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軌、酗酒、在停屍房打雜,卻終成大師_風聞
血钻故事-血钻故事官方账号-这里有硬派历史故事。2020-12-20 21:52
這些平常的、不起眼的
瑣碎日子
就這樣成了永恆
——《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卡佛
1954年1月25日,美國《每日共和報》刊登了一則頭條消息:海明威叢林歸來,在兩架飛機相撞時受了輕傷,小説家結束環球鐵血之旅。
這篇報道非常硬核,描述了胸毛濃密的海明威老爹在意大利、西班牙以及非洲的玩命冒險,文章還提到,海明威那極簡式的文體,已成為一代作家的標杆。

海明威
該報道被華盛頓州一個叫雷蒙德·卡佛的15歲少年顛來倒去看了十幾遍,海明威的故事,讓少年燃起雄心壯志,報名參加了好萊塢的帕爾默寫作學院的函授課程。
為此,卡佛的據木工父親科列維,咬牙為他支付了25美元的首期學費。
函授教程的第一門課是——短篇小説的基本元素。教材中提到,人們為何愛讀故事?是因為讀者被放在小説主角的位置上,分擔他的痛苦和憂傷,理解他的想法,感受他那激動人心的經歷的震撼,為他所處的困境擔憂,與他一起享受成功的快樂。
這句話讓卡佛牢記了一輩子。
十幾歲的卡佛,上午去上學,中午去鋸木廠,給他爸送飯,下午逃課,在鋸木廠學習函授的寫作課程。每次學校質問卡佛為何逃課時,父親都會幫他找藉口。
父子二人抱團取暖,都不大合羣,一個已經是酗酒者,另一個剛開始喝酒。
此後的歲月,立志成為作家的卡佛,與酗酒和貧窮,纏鬥一生。
1976年3月,卡佛的作品《請你安靜些,好嗎》出版後的次日,卡佛的兩個朋友一大早趕到他家裏,不是為慶賀圖書的出版,而是開車送卡佛夫妻去法院出庭,卡佛夫妻被指控為獲取失業救濟金撒謊。
在他們動身之時,卡佛美麗動人的妻子瑪麗安,從桌子上的雜物中,取出那本《請你安靜些,好嗎》。這本書的插頁上,寫着:獻給我最摯愛的妻子。
她要向法官展示這本書,以證明自己的丈夫不同於那些一無所成、渾渾噩噩的酗酒者。
在死前的第十年,卡佛決定戒酒,他做到了。
在這清醒的十年裏,卡佛寫出了震撼世界的作品。

卡佛作品《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中譯本
1988年,卡佛去世。他的短篇小説集《我打電話的地方》剛剛出版,《紐約時報》將其列為二十世紀最受歡迎的圖書之一。卡佛的作品以二十二種文字出版,《泰晤士報》把他稱為“美國的契訶夫”。
卡佛説過這樣一句話,我曾經戒了酒,比起我生命中的任何事情,我更為此感到自豪。

藍領之家
卡佛出生於一個“藍領世家”,祖上幾代都是出賣勞力的打工人,且有酗酒基因,他的父親、祖父、曾祖父個個嗜酒如命,在生活的爛泥潭裏,為了生存而拼盡全力,卻只能宿命般地淪為心碎的酒鬼。
酗酒與貧窮,是兩個互相成就的習慣。
小卡佛出生後,他頗具文藝細胞的奶奶瑪麗·卡佛,從華盛頓州的奧馬克給他們家寄來了一首詩,這首詩是她從某個雜誌上抄來的,描寫了一個辛勤勞動的家族,一代代從事着辛苦而又微不足道的工作,直到一名家族成員,從生死疲勞中脱穎而出,超越其他人,獲得了世俗的巨大聲望。
小卡佛雖家貧,卻也被父母寵溺,用他們鄰居的話説,只要小卡佛掉了一顆牙,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卡佛的父親科列維,為了養家,一直在尋找收入不錯的穩定工作,最大的夢想,是當一名火車司機,卻為現實所迫,不斷更換着一份又一份廉價而危險的工作。
20世紀三十年代晚期的美國,正是罹患小兒麻痹、坐在輪椅上的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大肆開展“基建”的時候。

