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挺塞防,左宗棠收復新疆_風聞
西方朔-2020-12-10 12:40
中國歷史研究院 11-28 13:40 投訴閲讀數:31萬+作者:凱風自南
來源:千綠
約4000km
○ 公元1875年5月,一場關於“海防”和“塞防”的爭論在北京的紫禁城中喋喋不休。儘管前有李鴻章主張暫時放棄塞防,向清廷提議“停撤(西征軍)之餉,即勻作海防之餉”,但是在西北奮戰十年之久的左宗棠卻深知西北塞防重大於天,堅持海塞並重。在給光緒皇帝的奏章中,左宗棠力陳:“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衞京師。”最終獲得了清廷中樞的認可,1875年,清廷下旨,任命左宗棠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一場萬里遠征就此拉開序幕。
在激烈的爭論後,一道聖旨從紅牆內傳出▽
△故宮,來自shutterstock
此時已經是新疆大地遭受異族入侵的第十一個年頭,浩罕人阿古柏的“洪福汗國”已經從喀什喀爾一城之地如瘟疫般蔓延着天山南北,除了哈密、塔城等少數城市仍為清軍所控制外,整個新疆1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近乎全部為侵略者所佔據,形勢之危急已然刻不容緩。
在擊敗阿古柏的方略上,他提出要 “緩進急戰”(又稱“緩行速戰”)。即提前做好充足的軍事準備,不打則已,打就要全勝。在奉命督辦新疆軍務之後的近一年時間裏,左宗棠在蘭州的西征軍大本營進行部隊改變與軍械置辦,他本着”兵貴精實“的原則進行軍隊整編,最終確定了以老湘軍與陝甘綠營為主的核心陣容,總兵力近七萬人之多,且大部分裝配了進口與蘭州製造局仿製的德國的螺絲炮和後膛七響槍,軍容齊整,裝備精良。
1876年4月7日(光緒二年三月),左宗棠從蘭州移營肅州(甘肅酒泉一帶),在唐宋玉門關之外設置了西征大本營,做好了痛擊侵略者的萬全準備。此時,清軍部分兵力依舊堅守東疆的哈密、巴里坤,北疆的塔爾巴哈台等戰略要地,聽聞清軍大部來援,氣勢為之一振。
△嘉峪關,來自shutterstock
針對阿古柏軍的軍力佈置與新疆的地理環境,左宗棠選擇了一條與當年乾隆皇帝平定新疆一樣的路線,“先北路後南路” ,先安定北疆(但緩收俄國佔領的伊犁),再翻越天山進軍南疆盆地。左宗棠如此佈置頗有深意,因為北疆地區阿古柏勢力相對薄弱,但擁有充足的牧場與數座重鎮,是清王朝穩定新疆的根基所在。佔領北疆之後,再由北向南發動攻勢,便可勢如破竹,不會受制於南疆沙漠的阻隔。
豐富的牛羊更能使糧草不再成為隱患▽

△天山牧場,來自shutterstock
第一波攻勢由左宗棠的部署劉錦棠展開,這位後來的新疆省巡撫,率湘軍25營(10000人)於1876年7月初抵達哈密,隨後向北穿越天山,抵達巴里坤湖畔。在這裏短暫休整補充飲水之後,便沿天山北麓向西一路急行軍,不到10天即進駐古城(奇台縣),不久進駐阜康城(烏魯木齊東)。本以為“緩進”的清軍突然從天而降,讓北疆的白彥虎部回民武裝與阿古柏黨羽驚慌失措。8月13日,清軍向敵人佔領的北疆門户古牧地城(烏魯木齊米東區)發動猛攻,戰力高昂的湘軍部隊配上德國進口的開花大炮一擁而上,古牧地城四日後(17號)即宣告克復。
△北疆門户古牧地城,外圍為舊城牆,來自shutterstock
