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犢小兒”的勇敢:只知“勇於敢”,不知“勇於不敢”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20-12-04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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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艾稱得上一個刻苦淬礪的奮鬥者。他有兩個重大的先天不足,一是出身,二是語言表達。
小説《三國演義》在快結尾的時候,雖然曹孟德、諸葛亮、劉備等英雄豪傑都早已遠去,但並未“書到臨尾漸漸松”,反而又起波瀾。尤其是“二士爭功”部分別開生面,掀起了故事的又一波高潮,將鄧艾、鍾會兩個生氣勃勃的人物推到讀者眼前,共同演繹了一場跌宕起伏的壓軸大戲。
鄧艾稱得上一個刻苦淬礪的奮鬥者。他有兩個重大的先天不足,一是出身,二是語言表達。

鄧艾雕像,來源“紅動中國”
《三國演義》第一百十九回有這樣一個情節:
鍾會與姜維下馬入府,見鄧艾父子已被縛,(鍾)會以鞭撻鄧艾之首而罵曰:“養犢小兒,何敢如此!”
鍾會為什麼要罵鄧艾“養犢小兒”呢?這與禰衡評價許褚“可使牧牛放馬”(第二十三回)是否一樣?其實不同,鄧艾小時候的確當過放牛娃。
《三國演義》第一百十八回寫道:“鄧艾出身微賤,幼為農家養犢”,可見鄧艾不是貴公子,不像馬超是“世代名家”,不像袁紹、袁術“四世三公”,也不像劉備可以動不動拉大旗作虎皮:“備乃中山靖王之後”。《三國演義》全書説某人“出身微賤”的,僅此一處。可見鄧艾起點之低。
他的對手鍾會呢?人家是太傅鍾繇之子,從小就被父親帶着見過皇帝的。而鄧艾呢?“幼年失父”(第一百零七回)。
鄧艾童年是怎樣的?或許和後來成為文學家的莫言小時候差不多吧:“每天打交道的就是田野裏的各種莊稼——小麥、玉米、高粱、大豆、番薯;每天接觸的人就是生產隊裏的老人、婦女以及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們所看到的動物也就是生產隊裏的馬、牛、羊、驢。”
《三國演義》沒有寫鄧艾的外表,他長相可能非常普通,因為作者連一個常見的形容詞都沒有給他,半個慣用語也沒用在他身上,但是詳細寫了他一個缺點:“為人口吃,每奏事必稱艾艾。”口吃非常嚴重,每次向上級彙報的時候,剛開始自報姓名時,就出問題了,在自稱“艾”時總是“艾艾”難停,説話結巴,非常不連貫。司馬懿聽不下去了,問他:“卿稱艾艾,當有幾艾?”不過這時鄧艾展示了自己思維的敏捷和知識的淵博,他應聲而答:“鳳兮鳳兮,故是一鳳。”“鳳兮鳳兮”出自《論語·微子》,是楚狂接輿形容孔子的,鄧艾出語高妙,意境高遠,非同凡響。

鄧艾畫像
鄧艾 “素有大志”,且不停留於空談:“但見高山大澤,輒窺度指畫,何處可以屯兵,何處可以積糧,何處可以埋伏。”通過自學成為一個軍事專家。這匹千里馬終於被伯樂發現了,“司馬懿奇其才,遂令參贊軍機。”
鄧艾並不因為成功來之不易而循規蹈矩,謹小慎微,他敢於打破常規,敢於冒險,誠如培根所言:“凡是在身體上有招致輕蔑的缺點的人,總在心裏有一種不斷的刺激,要把自己從輕蔑之中解救出來。因此所有的殘疾之人都是非常勇敢的。在起初,他們勇敢是為了受人輕蔑的時候保護自己,經過相當的時間以後這種勇氣就變成一種普遍的習慣。”口吃雖然不是殘疾,但卻是一種不完美的存在,鄧艾一定要在別的地方更加優秀以彌補這一不足。“自幼能籌畫,多謀善用兵。凝眸知地理,仰面識天文。”這不是鄧艾的全部,他還是一個有着彌天大勇的人。
景元四年(263年)八月,司馬昭派鄧艾、鍾會率兵伐蜀。鍾會預料鄧艾不能攻取成都,鄧艾偏欲取之;鍾會説“陰平小路,皆高山峻嶺,若蜀以百餘人守其險要,斷其歸路,則鄧艾之兵皆餓死矣”,鄧艾偏要從陰平小路進兵。這是一步險棋,甚至很可能是一招自投羅網、飛蛾撲火的死棋,因為諸葛亮去世前曾特意叮囑姜維:“蜀中諸道,皆不必多憂;惟陰平之地,切須仔細。此地雖險峻,久必有失。”鄧艾沒過多考慮危險和死亡,他向眾將士發表了一句話演説:“吾今乘虛去取成都,與汝等立功名於不朽,汝等肯從乎?”諸將如雷吼應:“願遵軍令,萬死不辭!”

偷渡陰平
他們到了摩天嶺,馬不堪行,懸崖峭壁,無法開鑿,鄧艾麾下的將士“盡皆哭泣”。鄧艾是怎樣做的呢?他沒有哭,也沒有愁,又發表了簡短的演説:
“吾軍到此,已行了七百餘里,過此便是江油,豈可復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吾與汝等來到此地,若得成功,富貴共之。”
然後拿來毛氈裹住身體就從摩天嶺上第一個滾了下去!這是《三國演義》中有着英雄主義色彩的壯烈一幕。
命運有時會獎勵冒險者。諸葛亮沒有牢記劉備的遺言,讓馬謖守街亭造成不可挽回的失敗;而姜維也忘記了諸葛亮的囑託,沒有分兵把守陰平,以至鄧艾長驅直入,取江油,攻涪城,佔成都,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一氣呵成。鄧艾此戰真可謂“所向無空闊,萬里可橫行。”終於迫使蜀漢君主劉禪抬棺到魏軍軍營投降拜見鄧艾,至此巴蜀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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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攻蜀之戰
可是,幸運女神不會總眷顧一個人,鄧艾在忙碌中忽略了《老子》裏的一句話:“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他只是“勇敢”,沒有學會“勇於不敢”,因而飄飄然起來,開始居功自傲,甚至以天子名義擅自在蜀地封官加爵,對實質上的皇帝、一手遮天的晉公司馬昭都出言不遜,正好給自己的對手鍾會遞了刀子。鍾會添油加醋密報司馬昭:“鄧艾專權恣肆,結好蜀人,早晚必反矣。”鍾會還截獲了鄧艾的上表,悄悄將鄧艾的話改得更加傲慢無禮、目中無人。
最終,為了出人頭地奮不顧身的鄧艾被鍾會押進了囚車,在前往洛陽途中,被監軍衞瓘部下斬殺於綿陽。鄧艾騎着高頭大馬威風凜凜而來,卻沒等到衣錦還鄉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