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話一下：偽裝成國家的礦廠，蒙古國到底是親華還是反華？_風聞

大家好，我是在觀察者網陪你看世界的王驍。在疫情期間，我們的鄰居外蒙古贈送了我國3萬隻羊，現在應該已經被吃掉了，而湖北省也回贈了茶葉。可以説這是一個非常温馨的故事。這些年我們對於蒙古的新聞集中在這幾種，蒙古想要回歸中國，蒙古國內排華，蒙古礦業發展，還有蒙古海軍。當然，最後一個屬於娛樂新聞的範疇。對於這個鄰國，我們既熟悉又陌生，它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國家，它的國家邏輯是什麼，它親華還是反華？本期驍話一下，我們就聊聊功能國家典範蒙古國。

謝邀，人在蒙古，剛下航母，蒙古國位於東亞，北邊是俄羅斯，南邊是中國，不臨海，是個內陸國，但是有海軍。國土面積156萬平方公里，但是人口只有332萬，每平方公里只有不到2人。整個國家大部分都是山地和高原，平均海拔1580米。

大家都知道，蒙古曾經是我國的領土，但是後來又獨立出去了，那我們先説歷史。在中國歷史上，農耕文明和遊牧文明之間的戰爭與長城內外的矛盾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條脈絡。蒙古很大，分為漠南和漠北，明末時期，皇太極出征漠南，打服了之後又通過聯姻，組成了滿蒙軍事集團，問鼎中原之後漠南的蒙古王公們也順理成章成為統治階級。但是漠北則是一個過程，17世紀，俄國人開始進行西伯利亞大開發，嚴重擠壓到了蒙古人的生存空間，於是外蒙與俄的貿易代表土謝圖汗，率部來歸清廷。1691年多倫會盟後，漠北蒙古諸部內附清廷。成了今天外蒙古的雛形。1727年，清廷與俄國簽訂《恰克圖條約》，確定了外蒙的北部邊界。外蒙古也從一個模糊的生活空間，成為清朝北部的疆域，建立了統治。

鴉片戰爭之後，列強加快了對中國的侵佔與瓜分。沙俄為了修鐵路，就挑唆外蒙王公搞獨立，等事情鬧大，他們就可以通過“居中調停”來謀求利益。1911年清朝政府崩潰，外蒙的第八世哲布尊丹巴趁機聯合外蒙王公獨立，自稱博克多汗，但是由於本來就是見縫插針建立的偽政權，沒什麼實力也沒什麼執政基礎。1915年，沙俄在一戰中屢戰屢敗，無暇東顧，北洋政府趁機拉着沙俄簽了《中俄蒙協約》，認可外蒙是中國領土，實行自治，可以算是弱國外交中的一次成功案例。1917年，沙俄垮了，整個遠東亂成一鍋粥，北洋政府趁此時機，在1919年派徐樹錚收復外蒙，蒙古王公就把沙俄白衞軍殘部引入外蒙，擊敗徐樹錚，把博克多汗重新立起來了。

1921年，新生的紅軍追着白軍進入外蒙，扶持了蘇赫巴託等人建立了人民黨。不過他們認為統治基礎還不牢固，所以只是把博克多汗的君主專制統治改造為了君主立憲統治。這位活佛寫作元首，讀作傀儡。1923年，蘇赫巴托爾去世，享年只有30歲，有人説是累死的，有人説是被毒害的，而這時候，被後世稱為蒙古斯大林的喬巴山開始逐步奪權。

喬巴山於1895年生於一個貧窮的牧民家庭，13歲被送進喇嘛廟，17歲掏出來靠打工維持生計，後來去沙俄版的翻譯學校學習，因為成績優秀被保送到俄羅斯讀書，並且因此見識到了布爾什維克和工人運動。回國之後參與革命。蘇赫巴托爾去世以後，喬巴山以謀害革命領袖支持君主立憲為由，打擊反對派。1924年，人民黨更名為人民革命黨，確定了總路線：在蘇聯援助之下，消滅帝國主義以及封建制度的壓迫，向非資本主義道路發展。

