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感染者“成都女孩”_風聞
首席人物观-首席人物观官方账号-纵观TMT风云人物,读懂时代商业逻辑2020-12-10 09:30

作者:北方
編輯:江嶽
01
中文“污名”一詞譯自單詞“stigma”,最早在希臘人的定義裏,指身體有記號,是對奴隸、罪犯等不道德羣體燒烙的印跡。
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在著作《污名》中,將它用來形容一種不名譽的特質。“我們建構了一個污名理論,一種用來解釋他的低劣,和他所代表的危險的意識形態,有時用來合理化我們對其他差異的敵意。”
戈夫曼也提到,社會往往加諸受污名者許多行為準則,這些準則間常有分歧或矛盾,使得你一旦遭受污名,就很難滿足社會大眾。
之於一個受害者,那些外界堆砌的條條框框,則常常會演變成對“完美受害者”的苛求。
顯然,最近幾天,新冠肺炎確診病例,20歲的成都女孩@魚丸不好,就是這樣一位受到“完美受害者”苛責的污名人。
12月7日,成都公佈病例行動軌跡,@魚丸不好在14天的時間內,接連去了公園、美甲店,以及多個酒吧等公共場所。而一則包括@魚丸姓名、身份證、家庭住址、詳細行程的隱私信息,同期在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瘋傳,她的朋友圈截圖、在酒吧和朋友聚會時所錄的視頻,無一倖免。

圖:@魚丸不好的行動軌跡
輿論旋渦迅速將女孩裹挾,蕩婦羞辱率先扛起進攻大旗。
“是哪位沒眼光的,叫這麼醜的來蹦迪?”
“20歲被外調去酒吧陪酒,還轉場4次是好女孩?”
“才二十出頭就這麼浪。”
“一晚上耍了半個城5個區,唯獨沒有被帶走,是來了姨媽,還是長得不行。”
……
而在這些純粹的惡意之下,關於嚴重的個人隱私泄露事故,以及大眾真正應當關注的疫情問題,卻淪為了中心八卦話題的陪襯者。
今天早上,@魚丸不好在微頭條發聲:向成都市民致歉,“我只是一個確診患者,發現確診後第一時間配合防疫部門做了流調工作。”

女孩也坦陳,網絡上對自己的流言蜚語,很多是誹謗和謾罵,已經對她今後的工作、生活產生影響,對家人造成了傷害。從昨天開始,已經不斷有人打電話、發短信騷擾。她澄清,自己本來的工作就是在酒吧負責氣氛和營銷。
這份言辭懇切的聲明,打消人們的惡意的揣測和羞辱了嗎?沒有。
在微博,對聲明相關報道的評論區,依然有人陰陽怪氣:“做酒吧營銷的,手機號和聯繫方式還需要別人暴露?”“20歲不讀書,在酒吧上班,厲害了。”
02
@魚丸不好是名副其實的病毒受害者,但輿論場給予這個20歲女孩的殘酷物語,是大眾苛求完美受害者。
對於一個20歲的年輕女孩來説,除卻輿論場上天然的容貌、性別敵意,還在乎她是否是一個合乎世俗規則的“乖乖女”。
在世俗的完美定義中,她應當是在讀書的,泡吧蹦迪是不本分的,何況在酒吧負責氣氛和營銷這類“看起來就不怎麼正經”的工作。
瀏覽器搜索“酒吧 偏見”關鍵詞,結果中,男性用户聚集地虎撲上,有帖子發問“為什麼男生對去酒吧的女生會有偏見”,在豆瓣,有女生髮文《男朋友對在酒吧打工的我有偏見》,此外,“去酒吧玩就是壞女孩嗎?”的內容也屢見不鮮。
與豐富繁雜的酒吧偏見話題相對應,事實上,線下酒吧產業也已經相當發達。

圖:成都酒吧一條街
有統計數據表明,2019年,成都酒吧數量在全國排名第一,約為3310家,其次才為上海和北京,分別為2928家和2372家。而根據百度地圖數據,關注酒吧的用户年齡上,95、00後以高達56.68%的比例,遠超其他羣體,其次為25~34歲的青年人。
這並不意味着,對任何一種生活娛樂方式的站隊,只是正如女孩所説:“當時確實不知道奶奶確診了,如果知情肯定也不會出來,誰也不願意鬧成這樣。”
成都的酒吧街從來夜色迷人,是城市的夜景名片。對於女孩來説,夜景中穿行,任意一種合法的方式,都是自由的,是不應該被齟齬的。
它不關乎一個20歲的女孩“應該是什麼樣”。
03
勒龐在《烏合之眾》裏説,個人一旦成為羣體的一員,他所作所為就不會再承擔責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約束的一面。
**網絡狂歡向來如此,情緒被紛雜的信息裹挾,促使人在一場又一場網絡狙擊戰中成為參與者和耕耘者。**換言之,理性早已讓步於單一直白的信奉。
對“不完美”的惡意,就是這樣典型的、未加思索的宣泄。
B站美食區知名up主徐大sao,年初曾在一則紀念武漢李文亮醫生的視頻中承諾,視頻全網收益將悉數捐出,4月,徐大sao公佈各平台收益明細,共計12萬元,已通過支付寶渠道捐贈。在虎撲,一則質疑徐大sao的帖子被頂起,內容是質疑up主B站收益僅為4000餘元。
儘管B站官方發聲,po出收益後台圖,幫up主證實清白,但鬧劇依然從單純的“詐捐”,發展至對徐大sao“假吃”“利用家人”“空調工身份作假”等話題的漫天傳言。

圖:up主徐大sao
空調工身份與美食作品,客觀來説,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只不過,在一個“完美形象”的語境中,徐大sao成為典型的有罪者——他不符合大眾對鄉鎮青年的期待,賺錢恰飯,也不是一個“老實忠厚”的人所為。
輿論已經被“完美受害者”的荒謬裹挾太久。
當男愛豆被女性朋友爆料出軌,粉絲們會懷疑爆料者動機,幻想“出軌正當性”,當被性侵者勇敢站出來指證強姦犯,會被質疑“你勾引在先”“穿衣不當”,當被家暴者成為公眾焦點,“受害者有罪論”一定上演。
它們短時間內不會改變,就像成都女孩的蕩婦羞辱,沒有隨言辭懇切的聲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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