科列維為了每小時50美分的工資,把自己賣給科爾曼公司,營建大古力水壩,為改道之後的哥倫比亞河面澆築混凝土。這份工作危險係數很高,無論是烈日還是嚴寒,每天的澆注量高達20684立方碼。在高強度的勞作下,意外頻發,有人從高處墜落摔死,有人被機器設備撞死,還有人被活埋在數千萬立方英尺的混凝土之下,成為資本的冤魂。
1937年,羅斯福總統來到施工現場,盛讚大古力水壩是世界第八大奇蹟。在人羣中傾聽的科列維,暗暗大罵高高在上的總統,你個老瘸子,就會説漂亮話,你咋不提那些被壓在混凝土下的死鬼?
隨着經濟的發展,科列維重拾夢想,經常徘徊在鐵路附近,聽火車的汽笛聲劃過山谷。他在北太平洋鐵路公司謀得一份鍋爐工的差事,為的是日後能晉升為一名火車司機。
身為鍋爐工之子,小卡佛並不感到貧困,這得歸功於他的母親艾拉。艾拉是個好廚娘,很會做飯,無論是炸雞還是牛肉,都能烹調得色香味俱全。她每天會給卡佛一張紙,讓卡佛填寫他想吃的食物,除了正餐,艾拉還經常做一些甜點,如餡餅、罐裝果醬等。

卡佛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
科列維在鐵路公司不到一年,因為離家太遠,在艾拉的堅持下,被迫辭職。他回到木材廠,當了一名銼工,專門生產裝運彈藥的板條箱。這種工作,同樣頗具危險,會讓工人聽力受損,吸入金屬粉塵,甚至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機器切斷手指。
經過科列維的努力,他終於被晉升為他那個工段的銼工工長,這個微不足道的職位,是科列維這輩子在事業上取得的最好成績。
失意的科列維,寄情於酒,常跟工友們買醉,逐漸養成酗酒習慣。每次喝多,他都會彷彿變成另一個人,對家人大嚷大叫。有一次,科列維宿醉,向卡佛母子二人嚷嚷着要杯水喝。卡佛惡作劇般地從洗碗池裏舀了一杯洗碗水。
這個惡作劇行為被發現後,爭吵中的父母聯合成統一戰線,對卡佛大加責罵,説他不愛自己的父親。卡佛沒説話,舀了兩碗洗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後來,這個場景,被卡佛寫進小説。
科列維在酗酒間隙的清醒時期,總會在繁星滿天的夜晚,給卡佛讀西部小説,啓蒙了卡佛的文學夢。自那時起,卡佛開始從圖書館大量借閲圖書。
卡佛最愛的讀物,是那種刊登類型小説的低級刊物,他遍覽浪漫小説、冒險小説、恐怖小説、探案小説、科幻小説、西部小説等,對雷蒙德·錢德勒、達希爾·哈米梅特等作者如數家珍,還收藏了愛倫坡全集、火星人故事和十幾本人猿泰山。

愛倫·坡作品中譯本,北京時代華文書局出版
1951年10月,卡佛的奶奶——那個殷切渴望卡佛家族能出牛人的瑪麗·卡佛去世了,終年70歲。在她死之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個世代修理地球的貧民家族會有什麼起色。
瑪麗下葬在特勒斯高地,卡佛作為孫輩親屬,與另外6個表兄弟充當抬棺人。此刻,在他內心深處,已認定了他一生要從事的偉業——寫作。

瑪麗安
1955年夏天,十七歲的卡佛在華盛頓一家甜品店,遇見了十五歲的瑪麗安。
瑪麗安在這家甜品店打工,每小時掙85美分,當她看見卡佛的那一刻,她的腦子裏閃過一句話:我要嫁給這個男孩。
此刻的卡佛,沒有從事職業寫作,而是進了他爸科列維所在的工廠,只為那70美元的週薪。每天一早醒來,母親艾拉依然遞給卡佛一張單子,讓其挑選早餐。
一年之後,卡佛加入加州國民警衞隊,成為高射炮兵營的一名炮兵,用架在半履帶式車輛上的大炮進行訓練。
卡佛在部隊打了一段時間炮後,瑪麗安給卡佛捎來一封信,信裏説她覺得自己懷孕了。在避孕藥和性解放出現之前的五十年代,美國奉子成婚的年輕人一抓一大把。
就這樣,十八歲的卡佛和十七歲的瑪麗安因為孩子結婚了,儘管他們自己還是個孩子,不久之後,他們有了一個女兒。