此戰之後,劉錦棠從繳獲的敵方信函中得知,北疆要塞烏魯木齊此時守備空虛,便當機立斷,僅留八百人駐守古牧地城,主力近萬人連夜突襲。18日黎明,在夜色之中出現在烏魯木齊城下。奉命防守烏魯木齊的回人首領白彥虎等人正在酣睡,驚聞炮聲後慌不擇路登上城頭,眼見拂曉之中漫山遍野皆是清軍將士,遂從南門棄城而逃,奔向達坂城一帶尋求南疆阿古柏的援助。

烏魯木齊閃擊戰的意義重大,劉錦棠在敵人尚未有所準備的情況下佔領了南疆與北疆的交通要道,從而將南北方敵軍之間的聯繫徹底切斷,為清軍橫掃北疆殘敵奠定了基礎。
烏魯木齊的夜色同樣靜悄悄▽
△烏魯木齊,來自shutterstock
劉錦棠收復烏魯木齊、迪化州城之後,駐守自昌吉、呼圖壁與瑪納斯北城的敵人已成驚弓之鳥。此刻,伊犁將軍瓜爾佳·榮全已經孤軍守衞塔爾巴哈台(塔城)十年之久。
聽聞王師已經截斷敵人歸路,老將軍喜極而泣之下,親自率領從北疆席捲而下,與當地孔才、徐學功所部民團合力圍攻瑪納斯城,與劉錦棠大軍形成南北合圍之勢,處在兩路大軍之間的昌吉、呼圖兩城叛軍當即棄城逃竄,清軍兵不血刃即克服兩大重鎮。9月2日,清軍金順部與伊犁將軍榮全在瑪納斯南城外回師,猛攻敵軍在北疆的最後一座城池。在經歷近兩個月的長期圍城戰後,清軍在11月6日克復該城,順利收復天山以北國土(除伊犁尚在俄國人手中)。
恰好此時已是冬季,大雪封斷天山南北通道,從而讓阿古柏叛軍無法北上增援,而清軍也恰好獲得了寶貴的休整時間,全力備戰以待春雪消融之際向南疆發動總攻。
大雪封山▽
△來自shutterstock
公元1877年春天,清軍在天山以北整裝待發,而阿古柏也在南疆進行周密的部署。阿古柏在達坂、吐魯番、托克遜三城,加強防守。達坂城扼守天山南北的關鍵隘口,而吐魯番則是東疆門户所在,托克遜則位居南北、東西兩方向道路的交匯點。三座大城鼎足而立,如巍峨大山一般堵在左宗棠大軍的面前,要想收復南疆,清軍必須擊破這道關鍵防線。而此時的阿古柏本人則坐鎮博斯騰湖的喀喇沙爾(焉耆)指揮大軍,自以為佈置周全,靜待勝利的消息傳來就好。
面對阿古柏的銅牆鐵壁,左大將軍自有破敵妙計。清軍首先選擇以北疆叛軍為主的達坂城作為突破口,這裏的叛軍在去年的戰役中見識過清軍的強悍,也並非阿古柏的嫡系主力,其中大量是被裹挾的北疆牧民,心理防線十分薄弱。
1877年(光緒三年)4月14日,劉錦棠率主力1萬餘人及開花炮隊由烏魯木齊南下,於兩天後的深夜突然包圍達坂城,阻斷其周邊的交通。4月18日,清軍用圍點打援的計策先後擊敗來援之敵,並在達坂城北方增築炮台,日夜轟擊城池以擾亂敵人軍心。城中守軍眼見增援皆敗,城池殘破,心理防線徹底崩潰,遂選擇棄城投降,達坂城遂克復,這個後世以“達坂城的姑娘”聞名內地的美麗小城重歸祖國懷抱。
△達坂城,來自shutterstock
達坂城一破,托克遜與吐魯番兩城的後背頓覺一涼,北路清軍隨時可以阻斷兩城軍隊的後路。隨後,穿越天山險阻的劉錦棠面前已經是開闊的南疆綠洲,他馬上分6營湘軍步兵精鋭由羅長祜統領攻吐魯番,自己則率領14營陝甘綠營騎兵快速奔襲進擊托克遜。
不到三天的時間裏,劉錦棠的陝甘騎兵在天山山谷與荒漠綠洲之間快速奔馳,終於在4月24日凌晨抵達托克遜綠洲之上,防守本城的海古拉是阿古柏次子,此時卻也不敢與城外清軍驍騎接戰,頭也不回的奔向喀喇沙爾。托克遜城中,羣龍無首的兩萬多部眾,在糾結了兩日之後(4月26日)選擇投降,劉錦棠部再克一城,此時的吐魯番已經成為了孤城。
