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流川，澤北，籃球之道_風聞

　　1

　　灌籃高手裏，有三個修道之人，一為仙道，一為流川，一為澤北。

　　仙道是灌籃高手裏最經典的名字，也可能是漫畫史上起得最好的名字：

　　仙，是道教傳説中具備超自然能力的聖傑，仙道是SD漫畫中看穿一切的聖人；

　　仙有超凡脱俗的氣場，仙道有卓爾不羣的氣質。

　　這個“仙”字，仙道確是撐得起來。

　　道的含義更廣，仙道的道，很自然的讓人聯想起道家——認知到事物的本質和規律，但又不計較糾結於得失，凡事順其自然。

　　莊子説，北冥有魚，其名為鯤，仙道年年都要去釣魚，真乃“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老子説，“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仙道這一笑，就讓他永遠沒有輸掉這場神奈川第一人之爭。

　　至於沒進全國大賽這件事——沒去，也就沒人能在全國大賽擊敗這位天才，也就沒人知道他的極限在哪，仙道到底有多強成了迷。“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仙道的出局雖然是永遠的遺憾，但也讓他成為了真正的無冕之王。

　　好吧，被隊友坑成馬的仙道，心態還能不崩，估計是上午讀《逍遙遊》，下午看《道德經》吧。

　　流川和澤北也是求道之人，但他們的道，跟仙道的道又不一樣——他們更像日本的“道”，跟“劍道”、“茶道”、“棋道”應該放在一塊看。

　　流川和澤北求的，是“籃球道”。

　　日本的“道”更像技法與“禮”的結合，精研一門技藝，並讓這門技藝生成了儀式感，於是，炸銀杏、炸仙貝就成了天婦羅，看起來一副你我吃不起的樣子。

　　2

　　我們在聊到“仙人”這個話題時，總會想到仙俠小説裏蜀山弟子們御劍飛行如蝌蚪般排列的陣勢，彷彿修仙是一件大型公開的集體演出。

　　其實仙俠小説裏對修仙的描寫，跟古代神話傳説裏我們對仙人的印象是不一樣的。修仙本是一件很隱秘的事情，跟仙人聯繫到一塊的關鍵詞，一定是深山老林，還得是那種巍峨不可攀的名山，比如崑崙。

　　相比神佛，仙要高冷得多。除了女媧、祝融這種上古大神，神普遍是生前有重大功德的人死後得封，並且成神之人基本都是儒家道德觀下的楷模，所以神跟凡人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密，世人皆愛拜財神。佛更是要普渡終生，沒事還派金蟬子這樣的骨幹轉世去基層體察民情。

　　但仙大多玩自己的，他們內部有提攜機制，仙人可以帶另一個仙人，就像漢鍾離可以帶呂洞賓，呂洞賓可以點化韓湘子，但老百姓拜呂洞賓的遠遠沒有拜觀音和拜關公的多。

　　仙與凡人之間是有距離的，仙氣兒與地氣兒也是反義詞，有仙氣兒的，多半看着就不接地氣兒。

　　修仙跟道家當然不是一回事，但道家也不怎麼接地氣兒。

　　為什麼道家沒有儒家火呢？

　　因為道家講求的這一套東西，老百姓看了是沒什麼用的。老子説道法自然，又説無為而治，於是老百姓就坐在田間地頭沐浴陽光，幾個月不下雨也不去河裏挑水灌溉，到了秋冬真是要喝西北風了。至於莊子教的那一套，誰又不喜歡呢？但長在土地裏的普通人又怎麼逍遙得起來呢？

　　大抵上，道家是給有錢有閒的人看的，是非常精英思維的哲學，普通人在這個哲學體系裏太渺小了——“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固然你可以幫老子解釋一下，他説的“芻狗”指的是世人平等，但這個形容也能看出來，精英與平民之間存在着清晰的鴻溝。

　　孟子説，“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雖然儒家更講究身份的高低貴賤，但話説得好聽，並且，儒家設計的一套行為模式，跟中國古代社會底層的需要是契合的。

　　日本的“道”同樣有精英的氣質。劍道故是與武士的形象掛鈎，花道、茶道都是六藝。“道”本身就是貴族階層的禮儀修養，這個詞就不接地氣兒。

　　“道”講究的是“心無旁騖”，在外人看來一件並不需要全身心沉浸的事業，於求“道”者卻是極大莊嚴之事。所以，魚住要跟着父親學料理之道，就極為痛苦的與籃球做了切割——這有必要嗎？或者説，有必要搞這麼激動嗎？

　　但這就是“道”，需要“心無旁騖”，也需要儀式感。

　　所以，這跟仙道、流川和澤北有什麼關係？

　　3

　　SD漫畫裏不缺少出類拔萃的人才，但這不妨礙仙道成為全漫畫最有精英氣質的角色。他與所有的球隊領袖都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是離羣的，以至於魚住、池上兩位前輩的退役儀式也會錯過。

　　仙道喜歡遲到可以解釋為自由散漫，但他的離羣恐怕不能簡單的歸結為心不在焉——他跟這些人可能就玩不到一塊去。17歲的少年難道不應該聚在一塊壓馬路，看姑娘，打遊戲，聚餐唱K吹牛X嗎？

