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極端通勤了嗎?_風聞
雷斯林-雷斯林官方账号-2020-12-14 15:01
作者:雷斯林 公眾號:為你寫一個故事 / raistlin2017
01
這條新聞縈繞心頭很久,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它的重量:
超千萬人正承受60分鐘以上 極端通勤 。

因為,我正是這千萬人之一。
幾天前,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發佈了《全國主要城市通勤時耗監測報告》。
報告計算了36個城市的單程平均通勤時耗、通勤人口比重分佈等等數據。
結果發現:中國36個主要城市的平均通勤時耗36分鐘。
北京達到了11.1公里,平均耗時47分鐘。
一言以蔽之,越大型的城市,通勤時耗越長。

如果説,45分鐘以內通勤人口比重達到90%,是城市繁榮、公平、可持續發展的目標之一。
那麼,36個城市裏有且只有拉薩達標。

如果説,60分鐘以上就是“極端通勤”,那麼北京極端通勤人口比重達到了四分之一以上。
青島、天津、成都、南京、重慶的極端通勤人口比重也比深圳和廣州大。

這條新聞一出來,等不到上面詳細的內容被廣泛閲讀,天南地北的網友們就議論紛紛。
我小汕頭通勤都45分鐘了,更別説北上廣了
終於有一件事情是成功拉高平均值的了
我覺得…北京單程45分鐘算近了
這位網友其實也不算一家之言,之前北京衞視就指出,北京人通勤1小時29分鐘。

足足多了半小時。拿這點時間,你大可以優哉遊哉地開個簡單的專題小會,跟BOSS信誓旦旦地説,今天的項目No Problem。
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網友插話:
單程步行5分鐘
看到這通勤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十八線外小縣城,通勤幾分鐘,到手6000左右。。
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有人每天通勤2小時以上,然後租的還是蛋殼的房子……

看完這些沾沾自喜的言論,月光的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沉默不是今晚的康橋,而是打工人從江蘇崑山到上海外白渡橋2小時上班的距離。
我耳邊旋即想起街道辦大媽的至理名言: “加上通勤時間,你的人生遠不止996!”
的確如此,但又能怎樣?
回想那份《報告》所寫:“隨着都市圈、城市羣的發展,居民通勤問題正成為制約城市高質量發展和居民幸福感提升的主要因素。”
迅猛發展背後的幸福,對於經歷着極端通勤的人來説,究竟是什麼呢?
02
數字帶來的震撼,可能遠遠不及一個個鮮活的例子來得直接深刻。
從昌平去海淀上班的哥們,還能堅持在地鐵上寫代碼。

從河北滄州坐高鐵去北京上班的姑娘,一天200多元,一個月四五千,盡力在彌補住房條件的不足。

從河北固安去北京上班的青年男女們,排隊等公交車,他們每天在經歷別人一年才經歷的——“春運”。
北京CBD上班的人羣中,46%的通勤者來自密雲、懷柔、順義、昌平、通州、燕郊等。

河北省的燕郊離北京市區達到了可怖的35km。
難怪一位活躍在鬼畜圈的老人曾經説過:“我到河北省來。”
他説的可不是氣話,而是現實。
開往春天的北京地鐵,是很多人生活中的噩夢。
人多到完全看不到站牌,坐錯方向實屬常態。
啃到別人的油頭,親吻別人咯吱窩,燃燒的是自己空腹的卡路里。

你説生無可戀,我説西二旗站, 怎麼一不小心就押韻了?
在北京西二旗地鐵站,平均每月有20只鞋、70多個揹包玩偶掛件掉落在站台下的道牀上。

曾經有一個姓宋的胖子,心血來潮去西單買一把吉他,結果一路被擠到了安和橋北,面對生活粗暴的現實,他憤慨地創作了同名專輯,旋律卻比他去買吉他的速度還慢。
北京的公交車則會把門擠掉。

如果幸福有具體樣式,對於很多人來説,就是擠上了北京的公交和地鐵,打卡上班不遲到。
在上海,很多人住在租金較低的川沙,起早貪黑跑去張江上班,單程九十分鐘。
包子配茶葉蛋,結果韭菜味瀰漫,小籠包都變成小籠餅,那是一二號線的常態。

得虧不是你的眼鏡掉落了,可能真的會跟節操一樣碎了一地。

密集的人羣讓你始終無法撐開來玩手機,要知道一旦沒有手機,坐地鐵的痛苦程度就翻了幾十倍。
幸運的是,上海禁止了手機外放,至少你可以不再聽到粗暴的音樂。
深圳説:“來啊,來了就是東莞人。”

