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笑冰：新疆温泉縣古代墓葬的初步分析_風聞

內容提要：新疆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温泉縣在歷次的文物普查中發現了相當數量的墓葬，這些墓葬年代不同、形制各異，經初步分類至少有 12 類。推測其年代跨度從公元前 3 千紀中葉直至公元 6—8 世紀，文化屬性分屬青銅時代的阿凡納謝沃或切木爾切克文化、安德羅諾沃文化聯合體、以小石人為代表的切木爾切克晚期類型，還有早期鐵器時代的石堆墓、漢魏時期的墓葬、隋唐時期的突厥石人墓。這些墓葬是温泉的古代民族長期居住和繁衍留下的寶貴財富。由於可供比較的材料十分有限，所以，對各類墓葬的分類和斷代仍十分粗糙，而真正的年代和文化歸屬要靠今後的發掘和發現來確定。

　　新疆温泉縣經過多年的文物調查，特別是經過全國第三次文物普查之後發現和記錄了一大批古代遺址，在這些遺址中有相當數量的古代墓葬。這些古代墓葬的發現無疑為温泉縣的文物保護和考古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資料。與新疆其他地區特別是北疆地區相似，這批調查記錄的墓葬在地表呈現出各種不同的形式，如石堆、封土堆、石圍等。而形成這些不同形制的原因之一是其時代和文化性質的不同。也就是説，如能按其形制的不同對這些古代墓葬進行分類，並根據以往的考古發掘資料對各個類別進行初步的年代分析，會極大地推進對温泉縣古代墓葬的認識。當然，由於年代久遠，墓葬的地面保存會與原始面貌差別很大，所以，這種分類僅僅是個初步的嘗試，而且由於以往的發掘材料中可供參考的地面遺蹟相似墓葬的資料很有限，其年代的推定也只是個階段性的認識，旨在能對今後的田野調查、發掘和進一步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

一、圓形 /圓角方形石圍墓

　　這種遺蹟雖然數量很少，但極具特色，如安格里格鎮飼料組安賽敖包東墓羣2(圖一)，鄂托克賽河北岸2號墓羣(圖二)和那仁蘇墓羣2(圖三)等。這種遺蹟如果是墓葬的話，其地面建築形式非常近似阿敦喬魯的方形石圍墓，與阿敦喬魯不同的地方是用大石塊圍成了近圓形的石圍。一方一圓截然不同。目前，所掌握的哈薩克斯坦七河流域及博爾塔拉河流域與安德羅諾沃文化聯合體有關聯的墓葬幾乎全部是方形或近方形石圍，無封堆，所以，這種近圓形石圍墓很難在附近地區找到可以參考的資料。

　　如果參照哈薩克斯坦東北部地區，即阿勒泰山西北的西西伯利亞，可以在阿凡納謝沃文化、奧庫涅夫文化中期的墓葬見到類似的圓形石圍墓(圖四)。不過，目前在新疆北部阿勒泰和塔城地區還沒有見過圓形石圍墓的報道，與其相近的切木爾切克的墓葬是長方形石圍。所以，對温泉縣發現的這類圓形石圍的年代還不好確定。綜合這一地區的墓葬地面遺蹟，晚於公元前10世紀的墓葬根本不見這類的石圍墓，所以，這種近圓形石圍墓至少應當是青銅時代的，推測應不晚於公元前19 世紀。

　二、切木爾切克石人墓

　　這一類墓葬並無實地調查材料，但從徵集到的石人造型可以確定為典型的切木爾切克文化的石人(圖五)，即王博劃分的喀依納爾類型。這件石人是由當時在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博物館工作的柯希巴特，在2010年6月從牧民家中徵集到的。從這件石人的發現可以斷定，温泉縣應該有切木爾切克文化的墓葬存在，但其墓葬形制究竟什麼樣，地表遺蹟如何，是否與阿勒泰地區的同類墓葬相似，目前還一無所知，希望在今後的工作中予以重視，儘早找到温泉縣的切木爾切克文化遺存。