在劉錦棠大軍一路奏凱的同時,清軍南路大軍也傾巢而出,開始策應北路軍的進攻。張曜所部的河南嵩武軍和徐佔彪率領的蜀軍為南路軍先鋒,兩軍在哈密西方的鹽池會師後,於4月21日克七台騰木,22日克闢展(鄯善縣),一路向吐魯番挺進。五天之後,張、徐二部大軍與羅長祜所部湘軍在吐魯番城下會師,此時的吐魯番腹背受敵,淪陷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在清軍漫天的火炮攻勢下,吐魯番守將率部投降。
至此,清軍各部連戰連捷,在十多天的時間裏徹底擊破阿古柏在南疆的終極防線。此時的清軍儼然勢如破竹,受到鼓舞的南疆各族民眾趁勢發動起義,阿古柏政權內外交困。
重回祖國懷抱▽
△吐魯番,來自shutterstock
五月上旬,清軍前鋒逼近博斯騰湖畔,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阿古柏連夜逃亡庫爾勒,沒過多久便氣急暴病而死(一説服毒自盡),就連他的小兒子海古拉也在父親死後的內部火併中被哥哥所殺。儘管其長子伯克·胡裏最後穩定了局勢,不過,已經對戰爭失去信心的這位繼承者,連夜率親信返回了父親來時的地方——喀什噶爾,在山溝溝裏自稱大王,誓死追隨叛變者回族首領白彥虎則被任命繼續防守喀喇沙爾(今焉耆)-庫爾勒一線,意圖繼續負隅頑抗。
從湖畔行軍,大湖湛藍如同寶石▽
△博斯騰湖畔,來自shutterstock
克服吐魯番、托克遜與達坂城三城後,洪福汗國(阿古柏政權)所佔之地僅剩下位於天山以南的“南八城”。這裏在清朝統治前期實行伯克制,儘管受到喀什噶爾參贊大臣節制,但是這裏依舊受到當地維吾爾族王公與宗教頭目的強大控制,處於相對“羈縻”管理的模式之下。阿古柏在這些地方的統治基本上依靠武力脅迫與宗教號召,並沒有真正收復當地人心。
充分認識到這一點的左宗棠開始主打心理牌,對敵人內部進行分化戰略,向南八城各地被裹挾的維、柯等部族上層人物進行宣諭安撫,告知其繼續為虎作倀的後果將是玉石俱焚。這一政治攻勢儘管不能引導當地王公直接投誠,卻使大部分南疆部眾選擇作壁上觀,卻逐漸將洪福汗國的侵略部眾孤立起來。
1877年9月(光緒三年八月),清軍避開了新疆酷暑難耐的夏季,選擇在秋高氣爽之際南疆發動總攻。統帥常勝之師的劉錦棠率領湘軍32營一馬當先向西挺進,張曜所領河南嵩武軍16營為繼而後進,兩萬大軍由北面繞過碧波萬頃的博斯騰湖,進入焉耆盆地,於當月18日強渡開都河,包圍喀喇沙爾古城(焉耆),白彥虎部眾早已喪失戰意,剛剛接戰便望風逃遁。
劉錦棠部窮追不捨,沿孔雀河溯游而上直抵鐵門關下。這座曾被唐朝詩人稱為“橋跨千仞危,路盤兩崖窄”的終極關卡雖已荒廢,但峽谷曲折幽深,岸壁如刀劈斧鑿,清軍行走旬月方才通過險關。此時,關口對岸的庫爾勒守軍早已消失無蹤,清軍順利進佔庫爾勒古城。

險峻的“攔路關”▽
△鐵門關,來自shutterstock
一番跋涉才到庫爾勒郊外▽
△來自shutterstock
10月15日,身先士卒的劉錦棠兩千精鋭騎兵沿着天山南麓一路追擊,先克布古爾(今輪台)敵軍後,於18日抵達庫車城下,隨後即統帥大軍徹夜攻城。在白晝與暗夜中,湘軍、嵩武軍、蜀軍與陝甘綠營狂呼酣戰,在這片當年漢唐軍隊浴血奮戰的龜茲綠洲之上再次書寫了史詩一般戰爭傳奇。
黑夜中庫車大寺無聲地見證了這段歷史▽
△來自shutterstock
