的恐懼，於是他們往往又會“將信將疑”，或者乾脆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或許也可以説，這也是一種所謂“敬畏之心”吧。

　　因此，有各懷心事的信眾，每日唸經誦佛，勤做功德；更有因心結難解或生活中陷入各種困境而臨時抱佛腳者，急急去寺廟尋方丈為其指點迷津，或燒高香，或慷慨解囊等等不一而足。芸芸眾生之中，一切善良或比較善良，甚至是不那麼善良者，只要他不惡念頓生，不以為非作歹為樂，那麼“種如是因，收如是果”——即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大都已在眾人心中默契成為一種公認的“邏輯”，或者説是一種意識中朦朧的期盼吧。所以，在塵世中，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或多或少有慈悲之心、憐憫之心、惻隱之心等“善良”的因素；同時，也希望自己的善良別人知道，上天看到，並且期待得到一定的回報——這都是人之常情。

　　最近與一位朋友聊天談起了“因果報應”。他人很好，碰到朋友或熟人有困難，他都會量力而為幫一下，見到朋友轉發的“輕鬆籌”等，他一定會捐點錢等等。他告訴我，不少人説他幼稚説他傻，對他説，“你以為你行善就會有好報嗎？想太多了。這個世界上悽慘的人、需要幫的人實在太多了，你幫得過來嗎？”他告訴我，其實他也知道別人是説得對的，只不過他這樣做心裏感到舒服而已，別人有困難自己捐點錢也不一定能幫多大的忙，就當用這點錢購買心中的那份“舒服”的感覺吧。對此，我深以為然，完全認同！

　　我想，如果你在上公交車時面對老者的遲緩，懷着一份理解與同情，而不是不勝其煩；如果你見一殘障人士沿街爬行乞討，一陣悲憫從心中掠過；如果你因街頭賣唱者蒼涼嘶啞的歌聲而情不自禁地駐足傾聽；如果你偶然看到邋遢潦倒的拾荒者在繁華街道的垃圾箱旁細心挑揀可以賣錢的廢物，你欽佩他們那份再艱難也要自食其力而不願伸手乞討的生活態度……你甚至掏出五元十元錢加以施捨，並因而心中湧起一陣淡淡的莫名感動，此時，善的種子便又一次在你心中悄然播下和孕育。但我認為，播下種子，也未必就會結出好的果實，就算十分耕耘也未必一定會有一分收穫，冥冥之中，有多少未知無法預測！常懷善念，隨緣行善吧！莫以善小而不為，也不必刻意而為之，更不要以商人投資謀利之心態，奢望所謂“好人有好報”、甚至是豐厚的回報！

　　就我個人而言，較之於有心栽花，無心插柳是一份灑脱；較之於苦心修行以成正果，為而不爭，順其自然，更能讓心中得一份安逸。心安乃大幸，在人心浮躁之當今，心中若得一份安逸舒適，難道就不是一種很好的善果、一份對你善行的珍貴回報嗎？

（寫於2014-03，2020-11-24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