三、方 /長方形石圍墓

　　阿敦喬魯墓葬區的這類方形或長方形石圍墓在温泉縣有較多的發現，其特點是用較大的條形石板壘砌方形或長方形石圍，墓穴就在石圍的中心。早期墓葬的石圍較大，呈方形，晚期的石圍用的石塊變小，而且出現連接一排的多個方形石圍墓。目前所知，這樣的墓葬屬於青銅時代的安德羅諾沃文化聯合體的一部分。與哈薩克斯坦的七河流域的同類墓葬非常相似。年代大約在公元前19世紀到公元前16世紀。此類墓葬分佈較廣，除阿敦喬魯外，還有多浪特石圍欄墓羣、鄂托克賽10墓羣(圖六)等。有些方形和長方形的石圍墓會很大，例如，阿敦喬魯的SM9，方形石圍的邊長近10米(圖七) 。

　　另有像託斯呼爾圖1號巖畫西墓羣中的個別石圍墓(圖八)、託斯呼爾圖3號墓羣的石圍墓(圖九)面積也比較大。從阿敦喬魯的發掘來看，這些比較大的方形石圍墓應該屬於這一文化的早期階段，即公元前19—前17世紀。而那些小型的石圍墓，連在一起的多個小型石圍墓應是該文化晚期的遺存(圖一○)，在公元前16—前15世紀。

四、平鋪石砌石棺墓

　　此類平鋪石砌的意思是説，墓葬的石頭壘砌在一個平面上，即石頭平鋪在地表平面上，形成一個圓形或近似圓形的墓葬。像布呼烏蘇墓羣中的墓葬(圖一一)和鄂托克賽檢查站西南1號墓羣(圖一二)裏都有此類墓葬。另外，還有些類似但似乎被破壞而留下的不規則的平鋪的石砌墓也應歸於此類。由於該類墓葬的石塊是平鋪在地面上的，所以，往往在中央部分會露出石棺。目前，對這類墓葬的發掘十分有限，僅見阿敦喬魯一例，編號為M1。阿敦喬魯M1是一圓形平鋪的石砌墓葬，中央是幾乎建在地表上的石棺，石棺中有二次葬的人骨。人骨的碳同位素AMS測定其年代為距今3253±27年，經Oxcal校正後為1605BC—1581BC，即公元前17至前16世紀。當然，不能排除此類墓葬還有其他年代的可能，但至少目前已知的資料證明，該類墓葬的年代上限可到青銅時代的晚期。温泉縣境內存在一定數量的此類墓葬，但目前在各地區的考古調查中幾乎不見對該類墓葬的報道，這很有可能是將此類墓統統歸入了石堆墓。我們建議應區別對待，因為其顯著的特點不同於上述的石堆墓，而這些不同很可能代表了不同文化性質和年代。

　五、小石人墓

　　為小石人墓是因為墓葬前面矗立的石人體積相對較小，一般高度不足60釐米，在小石人的後面一般會有一個方形的很矮的石圍，或是一些亂石頭形成不規則方形。例如,布熱村2號石人墓（圖一三)。另外，在鄂托克賽檢查站西南墓羣裏除了發現小石人墓之外，還有兩處疑似石人被移走後的方形石圍墓，也歸於此類墓葬(圖一四)。沙雷比留克石人墓(圖一五)、烏拉斯台石人墓(圖一六)也屬此類。這種小石人墓的年代也沒有發掘的資料可以比對，就目前來看，這種小石人區別於切木爾切克文化的石人，也不同於後來的突厥時期石人，但與切木爾切克的晚期石人，也就是王博劃分的薩木特類型的雕刻出面部的石人有些相近。參照切木爾切克晚期石人，而暫時把此類墓葬推定為公元前15世紀前後。

　　另外，由於只是地面觀察，有些石人有可能是突厥石人殘斷後的遺留，若是這種情況，此類墓中便不乏有晚至公元5世紀以後的。

　六、鹿石墓

　　典型的鹿石墓在温泉縣並未見報道，不過在奧洛尕舍力墓羣的調查中採集到一塊鹿石(圖一七)。雖不知該鹿石屬於哪個墓葬，但至少説明，温泉縣應該有鹿石墓的分佈，而且有望將來會發現這類鹿石文化的遺蹟。這類鹿石文化的年代，一般認為是在公元前13—前7世紀，即青銅時代晚期至早期鐵器時代。