廣州説:“來啊,來了就是河源人。”
《滴滴出行大數據》曾顯示,廣州最遠的通勤距離是178公里,出發地是河源,光上班就花了3小時。
《新週刊》無不打趣地評價:“廣州地鐵則不一樣。南方人身材小巧但更靈活,他們只擅長將自己壓縮進地鐵,不會什麼奇門功法的你,等三四趟地鐵是常有的事。”
如此説來,最倒黴的又將是和他們撞個滿懷的福建人。

開車一小時以上上班純粹是煎熬,自動駕駛系統最多也只能把痛苦減緩一半。
要不,你堵在路上的時候,幻想成為《愛樂之城》裏的一員,解脱自己,快樂跳舞。

但現實就是,越長時間通勤,越可能焦慮暴躁,問題越來越多。
研究顯示,通勤時間一小時以上,患抑鬱症概率增加33%。
這能算工傷嗎?但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研究顯示,通勤時間45分鐘以上,五年內離婚率高4成。

如何維繫婚姻也得看上下班快不快了。
高德地圖在《2018年度中國主要城市交通分析報告》中估算,北京人均日擁堵損失24元,廣州22元、深圳21元、上海19元。
這下子又是傷感情、傷錢袋。

還不止。紐約大學的研究團隊在某個中國城市的地鐵曾做過一項實驗,他們發現當地鐵裏的密度從每平米兩人上升到五人時,手機上買買買的概率會提升45%。
浪費時間真的等於浪費金錢,困在系統裏的外賣員如履薄冰,困在地鐵裏的職員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不小心,再次押韻。)
結果,這所有的極端通勤背後,有人“凌晨三點不回家”,有人“清晨五點已上路”,他們匆匆忙忙趕路,真的只是為了幾兩碎銀。

有些雞湯説,一個人是否廢掉,就看他下班後5小時。
那些下班到家都只剩不足5小時的人,腦海中其實什麼都不願想,廢掉就廢掉吧。
上班勞累,去上班的路上也勞累,人總在時代中漂流,也在路上涕泗橫流。
所以,很多人回到了那張熟悉的牀上,就是躺下,睡覺,忘記煩憂。
能忘記,就好了。
03
其實,通勤有時極端,難免辛苦,中國人又總能苦中作樂。
有人在地鐵上看書,當她想翻書的時候,旁邊的男生説:“等一下,我還沒看完。”

再等一下,這真的不是搭訕技巧嗎?
當然有成真時。
於是聰明好學的年輕人知道了,坐地鐵根本不用自己帶東西,你蹭蹭別人的,就可以看完一本書,一部電影,一集電視劇……

也許有人就是靠這招過了司法考試呢。

當你拿手機玩遊戲的時候,注意你很久的好心的觀眾會提醒你:“連那五個,就可以消消樂了。”
就怕當你玩什麼APP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張大尺度的圖,不明真相的圍觀人員拋來意味深長的眼神,彷彿在説:
“這年紀,看這些成人看的東西,也正常。”
你想解釋,百口莫辯。
也怕上下班睡着的人,不能時時保護好自己。

自然也要提防不被別人的酸爽所驚嚇到,比如那些賞花賞月賞摳腳的大神們。

自然也要提防愛情的狗糧在開往春天的地鐵上無情地播種着。

有時候,難免非禮勿視。
可當你凝視美女的時候,美女,哦不,大叔並不想凝視你。

有的人會異裝,有的人會飛行。
有人就是喜歡在擠地鐵的人羣面前來一番“凡爾賽式”的表演。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一字馬”達人們,總在博人眼球。

盪鞦韆的現代版“泰山”,總能活出史前文明的姿態。

真正的江湖從來沒有再見,歸來亦少年,練就一身武藝的人,信手拈來,從不大意,點到為止。

而在公交車的上下班世界裏,“如何與美女搭訕”一度成為熱門問題,大概是因為言情小説帶起的頭。
據不願透露姓名的網友介紹,很多的成功案例開頭往往很直白:
“你等公交車啊?我也在等。”
很普通的開場白,普通到那天白雲沒有特別美,美的只有你和他。
明天,我就要去試一試,等我好消息。
還有那些通勤路上的温暖時刻,正能量的時刻。
一名下班晚的年輕女孩睡着了,車長用靠墊拿給女孩,讓她留存幾分鐘的愜意。

地鐵上,那些勇敢的人集體站出來,打擊猥褻女孩的猥瑣男。

越來越多被猥褻的女子直接站出來,掌摑色狼,訴諸正義。

好樣的,姑娘。
用一位出圈律師的話來説,“*的,還有這事,揍他**的”