外蒙和蘇聯不一樣，蘇聯是靠城市工人鬥爭建立政權的。但外蒙全都是牧民，連城市都是帳篷城，沒有工業，哪來的工人階級？為了進行社會改造，喬巴山選定喇嘛和大地主是封建階級代表。他對宗教勢力進行清算，沒收廟產、強迫下級喇嘛還俗，中高級喇嘛則進行勞改，肅清了貴族喇嘛的政治影響力。一直到今天，外蒙的社會已經高度世俗化，宗教影響力非常有限。經濟方面，人民革命黨進行牧民集體化，但是在1931年爆發了糧食危機，失敗了。所以國家開始發展以畜產品加工和國營農場種植業為基礎的產業。在蘇聯的幫助下，交通、通信、內外貿、銀行金融等全部國有化，由合作社控制，出現了工人階級，烏蘭巴托成為該國的工業中心。

1937年8月，外蒙元帥德米德去世，喬巴山成為軍隊的唯一領袖，他立刻下達命令稱日本間諜滲透黨內高層。隨後斯大林以防範日軍在偽滿的軍事力量為由，派3萬紅軍進入外蒙，並派遣蘇聯內務部副政委米哈伊爾·弗裏諾夫斯基一同進入，協助喬巴山建立了清洗名單。到1939年3月，喬巴山幹掉時任總理的阿穆爾，徹底成為唯一領袖。這一事件的連帶效應是最後一個回鶻蒙古文的支持者被擊敗，喬巴山正式引入蒙古的西裏爾字母，大力推廣拉丁蒙古文。還是在1939年，佔據東北的日軍挑釁，導致諾門罕事件爆發，蘇蒙聯軍將日軍按在地上摩擦。朱可夫閃亮登場，日本昭和參謀失去了“北進”的勇氣，選擇了向南擴張，威脅英美的既得利益，最後陷入萬劫不復的太平洋戰爭。

1945年之前，外蒙雖然宣佈獨立，除了蘇聯的“外交承認”之外，既沒有中國政府的承認，國際社會也不支持。1945年，美國為了讓蘇聯出兵日本，羅斯福許諾斯大林蘇聯在外蒙的利益，秘密將“維持外蒙現狀”的條例寫入《雅爾塔協定》。國民黨反動派本來就是買辦政權，他們的執政基礎是建立在歐美資本的支持之上的，對內鎮壓民族資本，對下剝削底層百姓，他們沒有意願更沒有能力維護國家主權和民族尊嚴，就算心裏頭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同意。1946年蔣介石同斯大林簽訂《中蘇友好條約》，同意外蒙進行獨立公投，外蒙的獨立成了既定事實。説來好笑，喬巴山胃口不小，甚至希望吞併內蒙古，但是在斯大林表示不支持以後，喬巴山對斯大林的崇拜立刻破滅，甚至拒絕去莫斯科給他過生日。反過來，1950年，人民革命黨的內部同志還勸喬巴山加入蘇聯，當然，這些事情隨着1952年喬巴山去世和1953年斯大林去世，也就沒事兒了。

二戰結束以後，蒙古對內完成了政治整肅，對外取得了國際承認，還得到了中蘇兩國的援助，1948年制定了第一個五年計劃。到了1960年，蒙古宣佈成為社會主義國家，有了穩定的工人階級。1962年加入蘇聯主導的經濟互助會，正式被納入蘇東經濟體系中，服從於蘇聯主導的國際分工，成為蘇聯的礦場，向蘇聯提供黃金、軍工原料螢石與鈾礦。在蘇聯援助下，蒙古建設了煤礦、鋼鐵和水泥廠。畜牧業發展緩慢，不過國營農場大量開發處女地讓農作物產量大幅提高。蒙古由單一的畜牧業國逐漸變成擁有礦業、動力、燃料等工業體系的現代工業國，工業產值由由1940年的百分之12.77上升到1980年的百分之42.5。城市人口比重從1956年的21%上升到1989年的百分之55.7。1980年代，天降萎人搞新思維，人心搞亂了，蒙古也開始朝着資本主義方向發展。