七、石堆墓

　　調查中發現的石堆墓數量相當多，這種墓葬常常是在地表形成一堆圓形或不規則形的石堆。石堆保存的最高處大約0.2—1米不等，有的甚至還要高。例如，地震台墓羣5的個別石堆墓的石堆就高於1米。這裏要明確一點的是，這種石堆應區別於土和碎石形成土石封堆墓葬，也區別於只有一層石塊平鋪的排列較整齊的圓形石砌墓葬。關於土石封堆墓和平面圓形石砌墓在下文還要細説。石堆墓的典型墓葬有，在温泉縣發現的諸如地震台墓羣5（圖一八) 、安賽公路 11 千米路北墓羣、安賽敖包西墓羣等。

　　對於石堆墓的研究，可以參考已經發掘過的温泉縣阿日夏特水庫和穹庫斯台墓羣的此類墓葬。對這兩處墓地的發掘，發現石堆下面是土坑偏室墓(穹庫斯台)或土坑豎穴墓。其年代與伊犁地區出土的同類器物比較被推定為戰國時期。參照烏魯木齊薩恩薩伊墓地發掘的此類墓葬(四、五組)的碳同位素年代，時間在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500年。實際上，這類石堆墓的年代跨度可能較大，如果按伊犁河流域的發現看，這種墓葬的年代大致從公元前1000年到公元前300年。也就是説，如果單就地面的跡象而言，在温泉縣發現的此類石堆墓的年代上限應該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即該地區的早期鐵器時代的開始或是青銅時代的尾聲。而這類石堆墓的下限一直延續到公元前300年左右。此外，在塔城地區的托里縣薩孜村曾發現類似哈薩克斯坦七河流域的安德羅諾沃文化的墓葬，地上遺蹟被稱作石堆墓。如此説來，石堆墓就會早到青銅文化，即公元前17世紀前後。不過若仔細觀察簡報中的線圖，其M3和M4都不是典型的石堆墓，或是大石塊近於平鋪，或是土石結合的矮矮的墓冢。由此可見，這兩個墓葬並不屬於本文分類的石堆墓，其很可能屬於本文的平鋪石砌墓。

　　八、石圈內的石堆墓

　　一般指石堆墓的外側有一個較為規整的石頭圈把墓葬圍在其中。石圈有單和雙兩種。這種墓葬發現的數量較多，例如，在阿敦喬魯墓地、大呼斯塔東墓羣(圖一九)和烏斯特別真墓羣大致流行於公元前10—前5世紀 (圖二○)。其實這類墓葬從已掌握的資料來看，應當與石堆墓的年代相似。

　　有些大型的被石圈圍在之中的石堆墓，會有附屬的墓葬或祭祀性遺蹟，常常是在石圈石堆墓的外面發現一個或多個石砌的圓角長方形小石圈。這種石圈石堆墓與附屬小石圈的組合在鄂托克賽檢查站西南墓羣(圖二一)、其里克特墓羣(圖二二)和烏蘇圖別格真墓羣(圖二三)中均有發現。有些小型石砌的圓角長方形遺蹟，例如，在大呼斯塔墓羣(圖二四)、鄂克託賽河北岸1號墓羣(圖二五)發現的這類遺蹟很可能和附近較大的石圈石堆墓有關聯。這種組合式的石圈石堆與附屬遺蹟的墓葬年代並不是非常清楚，但從伊犁河流域發掘的類似墓葬來看，這些類型的石堆墓可能都屬於公元前1000年以後的早期鐵器時代至鐵器時代的遺存，其下限有的甚至晚到漢代。

九、碎石封土堆墓

　　這類墓葬的特點，一是有明顯的封堆，二是封堆不是純粹的土堆，而是土石結合，而且石塊一般較小。從墓葬周圍的環境看，這些小石頭是埋葬時有意堆上去的。這種土石結合的封堆不同於前述的用較大的石塊，而且很少用沙或土組成石堆墓。由於這種墓葬的封堆所用石塊較小，因此，稱為碎石封土堆墓。這種墓葬在安格里格鎮發現的較多，例如，安格里格鎮且坎村東1號墓羣(圖二六)，以及安格里格鎮巴勒根特村墓羣等。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曾在2008年和2012年對精河縣的古代墓葬進行過發掘。從報告的描述來看，這些發掘的墓葬應屬於土石封堆的墓葬，其年代被推定在公元前5世紀前後，屬於鐵器時代戰國時期的遺蹟。