瑪麗安支持卡佛的寫作理想,她曾向他保證,她永遠不會讓卡佛在她和寫作之間左右為難。為兑現自己的承諾,瑪麗安在懷上第二胎的情況下,便急吼吼地去找工作,當了一名水果包裝工,每天站在傳送帶旁邊,把源源不斷的櫻桃裝進一個個包裝盒裏。
上了兩週班,瑪麗安攢夠了錢,去商店為卡佛買了他的第一份父親節禮物——打字機。
卡佛結婚後,朝着作家的目標努力,他刻苦勤奮,考上了一所四年制的文學院。卡佛開學的第一個月,瑪麗安生下了他們的兒子。兒子出生後,卡佛繼續上學,在支付了學費後,瑪麗安只剩下7美元。
在這期間,卡佛的爸爸科列維,因工傷致殘,向公司提出索賠,卻一個銅板都沒得到。為了照顧兒孫,也因為對卡佛的眷戀,卡列維夫婦一直追隨着卡佛和瑪麗安,他們住在哪裏,卡列維夫婦就搬到哪裏。卡列維因殘疾,無法從事工廠作業,只能給餐館刷盤子,艾拉則做了餐廳女招待。他們把賺到的錢,都擱在一起,錙銖必較,細水長流。
為貼補家用,卡佛在學校的圖書館,找到一份兼職,有點勤工儉學的意思。在家的時候,卡佛喜歡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完成學校佈置的作業,有時還會扔鹹餅乾,讓孩子們去撿。
學校裏有個叫加德納的作家,是卡佛的任課老師,經過幾次接觸,他發現卡佛才華橫溢,但極其貧困。他把自己的辦公室和打字機,開放給卡佛,為他提供了一個寫作場所。
加德納對卡佛説,要想成為小説家,必須具有“近乎惡魔般的強迫性衝動”,同時,他還告訴卡佛,靠寫文學作品謀生,幾乎毫無可能。
1961年,卡佛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説發表,《狂怒的季節》刊發在奇科州立學院的《文選》上。這讓卡佛夫婦大受鼓舞。
瑪麗安拍着胸脯説,自己有找工作的天賦,你可以把她放在美國的任何一個城鎮,不出一個小時,她就能找到一份工作。她願意承擔賺錢養家的責任,讓卡佛專注創作,直到他成名成家。

卡佛小説改編電影《大甩賣》劇照,女主的原型為瑪麗安
瑪麗安這種羅曼蒂克的想法,很快就被現實擊得粉碎,她因勞累過度而身卧病牀。在病牀前,卡佛動情地對她説,他不能再這麼自私,他要去找工作,一邊打工,一邊寫作,並且要供瑪麗安去讀大學。
為了賺錢,卡佛開始打兩份工,一份是百貨商店的收貨員,另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頗具情調的書店做四小時夜間收銀員。
隨着手頭的日漸寬裕,卡佛夫婦搬到一棟有四間卧室的房子,在那裏,他有一間書房,孩子們也有各自的卧室。瑪麗安找到一家負擔較輕的州立大學,每學期只收48美元,她白天繼續唸書,晚上則在一家餐廳當女招待。
在被生活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之際,在為了生存疲於奔命的生活熱流之中,卡佛夫婦迎來了看似平平無奇的1964年。
在這一年,約翰遜總統敦促美國國會通過《東京灣決議案》,這成為美國出兵越南的法律依據,這場讓無數人成為炮灰的戰爭將在第二年年底打響,並將持續九年。
1964年的聖誕夜,卡佛正在書店值班,偶然發現書架上插着一本《一九六四年美國最佳短篇小説集》,在這本書的封底,他看到自己的作品《狂怒的季節》被收錄在內。
卡佛情不自禁地捧着書,注視良久,突然神經質地笑起來,笑得滿臉是淚。