攻下庫車之後,白彥虎率餘部向西逃跑,劉錦棠率領騎兵一路橫掃而去,於22日在銅廠(拜城附近)追上了白彥虎與伯克·胡裏的叛軍主力。一頓瘋狂輸出之後,兩個叛軍首領倉皇而逃,劉錦棠兩日收阿克蘇,又兩日收烏什,南八城中的東方四城至此全部收復。
11月3日,塔里木盆地的冬天已經來臨,一時間,塔克拉瑪干沙漠一片肅殺之氣,瀚海飛雪千里闌干,百丈風雪凝冰不化。而這場大雪並不能削減西征大軍的高昂戰意,卻讓盤踞在西四城(葉爾羌、英吉沙爾、和闐、喀葉噶爾)的敵軍徹底膽寒。此時,眼見洪福汗國氣數已盡,和闐土著首領呢牙斯向清軍請降,並主動率兵圍攻葉爾羌(莎車),後方不穩的伯克·胡裏連忙率兵自喀什噶爾增援葉爾羌。
△葉爾羌汗國王陵,來自shutterstock
正在這時,戲劇化的一幕發生了。十二年前向阿古柏投降的喀什噶爾守備——陝西漢人何步雲幡然悔悟,此時不反更待何時,率數百滿漢兵民重新佔據喀什噶爾漢城(今疏勒縣)。此時,後院起火的伯克·胡裏趕忙回救喀什噶爾。此時,前鋒大軍統帥劉錦棠當機立斷,做出了一次令後人為之驚歎的超神級部署。首先,他派遣餘虎恩領5個營的湘軍從阿克蘇出發,取道巴爾楚克(今巴楚東),沿着天山山脈南麓直趨喀什噶爾,這支兵力的作用是從正面支援何步雲,威脅叛軍主力。
其次,派遣一支奇兵由黃萬鵬率領走烏什向西,沿着託什幹河深入天山山脈之中,掩人耳目,突然喀什噶爾回城(疏附縣)以西,使喀什噶爾守軍所料不及,自亂陣腳。果不其然,當白彥虎與伯克·胡裏軍隊正在漢城圍攻何步雲之際,餘虎恩從正面夾擊,叛軍後撤。正在此時,黃萬鵬軍如同天降一般突然出現在喀什喀爾回城西北的深山中,喀什噶爾叛軍瞬間集體陷入崩潰。12月17日,湘軍餘虎恩、黃萬鵬等部齊至喀什噶爾,當晚即攻破回城,收復了這座西疆重鎮。
收復這座極具戰略地位的重鎮▽
△喀什,來自shutterstock
在兩路湘軍合力圍攻喀什噶爾之際,劉錦棠則自率一路人馬直搗葉爾羌和英吉沙爾,不僅策應了喀什噶爾戰役,更斷絕了伯克·胡裏、白彥虎等人南下的道路,兩名匪首無奈,只得率殘部經由帕米爾高原逃出國境,流亡俄國境內。1878年1月2日(光緒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清軍在漫天風雪中收復南疆最後一座重鎮和闐。至此,清軍徹底收復阿古柏侵略軍所佔的新疆之地。

胡楊樹下,清軍在漫天風雪中收復南疆最後一座重鎮和闐▽
△來自shutterstock
作為這場戰役的尾聲,伊犁的收復則顯得更為複雜與漫長。俄國方面先是巧言令色妄圖將對伊犁的佔領實質化,隨後又通過外交談判意圖割讓我國其他領土。面對俄國人的軍事脅迫。公元1880年夏天,左宗棠以六十九歲的高齡,帶病重出玉門關,親自在哈密一帶籌劃進兵伊犁事由,誓與沙俄決一死戰。在左宗棠的軍事壓迫與曾紀澤的外交努力下,伊犁終於在1881年重回祖國的懷抱。
左宗棠收復新疆的戰役不僅維護了祖國的邊疆領土主權,更護衞了西北地區的安寧。真所謂: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載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渡玉關。左公千古,西征之英雄千古。
傲慢的上校製圖
大尾巴熊配圖ps:自駕沿左宗棠收復新疆路線從蘭州出發向西北上連霍高速,穿過河西走廊到烏魯木齊,南下土和高速經庫爾勒、喀什到和田。耗時約46h8min。路線數據來自GoogleMa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