　　但仙道喜歡釣魚，釣魚讓人冷靜，冷靜的時候可以獨自思考，仙道或許會成為一個哲人，而那些年輕人還是一幫逗逼。

　　對於一些習慣了獨處的精英分子來説，跟周圍的人玩不到一塊去，這件事是沒法湊合的。為了避免相互膈應，有事辦事，沒事的時候各玩各的，才是更好的相處方式。

　　流川和澤北就更加極端——他們求“籃球道”需要完全徹底的心無旁騖，所以他們眼裏就沒有籃球之外的東西。

　　“流川命”里美腿MM一大堆，換做JRs早就開衝了，但即便是如晴子這般的絕色佳麗，在流川眼中還不如路邊的野貓有吸引力。按説他的隊友們算與他志同道合的“道友”吧，但流川跟他們多説一句話都嫌累得慌——很明顯，流川不認為隊友們跟他在修同樣的“道”，流川的“籃球道”裏是沒有隊友概念的，有的只有一個又一個目標，他與三井、仙道的對練，不是在找尋“雙修”的同伴，而是在擊敗一個又一個目標罷了。

　　流川的“籃球道”，跟劍道、棋道沒有區別，是一項個人修行，他作為這項修行裏精英中的精英，是看不到同是精英以外的任何事物的。

　　澤北與流川的區別是，流川因為性格更內向，於是懶得説心裏話，但澤北就不遮遮掩掩，有話就直説了：

　　愚蠢的凡人，你們都TM是垃圾！

　　這就是凡人在仙人眼裏的位置。

　　在澤北來到山王之後，算是有點人味兒了，畢竟，他周圍是一幫差不多能跟他掰一掰手腕的“道友”，於是有了平等交流的可能性——精英眼裏只有精英。

​　　4

　　所以，仙道、流川、澤北，誰更厲害？

　　不假思索的話，澤北當然是第一人。仙道似乎比流川厲害點，但流川在SD故事的最後又昇華了，他最後跟仙道的水平可能差不多。

　　我説的只是籃球技藝。

　　從“籃球道”的角度來説，其實仙道、流川、澤北都有過彼此交鋒，仙道親口承認自己不如澤北，澤北虐了流川，而流川與仙道的這次一對一訓練，最後的結果應該是流川贏了，因為最後一個進球鏡頭給的是流川過了仙道，仙道有點狼狽，並説出了“一對一比賽，沒有人能贏你”這句話。

　　但這僅僅是流川、澤北的“籃球道”。

　　籃球不是一對一下棋與比劍，這是一項多人蔘與的大眾運動，一旦跟大眾聯繫到一塊，你就不能用精英思維去解決全部問題。

　　流川、澤北的“籃球道”是“籃球小道”，是追求技藝與儀式感的個人之道，在澤北掐滅流川時，這個“道”就已經走到了盡頭——至少在日本是這樣。

　　格局終歸是低了。

　　一個把料理之道修行到頂點的壽司之神或者天婦羅之神，他來咱們這也沒本事主持國宴，只能把灶台侷限在一個小天地裏；

　　一個劍道高手水平再高，也只是個人對戰的無敵，這不是指揮千軍萬馬的“萬人敵”的本事。

　　個人的，精英的，那是小圈子的，但這個世界屬於更多人。

　　流川和澤北不懂這個道理——至少在他們求道走到盡頭之前不懂。

　　仙道卻懂。

　　在“籃球大道”上，仙道的格局顯然更高。

　　仙道的仙氣飄飄始終與地氣兒接不上，但他卻沒有忘記，強大的力量植根於身邊的凡人，直到陵南徹底倒下之前，他都沒有放棄過那些拖他後腿的同伴。

　　所以，他也會永遠贏得隊友的信任。

　　仙道的“籃球大道”，雖然沒能幫他的球隊進入全國大賽，但他對流川楓點化，讓他的思想有機會去挑戰更強大的對手。

　　最後的結果，你們都知道。

　　要如何形容仙道呢？

　　老子説，“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這就是仙道在這部漫畫裏的意義吧。

　　5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籃球故事。

　　在這個大眾意識和大眾力量全面覺醒的年代，侷限於小圈子的精英思維和態度，總會遇到瓶頸，也越來越難生存。王媚説了一句很難聽的話：“得屌絲者得天下”。這句話可取其神而不可取其形，如果她説“得打工人者得天下”，那麼事情也就不會搞得這麼尷尬，但話中的道理大家都懂。

　　下沉市場消費能力的提升，併成為互聯網流量的主力軍，在深刻的改變着輿論風向和審美。人們已經不再信任高高在上的精英知識分子，厭惡他們抑制不住的優越感與自以為是的態度，相反，那些從基層走出來的意見領袖，儘管專業水平尚存疑問，卻得到了更多的追捧。

　　聰明人其實都清楚大眾的心態——人們需要認同與尊重，而獲得認同與尊重最好的方式是感受到“我其實也不錯”，這種“不錯”的感覺無法從那些溢出着智商壓制和優越感的語言裏獲得，人們現在不喜歡“老師”這樣稱呼，人們更喜歡的是“X子”。

　　明白這個道理，很多事情也就不難做。

　　當你想靜下心來，想要專心求“道”的時候，發現面對的是這樣的世界，或許會心存失落。但我們所從事的絕大部分事業，終歸不是下棋與比劍，更多要面對的是芸芸眾生，而今天，芸芸眾生早已不再是嗷嗷待哺的嬰孩，已經不再是喂什麼吃什麼，而是需要更加符合個人口味的菜單。

　　所以，“心無旁騖”，埋頭苦幹的求道者，也得學會傳幾個球，即使你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流川楓。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

　　這句話，到什麼時候都不會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