深淵
打兩份工的生活,逐漸讓卡佛不堪忍受,他有了酗酒的苗頭,並陷入喜怒無常的狀態,只有在寫作時,才能暫時忘記痛苦。
不得已,卡佛辭掉了兩份工作。瑪麗安也輟了學,繼續賺錢,直到卡佛找到合適的職業。這一次,卡佛找了個醫院清潔工的工作,每天上夜班,工作內容簡單,無外乎換牀單和拖地板,只是,他清潔的領域,包括停屍房和解剖室。
這份工作讓卡佛較為滿意,因為他下了夜班後,睡幾個小時,就能有一整天的空閒時間用來寫作,而且,醫院的工作為他提供了大量素材。
卡佛從不認為自己描寫的女招待、司機、技術工人屬於失敗者。卡佛認為,這些人遍佈美國,充滿活力,深深地吸引了他。他們都是正常人,就像卡佛的父母那樣,為了生活拼盡全力。
瑪麗安時來運轉,在家長雜誌文化協會找到一份推銷百科全書的工作,業績甚佳,一度成為公司的銷售冠軍,其年收入為8000美元,是卡佛的三倍。
有錢後的瑪麗安,為自己和卡佛買高檔衣服,加入讀書和唱片俱樂部,還租了一棟更大的房子,租金每月250美元。

《大甩賣》劇照,女主原型為瑪麗安
在瑪麗安找到賺錢的工作後,卡佛依然在午夜之後的死寂醫院裏拖着地,他需要清理解剖室和停屍房。在那裏,他看見過很多恐怖的景象,包括一具死嬰、一個大塊頭黑人以及幾條女人的腿。
這些死亡的碎片,讓卡佛失眠了好幾個星期,他回到家中,枕在瑪麗安温暖的大腿上,悟出了死亡不可逃避,這樣温暖的大腿,很快就會蒼白失色。
停屍房的經歷,進一步激活了卡佛的酗酒基因,他越喝越多,流連在煙霧繚繞的酒吧,此外,他還吸起了大麻,在酒精和毒品的麻醉下,打發那些難熬的時光。

《大甩賣》劇照,男主的原型為卡佛
不久後,卡佛的父親科列維去世,在死的那天,卡佛夢見父親站在卧室門口,看着他説,再見了,兒子。
父親死後,卡佛酗酒加劇,他認為喝酒是一種溝通方式,就像在跟父親談心。
在每次墜入深淵的臨界點,總有來自寫作上的“好事”,將卡佛輕輕托起。
1967年5月29日,卡佛收到一封信,告知他的短篇小説《請你安靜些,好嗎?》被選入《一九六七年美國最佳短篇小説集》。
就這樣,卡佛在嗜酒的幻滅和寫作的驚喜中循環往復,聲名和酒量與日俱增。

不再喝酒的酒鬼
1972年,酗酒詩人布考斯基來看望美國文壇上的另一個酒鬼——卡佛。布考斯基曾説,我的作品必須要像暢飲啤酒之後第二天早晨拉屎那樣噴湧而出。
卡佛夫婦在機場接到布考斯基時,他已爛醉如泥,還不停用手往瑪麗安身上揩油,要不是看布考斯基醉得厲害,卡佛早就揮拳揍他了。
此時的卡佛,已告別體力活,在一家大學擔任教職,教學生如何寫作。卡佛想為布考斯基在學校搞個派對,卻由於布的聲名狼藉,竟然沒人肯當派對的主人,提供場所和酒水。

布考斯基
無奈之下,卡佛哄着自己的學生戴安娜,讓她提供開派對用的房屋。布考斯基剛一進門,就猴急地問道,酒在哪兒?卡佛聽罷,趕緊去超市買酒。
在派對上,布考斯基喝了五花八門的酒,不住地吹牛、抱怨、咒罵,喝得酩酊大醉後,就滿屋子騷擾女孩,用他那張鬍子拉碴的臉去蹭她們,還把手肆無忌憚地放在女孩們牛仔褲的褲襠處亂摸,引來一片尖叫聲,女孩們嚇得破門而逃。

布考斯基被稱作“地獄中的海明威”
卡佛尷尬地看着這一切,搖搖頭,也開始喝酒。喝到最後,就剩他跟布考斯基二人,一杯一杯復一杯,直到他們全都癱軟在地。卡佛醒來後,看着布考斯基,表情既厭惡又憐憫。
在他身體中尚未崩壞的某個部分,意識到自己若繼續酗酒,就會變得像布考斯基這樣。