　十、立石墓 / 類石人墓

　　與小石人墓相似的還有一類立石墓葬。該類墓葬一般為方形矮石圍，或亂石構成的不規則方形，每個墓前矗立一個類似石人的立石，所以有人稱其為類石人墓。在查干賽墓羣(圖二七)、庫克他烏石圍欄墓羣(圖二八)、安格里格鎮克可阿德爾墓羣(圖二九)、扎木楚溝東墓羣(圖三○)等都發現過此類墓葬。對於此類墓葬的斷代，目前還無任何可參考的發掘資料。如果這種墓葬屬於小石人的類石人墓葬的話，其年代應該追溯到公元前10世紀前後，但是，如果把這些立石墓與突厥石人墓地的立石相聯繫的話，就會晚到公元5世紀後了，所以，其年代要看今後確切的發掘證據來決定。

　　這種立石墓葬有的不見立石後面的石圍或亂石，如阿奧特1號墓羣2(圖三一)。這可能是因為年代久遠，立石後面的石圍或亂石被沙土掩埋，並被植被覆蓋，所以，出現了只見立石不見或看不清墓葬的現象。

　十一、長方形石圍內長方形封堆墓

　　這種有比較規整石圍的墓葬一般規模較大，是在長方形石堆的外面再砌一個更大的長方形石圍，如鄂托克賽仁3號墓羣(圖三二)及庫德海墓羣(圖三三)。這類墓葬除了形狀為長方形外，其他部分均與石圈內石堆墓相同。由於在夏勒巴克圖墓羣中發現了並排建造的3座墓葬，一個長方形的在中間，兩個圓形的各在一邊(圖三四)，説明這種大型石圈石堆墓的年代相近，可能屬於一個文化。其較大的石圈可能具有塋域的意義。推測這些墓葬不應該早到青銅時代，可能是鐵器時代的遺蹟，暫時定在公元前5世紀前後。

　　還有一種和上述大型石圍石堆墓十分相似的墓葬，但在石圍的一側有一個類似門的出入口。這種墓葬在沙雷比留克墓羣(圖三五)、穹庫斯台墓羣(圖三六)、烏蘇圖別格真墓羣(圖三七)都有發現。這些墓葬應當與上述石圍石堆墓的年代相當，可能是鐵器時代遺存，大致在公元前 5 世紀左右。

十二、突厥石人墓

　　突厥石人墓，顧名思義就是因為有突厥石雕人像的出現。這類石雕人像，學術界一般都認為是突厥人大約在公元6—8世紀時留下的遺存。這種石雕人像一般都是和墓葬在一起的。温泉縣此類墓葬最著名的是阿日夏特石人墓(圖三八)。據統計，博爾塔拉蒙古一自治州曾發現超過70個此類的石人，可見其墓葬分佈很多，其中一定有在温泉縣徵集的。

 

十三、小結

　　在温泉縣發現的墓葬，經初步分類至少有12類，年代推測從公元前3千紀中葉直至公元6—8世紀(表一)。文化屬性也各有不同，從最早可能是早期青銅時代的與阿凡納謝沃或切木爾切克文化相關聯的近圓形的大石塊石圍墓，到青銅時代的屬於安德羅諾沃文化聯合體的阿敦喬魯方/長方形石圍墓。到了青銅時代晚期，出現了以小石人為代表的切木爾切克晚期類似的墓葬，以及幾近同時的鹿石遺蹟。而從第七類的石堆墓開始，一直到突厥石人墓的出現，從早期鐵器時代一直到漢魏，再到隋唐時期，墓葬形制的多變也體現了不同民族交替混居的局面。由此可見，温泉的古代民族曾在這裏長期居住和繁衍，創造了燦爛的、豐富多彩的古代文化。由於在一種文化中可能有不同的地表建築，而不同的文化也可能存在相似的地表建築，所以，本文劃分各類墓葬的文化屬性僅僅是個非常簡單的推測，而真正的文化歸屬要靠今後的發掘和發現來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