1990年，烏蘭巴托發生暴動，1992年蒙古人民共和國改國名為蒙古國，通過蒙古國憲法，並更改國旗國徽，宣佈放棄社會主義，實行多黨制。蒙古的社會主義之路正式結束。那我們就來説一説中國人民對於蒙古的一些標籤化的認知，應該如何理解。首先，蒙古到底是親華還是反華。這一點我們要辯證看待，蒙古在政策上是不得不親華的，但是政權、政客和社會情緒都需要反華。

其實，在進入“後社會主義時代”之後。很多國家看起來什麼都變了，實際上，除了名字什麼都沒變。雖然經濟上改成了市場經濟，政體上實行所謂的資產階級民主制。但實際上，不過是原來的老官僚偷天換日，放棄了革命理想，把共產黨、人民黨、或者社會黨換了個政黨名字，原地復活繼續當本國最大的執政黨，官僚們靠着這個大帳篷保證自己的既得利益。所以很多前蘇聯加盟國和衞星國獨立後基本都是總書記直接專業當總統。

比如1990年烏蘭巴托暴動之後，人民革命黨學蘇聯宣佈把國家元首頭銜從大呼拉爾主席改為總統，奧其爾巴特被推舉為總統，但是1992年修憲後，舉行首屆民主選舉，奧其爾巴特想搞激進的市場經濟改革，結果就被人民革命黨給踹出去了，自己成立了一個社會民主黨，執政4年後政權還是依舊被人民革命黨把持。

1997年人民革命黨通過綱領，確定該黨是“民族民主主義性質的中左翼政黨”，理論基礎是“民主社會主義思想”。並且在2010年將名稱改回為人民黨。這個大帳篷至今依舊是最大黨，2020年，佔據着蒙古議會大呼拉爾76席中的64位。

而後社會主義國家的反對黨也並不追求民主自由，他們不是舊時代的既得利益者，沒有辦法分一杯羹，所以會為了反對官僚大帳篷而成立政黨或政治聯盟。蒙古就有什麼“祖國-民主黨”、“社會民主黨”、“民族民主黨”，buff走馬觀花地往上疊，但本質就是被排斥在利益集團之外的大帳蓬。兩個大帳篷，沒什麼主導意識，當他們失去了文明之後，就只能靠民族主義來凝聚國家，民族主義就需要塑造一個敵人，但是現代蒙古的獨立是俄羅斯一手操作的，培養反俄情緒是自己打自己臉。所以只能反華，中國政府不干涉他國內政，而且口頭反華也沒什麼代價，所以久而久之，反華就成了政治正確，而這種情緒只會不斷升温。這就是為什麼政客選舉都要罵一罵中國。

比如現任總統巴特圖勒嘎出身民主黨，在競選時大喊“蒙古勝利”，正視“南方大國的威脅”。但是他勝選之後果斷真香，訪華，一帶一路，送羊啥都沒落下。為什麼反華政客一上任就必須親華呢？這就要説到蒙古的現實選擇，那就是經濟。

和前紅色陣營國家一樣，蒙古變天后實行快速私有化，經濟經歷了兩年的短暫衰退後恢復增長。但私有化不是毫無代價的，除了老生常談的國有資產流失，還打擊了蒙古畜牧業。社會主義時期建設的國營牧場，在轉軌後解散，原來的農業工人又成了小農，轉去遊牧。雖然牧民在私有化過程中分得了牲畜，但缺少了國家支持，個體牧民也不懂得科學管理。沒法抗擊風險，經常是西伯利亞一陣寒流過境，大雪埋住了草地，牲畜大批餓死，牧民只能破產。而且牧區普遍離市場較遠，牧民們沒法用畜牧加工品，交換食物和日常用品，只能殺羊吃肉。失去了生存工具的牧民，只能進城務工。蒙古畜牧業佔GDP比重逐漸萎縮。

這些破產的農牧民破產進城，也直接導致了90年代的城市人口提升。截至2018年，蒙古城市化率高達68.5%。蒙古人口達到了317萬人，有145萬居住在首都烏蘭巴托。