布考斯基作品中譯本,聯邦走馬出品
酒精與浮名,讓卡佛感到迷失。
他找了一個情人,並向瑪麗安承認自己出軌。瑪麗安也不甘示弱,向卡佛描繪了自己三年前的一次“失身”經歷。
這對患難夫妻,開始一起喝酒,無休止的談話和吵架,但瑪麗安不像卡佛,她從不嗜酒。在一次酒後的談話中,瑪麗安用一把刀子威脅卡佛,你現在一天至少要喝五次,很快就要二十四小時連續喝酒了,你這是在慢性自殺,而我需要你活着!
在一次混亂的派對中,所有人都喝醉了,瑪麗安與卡佛的一個學生在廚房摟抱在一起,相互接吻。就在這時,卡佛闖了進來,他睜大雙眼,嘴裏呢喃了幾句,説一聲打擾,關門離去。
儘管如此,當卡佛第一本小説集《請你安靜些,好嗎?》出版時,他依然在插頁上寫下滾燙的獻辭:謹以本書獻給我最摯愛的妻子——瑪麗安。該書後來的每一次再版,全都帶有這一獻辭。
酗酒終於影響到卡佛的創作。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卡佛憑藉小説家獨有的“近乎惡魔般的強迫性衝動”,給幾個親密朋友寫了信,信中説,終於得為這件破事採取行動了,否則我很快就會死去,我必須要把酒永遠戒掉。

卡佛不斷進出嗜酒者戒酒會,一次次戒掉又復飲,在戒酒會的大廳,有一個可以生火的壁爐,卡佛總是坐在壁爐旁默默流淚。
有一次,卡佛跟出版人一起,坐在可以俯瞰海灣的高級餐廳裏,喝了大量伏特加,又準備享用“血腥瑪麗”。這時,出版人向他開出5000美金的預付款,要卡佛寫一部長篇小説。
卡佛去了洗手間,在裏面嚎啕痛哭,過去的一幕幕,像放電影般在他眼前閃現:酗酒的工人家庭、童年時得到的寵溺、母親遞給他的菜單、父親死前的告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品發表、海明威持槍自殺、瑪麗安拍着胸脯説要賺錢養家,支持他寫作、子夜時分醫院解剖室裏的死嬰……
從衞生間出來,卡佛像變了個人。
次日清晨,卡佛開車去了海邊,在一個不賣酒的商店,吃了點零食,看着海面上湧起巨浪,伴隨着呼嘯而來的勁風。一輪紅日,從太平洋上升起,彷彿天地初開。
這一天,卡佛滴酒未沾。
接下來的一個月,一年,十年,卡佛都沒有喝酒。
他喜歡對別人説,我始終是個酒鬼,但我是個不再喝酒的酒鬼。

最後的片段
1984年,35歲的村上春樹跨越重洋,拜訪卡佛,後者是他當時唯一尚在人世的文學偶像。
二人在卡佛家中小坐,一邊談話,一邊喝紅茶,窗外是遼闊的太平洋。
卡佛温和謙遜,時不時來句俏皮話,這僅有一次的相逢,給村上春樹留下了巨大的温暖(村上原話)。
1988年,卡佛因肺癌去世。

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得知消息後,毫無真實感: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卡佛了!
隨後,一個念頭浮上村上春樹腦海:不管怎樣,我都要親自動手,把卡佛留下的作品一篇不漏地翻譯出來,只要能做到足以流傳下去的完整形態就行。
為翻譯卡佛作品,村上春樹花費了14年時間。
在彌留之際,卡佛希望自己的運氣足夠好,以便有時間,與他所愛的每一個人説再見,然後帶着這些記憶離去。
在那首《最後的片段》中,卡佛這樣寫道:
這一生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嗎?
我得到了
那你想要什麼?
叫我自己親愛的
感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被愛
END
本文作者:哲空空,血鑽故事主編。
部分參考文獻:
1、卡羅爾著,《當我們被生活淹沒:卡佛傳》,上海三聯書店出版
2、雷蒙德·卡佛著,《大教堂》,南海出版公司
3、雷蒙德·卡佛著,《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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