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球》:華語年度十佳,願讓更多的人能看到天空_風聞
中楚汉秀文轩-2020-12-21 16:01
和其他作品一樣,《氣球》的劇本也是導演本人,原著收錄在小説集《烏金的牙齒》中,原本只有一萬多字,行文較為平實,在對話中密密編織細節,日常生活細節鋪陳出無可複製的藏地獨有韻味,通過與文本相當匹配的影像輸出,繼續書寫着華語語境下難得的「魔幻」——並非我們傳統印象中的神奇澎湃,卻擁有不無高級幽默、充滿生機想象的寓言屬性。
故事從一片朦朧的氤氲畫面中開始,就在觀眾們好奇這究竟是原始的鏡頭還是某種奇異的介質時,主意象出現了——一隻造型奇特的“白氣球”充斥在視野中。令人尷尬的是,此“白氣球”乃兩個孩子在父母枕頭下搜得的避孕套,滿心以為是新奇玩具,並與玩伴在互換玩物的過程中,全村人都知曉了來由。從此,氣球作為一個象徵符號進入這個尋常的藏族家庭,並引導觀眾逐漸認知到這個故事的具體時空方位和詳細信息。
在延續前作各項優點的基礎上,此番萬瑪才旦顯然走得更遠,拍得愈發穩泰,潛在文本也意味深長。文本思路與影像風格都很有辨識度的作者性愈發凸顯,呈現藏語地緣文化的豐富多元與綿長生命力,在華語電影範疇內實屬非常獨特且難能可貴的表達。很多人對藏區懷有某種誤解偏見或刻板印象,而萬瑪才旦以大量構建細節的做法讓拍攝者始終處於平視的位置,沒有刻意美化,也無妖魔化,讓宗教信仰滲入日常點滴。信仰不再是一種身份或標籤,也絕非供給的神佛菩薩,對藏地人民來説,信仰如同呼吸、睡覺、喝水一般自然而必需,爺爺每日念禱的六字真言嵌入生活的方方面面,關乎生,也關乎死,還關乎來世前生。
縱觀萬瑪才旦系列作品,他的影像特質異常突出。從《靜靜的嘛呢石》到《尋找智美更登》等早期作品起,固定機位的長鏡頭便是很顯著的標識之一。《老狗》中出現門窗框“自動”取景、構圖和結尾阿巴斯式的大遠景在後來作品中漸漸運用純熟。《塔洛》則是走向成熟的標誌,萬瑪才旦更關注官方(主流)身份與個人(民族)記憶對峙之態勢,結構封圓,構圖對稱,尤其以前景籠罩於煙霧、水汽、沙塵為“介質”,正如多處鏡(水)面反射、玻璃透視、電光幻影,製造出水月鏡花之效,這些特徵在《氣球》中均有跡可循。
電影最後,兩隻氣球的命運,不一定會超乎觀眾的想象。然而,氣球身上,居然有同時成立的兩種象徵。一種説法是,它們是爺爺與新生命,是明線。還有一種認為,它們是兩個女性角色,阿尼和遠走的母親。兩個女人身上的隱線故事,一個半開放的結局,我認為是《氣球》的高明之處,它説出了命運自由和為誰而活的道德兩難。這樣一部電影會產生那麼多的討論,而且它在當下的中國顯得如此特別,説明它藴藏了很多我們需要停下來去感受和沉思的部分。希望氣球飄的更高一些,讓更多的人看到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