上班路上難免很痛苦,但也許我們可以讓自己的體驗變得更好一點。
僅僅一點點也好。
04
《全國主要城市通勤時耗監測報告》出來後,很多人説問題在於房租過高。
一、真的因為房租過高,影響了通勤嗎?
CBRE世邦魏理仕發佈的《2019全球生活報告:城市指南》中,住宅租金最高的十大城市中沒有北上廣深等內地城市。
北京、上海、深圳沒有顯示房租,直接被放到了31-33位。

排在他們前面的是很多人不以為意的泰國曼谷,排在他們身後的是很多人依然不以為意的越南胡志明市。
實際上,全球超千萬人口的城市裏,東京、紐約、伊斯坦布爾、莫斯科等地的房租都比我國內地城市貴,貴出不少。
就像紐約的2844美元,與上海的2726元人民幣。

二、真的因為房租壓力高,也就是收入相對不高的原因嗎?
按照《全國50城房租收入比研究》等報告,我國收入壓力最大的北上廣深等城市的房租收入比在45%-60%的區間。
根據德銀的2017全球物價報告來算,紐約、東京等城市的房租收入比超過了65%,莫斯科、巴黎、倫敦等更是超過了80%。
也就是説,我國內地城市的房租壓力在全球範圍內而言並不十分突出。
也就是説,比我們內地房租高的大型城市很多,比我們內地房租壓力高的大型城市依然很多。
偏偏怎麼似乎只有我們經歷着魔鬼般的煉獄級別通勤考驗呢?
這得從我們的城市建設風格説起。
我們的城市傾向於越建越大,越發展越向外圍拓展。這種所謂大“高大上”審美,被很多網友戲稱為“攤大餅”式市政建設,城市建設以一個圓心不斷擴大。
但是啊但是,直接造成環境和交通兩大問題難以紓解。

城市交通苦不堪言,而且導致一些新的公共交通規劃難以有效實施。
比如BRT(快速公交系統)在很多城市形同虛設,不被佔道已經算好運了,更別説求快。

那為什麼這麼擠了,壓縮餅乾一樣,囚籠一樣,大家還拼命往北上廣深等大城市衝呢?
在2019最具吸引力的中國城市榜單中,上海連續三年排列第一,四座一線城市的人才吸引力指數超過70。

那些十名開外的城市,人才吸引力只有上海的不足1/3。更別説更普通的城市。

所以原因便是,更多人能在更大型的城市裏找到工作,找到喜歡的、能提升自己能力的生活。
在更大型城市裏,就算跳槽、失業,再工作的機會也多,社會保障的機制也更完善。
而目前的那些普通城市,無法替代之。
説白了,在更大型城市裏,掙錢的機會更多。
當一些年輕人開始選擇“逃離”北上廣深的時候,更多的年輕人選擇進來替代之。
撒貝寧的那段名句:
北上廣,愛, 來不?來!(堅定信心)
北上廣,愛?來?不來!(勇敢放棄)
北上廣,愛,來不來?(這個問題只有你自己才能給你答案)
對於很多家鄉發展機會不夠的人來説,往往只能夠選擇前者——來北上廣深。
怎麼減少極端通勤時間的問題,也可以理解為——怎麼縮小大城市與普通城市之間的差距?
國家給出了一些方法:
一者,區域一體化,比如長三角區域發展一體化,合肥的養老能和杭州的協同,南京的教育能和上海協同,該有多好。
一者,鄉村振興下的城鄉一體化,把農村的基礎設施儘量逼近城市水平,也許有可能吸引人員返鄉。
當然這個問題也可以留給每一個經歷着極端通勤、超極端通勤的人,也包括我,我們每個人關於這個問題可以有自己的思考和想法。

因為時間自由,是和財務自由同等重要的事情。財務自由,是和時間自由同等重要的事情。
對於很多人來説,兩者不可兼得。
於是,一些人選擇花幾千元在上海內環租房,來節省每天一兩個小時的通勤時間。一些人選擇離開擁擠的大都市,去三四線城市安逸過日子。
他們知道每天跑步上班打卡的姑娘的幸福,他們學不來,誰讓她步行上班只需10分鐘。
他們可能在45分鐘的通勤時間之外,在一小時的通勤時間在外。
抱怨完,喪喪喪完,接着努力地工作,存錢。
有機會就住近十分鐘,近五分鐘都好。

畢竟不要悲傷,不要憂悒。
再怎麼説,你坐地鐵2小時去望京上班,我乘公交15公里去張江打卡,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