前紅色國家有一個問題，就是蘇聯留給你什麼，自由化以後蘇聯遺產就會變成支柱產業，然後不斷催生寡頭。蒙古也一樣，蒙古以前是蘇聯的礦場，自由化以後沒了搞五年計劃的能力，只有大力發展單一產業，把自己變成一個偽裝成國家的礦場。首富叫Odjargal Jambaljamts，我讀不出來，有懂的朋友來幫幫忙，他就是蒙古礦業公司的老闆，另外他還是可口可樂蒙古裝瓶集團的老闆，我發現自由化以後的國家，總有個把寡頭會去賣快樂水，這是真賺錢。

另外，然而蒙古資源出口的利益被寡頭控制，老百姓分得不多。根據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報告，蒙古全國約有三分一處的人口處於貧困線以下，人民的生活得不到改變。賣了這麼多資源，生活卻不見好轉，你説他怎麼辦？總得找個對象噴，烏合之眾很容易被挑撥情緒，蒙古權貴直接把民眾的怒火引向了外國投資商。2017年蒙古總統巴特圖勒噶就是利用了普通蒙古百姓對外資的不信任，提出“讓蒙古人控制蒙古資源”的口號高票當選。

但你猜猜外國投資商是誰？俄羅斯？老大哥俄羅斯發展也就那樣，誰是真正的吞礦獸呢？還得是南方大國，蒙古豐富的礦產，正好與我國形成了產業互補。2018年，蒙古幾乎80%的煤礦和銅礦都是被中國買走的。可以説，中國是蒙古最大的貿易伙伴。蒙古從蘇聯的礦場變成了中國的礦場。

中國一邊買礦，但是還發愁蒙古沒有技術提供那麼多礦，因為蒙古的工業基礎薄弱，培養技術工人能力很差嗎，礦廠的運行幾乎靠外籍勞工支撐。按照蒙古勞動法規定，礦業的外籍勞工佔工廠勞工的比例不得超過五分之一。所以許多工廠為了僱傭更多的外籍熟練工人，尤其是中國籍勞動工人，只得招聘更多的蒙工，或為周邊的農牧民繳納工廠社保占人頭。外籍勞工是支柱，蒙古勞工是擺設，這就造成了蒙古人更加討厭中國人。

這就造成了一個非常腦臀分離的客觀現狀，蒙古的政治和社會為了存續，必須反華。但是政客一旦坐到了政府辦公室裏，就要解決現實的經濟發展的問題。

您瞧，其實前經互會的國家有一個統一的問題，就是蘇聯嚴格的計劃經濟下，所有的加盟國和衞星國都會變成功能型國家。其實如果你不把蒙古看做一個國家，而是當做一個礦業單位就好理解了。這個單位300萬人，一半的人在總部大院生活，這裏有中心工廠，有食品加工廠，有學校，有醫院，有廣場，有電影院，有餐館。礦廠是核心單位，其它單位就是圍繞着礦廠的管理人員和工人們做配套服務。而其它城市則是為了中心單位做配套的小單位，不信你看，烏蘭巴托是第一大城市，有150萬人，但第二大城市叫達爾汗、第三大城市額爾登特，人口都沒到10萬人，達爾汗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冶鐵廠，而額爾登特就是個大銅礦。這麼一看你就理解了。國際上，蒙古的功能也很明顯，就是北方大國和南方大國之間的緩衝帶。

根據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報告，蒙古2018年的人類發展指數達到0.735，在189個國家中排名92，站上了東亞國家的平均值，位列高人類發展類別，國內已經實行12年義務教育。人均預期壽命從1960年的48歲，漲到了2018年的70歲。蒙古在“兩強夾一弱”的地緣格局中，對外保持中立角色，對內緬懷一下成吉思汗，炒作一下民族主義情緒，但是對中國保持實用主義思想，把自己的礦產優勢捆綁到中國高速發展的列車上，只要中國能發展，他就不會差，2020年這麼難的光景，蒙古的預計GDP還有百分之4.9。這麼看，作為一個工具國，蒙古其實已經挺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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