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長安胡姬》（十七）_風聞

小姿興奮地扯着吉儷，把吉儷搖醒，兩人慌慌忙忙地趕往胡姬酒肆，完全不顧衣裙下襬濺滿了泥。

到了胡姬酒肆，大門處封條已不見，繞至後院，看到女掌櫃正在罵人“阿斯後”，原因是剛招進來的小廝毛手毛腳打碎了一隻名貴的水晶杯，他正被嚇得瑟瑟發抖，佝僂着身子，縮在牆角。

女掌櫃一點變化也沒有，皮膚貌似細膩了一些，白了一點，她抬眼看到小姿立刻道：“還愣在這兒幹什麼，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快化妝換衣。”小姿應聲道：“是。”並立刻飛奔至化妝室。

女掌櫃對吉儷道：“把你的服裝圖冊和你師傅的服裝圖冊都拿過來，我要訂舞服。”

吉儷也應聲道：“是。”

女掌櫃顧不上她，因為又有一個新來小廝把葡萄酒的產地弄混了，女掌櫃一口一個“法克”在訓他不會幹活。

什麼都不用説，也不用問了，女掌櫃完全回來了。

吉儷立刻回去，把兩個繁盛的圖冊都抱來，並悄悄交給女掌櫃的面首，拜託他，在女掌櫃閒下來的早晨給她看。然後溜進了化妝室，一定有不少舞服已經不合適、或尺寸不能穿了，她可以現場改。

夜幕降臨，胡姬酒肆又一如既往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好像從來沒有關門冷清過，就如同吉儷第一天來長安看到它的樣子。在吉儷一直以來的認知中，胡姬酒肆就是那個夢中的長安花。

胡姬們陸續登台。小姿，舞姿卓越，笑靨如花，她彷彿從來沒有離開過舞台，彷彿從未受過生活的挫折。不僅是她，所有登台的胡姬們都如吉儷第一天看到的那樣，熱情奔放、妖嬈動人。其中的一位是從洛陽回來，之前找吉儷小姿借過錢的。那日，她形容憔悴，面容蒼老，但今日不知是胭脂水粉的作用，還是舞台燭火的效果，抑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總之，顏值恢復，完全盛唐胡姬的做派和景象。

一時間，吉儷覺得恍惚，好似生活開的玩笑，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雲開月明之感。

吉儷今晚並不忙，她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出神地看她們跳舞，感慨回憶。

“我可以坐這裏嗎？”一個男中音打斷了吉儷的思緒。

吉儷抬頭，一個丰神俊秀、目似朗星的大唐公子哥模樣的人，在她面前挺拔站立着。她點點頭，示意請坐。

這位公子道：“你為什麼不上去跳舞？”

吉儷笑道：“我為什麼要跳舞？”

公子答：“你們……不應該都跳舞的嗎？”

吉儷明白他的意思，自己高鼻深目，灰藍色的眼睛，亞麻色的頭髮，作為一個胡女，就是應該去跳舞，至少對於大唐男子而言是這樣的。

吉儷笑答：“我不跳舞，我‘繁盛業’的，做舞服。”

“哦，那心靈手巧。”公子讚道。

“你是做什麼的？”吉儷問。

“嗯，不才今年剛中進士，現在正在等待差事。”公子答。

“新科探花，失敬失敬。”吉儷笑道。

“不敢不敢。”公子謙虛道。

公子在吉儷身邊坐下，他的腰背挺直，與椅背平行，彷彿身體裏有架子撐住，身上的綢緞折射出柔和的光芒，將他的面龐襯托得更加白皙細膩；他的眸子，漆黑閃亮，目若寒星。看胡姬跳舞，時而臉上浮現淺淺的微笑，又添生動與情趣。在旁邊的吉儷，瞬間明白了，為什麼小姿總是心心念念大唐的公子。

“其實，我也想要。”吉儷暗自想道。

吉儷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一位大唐的公子。自她來長安起，她就沒做過這個夢。究其原因，可能是吉儷自認希望渺茫，競爭激烈；加之大唐公子未必會把自己當回事，何必犯賤。

但如果是面前的這位，或許……可以犯一次賤。

並且，他温潤如玉， 風度翩翩，君子模樣，不會讓自己賤到哪裏去。

吉儷頓生一計，她“不小心”打翻了葡萄酒濺了探花一身，她連忙道歉，跪下擦拭，“不經意”間露出胸前的溝壑，並“負責到底”地賠一件探花同款外衣。吉儷是專業裁縫師，對料子剪裁都是一眼便知。探花對她的見識讚不絕口，並答應去吉儷處量體裁衣。

月光雖亮，但夜色迷離。

胡姬酒肆雖熱鬧，但二人離席。

在吉儷處，探花脱去外套，胸肌紮實，皮膚光潔如玉，吉儷量體之時，不禁舔吮了一口探花的喉結。探花臉色已紅，呼吸急促，手臂環繞吉儷的腰肢。但吉儷卻裝作推開，並連連磕頭謝罪，極力盛讚探花之俊美，讓人忘形，自己來自胡國，比不上大唐女子的矜持，沒有任何冒犯之意，請探花恕罪。

探花寒窗多年，壓抑多少情慾，就期盼多少誘惑，怎會怪罪；他一面挽吉儷起來，一面看吉儷眼眶通紅，反倒向吉儷道歉，一口一個吉姑娘您言重了，您這樣讓龍某人不知如何是好，云云。

最後，在龍公子萬般不捨，眼裏的秋波恨不能將吉儷牢牢黏住之時，吉儷狠心將龍公子送出門，並約好時間，送新衣。

龍公子走後，吉儷感嘆，沒想到，楊道婆的學費沒白交，現在自己玩這些情場遊戲，已然遊刃有餘。

但她突然覺得沒了意思，欲擒故縱之類的最讓人索然無味。

不過，這場遊戲的玩家並不只她一個，對她味同嚼蠟，對那位龍公子正興趣盎然。

吉儷明白，無論做妻做妾，在快到自己青春尾巴的此時，這可能是她最後的結婚機會了。龍公子滿足了她對男人的一切幻想，一定要嫁給他。

能滿足吉儷一切幻想的人，不會只滿足吉儷一個人。

實際上，跳舞間隙正準備去找吉儷的小姿，老遠就看到了她身邊坐着的白衣大唐公子。以小姿多年征戰長安歡場的經驗，這位公子一定出身書香門第，要麼自己是進士，要麼自己祖輩父輩是進士。這種新貴，最可能納一位新潮的胡姬，因為他們需要交際，亦需要裝點門楣，還需要一點花邊和名氣。並且胡姬不是青樓，世人眼光不同，沒有負面，反而彰顯盛唐的海納百川，懷柔四海。比起給七老八十的當朝高官做舞姬義女，給這種人做妾，最好。既温文爾雅，又有夫妻之實，而且從此人生有託。

當然，眼下他跟吉儷聊得火熱。那有什麼關係呢，他沒有見過更火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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