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洋大人眼裏,我們都是N開頭的那個詞_風聞
Kris-观察者网编辑-洋媒吐气主讲2020-12-23 14:47
大家好,我是觀網暴躁老鴿克里斯,鴿子的鴿。
想跟大家分享一篇《紐約時報》的文章,叫China’s Combative Nationalists See a World Turning Their Way,中文版標題是“中國民族主義者眼中的世界:中國崛起,西方衰落”。一看這標題,我愛摳字眼的毛病又犯了,a world而不是the world,説明這個世界可能是幻想建構出來的,而不是現實中存在的,和中文標題裏面“眼中的世界”有異曲同工之妙,讓我感到不舒服,不舒服就對了,説明人家業務能力強。
至於中國的相對崛起和西方的相對衰落,到底是客觀事實,還是中國人的臆想,這十多年來全世界不知多少專家學者媒體智庫已經討論了無數次,用不着我來評價。我只説一個有趣的觀察,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院長叫柯成興Danny Quah,他做過一個研究,世界經濟的重心從1980年代開始一直在向東移動,從跨大西洋軸心也就是歐美之間開始,向亞洲移動。前些年這個重心點大概在波斯灣附近,現在又往東了,説明什麼呢,説明有一股來自東方大國的神秘力量在崛起。那麼這個神秘大國是誰呢?印度可能要説正是在下,那就是你好了。
回到紐約時報的文章,我還是那句話,不評價作者對世界的認知,只是簡單看看到底寫了啥。這篇文章很有意思,裏面提到很多人是我們認識的老熟人,比如文章一開頭就提到了人民朋克藝術家範文南,我們採訪過也邀請他做過節目——順便説一下朋克這個詞的內涵太有意思了,它與對抗主流的鬥爭緊密聯繫在一起,再和人民一結合那不得了,誰是真正的主流誰是僭越者不言而喻,非常精闢。範文南同志的畢業設計《中國2098》應該給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都喜歡他粗,喜歡他豪放的視覺衝擊,但我就喜歡他細,比如那幅共產主義曼哈頓,到處有令人驚喜的小細節,海殤講座反思海洋文明根源,書報亭賣毛澤東語錄,紐交所成了韭菜博物館等等,這已經不是埋彩蛋了,是彩蛋的大棚種植。
什麼樣的土壤會長出這樣的藝術?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它肯定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在國內外大環境中,由各種力量相互作用和反作用,逐漸磨礪出來的。但《紐約時報》歸納起來就比較簡單粗暴了,一句話:民族主義。如果還要給它定性,那就是“好鬥的民族主義”。他們認為,是中國政府以及所謂“自幹五”人羣在煽動起這股風,去點燃社會上躁動的羣氓。
咱們姑且先不糾結這種可疑的描述,先看看他們還寫了誰,想表達什麼。然後就發現,後文提到《超限戰》作者王湘穗,人大教授金燦榮,外交部副部長樂玉成,知乎大V李建秋,CG畫家烏合麒麟,有學者有官方有民間意見領袖。他們傳遞了什麼信息呢?
王湘穗老師在“答案年終秀”發言的片段被引用了,更準確地説,是提到了他的“勝疫國”和“敗疫國”這兩個概念,就是中美同樣跟新冠疫情作戰,一個贏了一個輸了,這場疫情對雙方綜合國力的對比會造成深遠影響。我問你,你覺得這話説的有問題嗎?我覺得沒什麼問題:美國病例1700萬,一天新增20萬,死亡人數超過30萬,可能只有特朗普不覺得這是失敗;那麼中國呢,頭號人口大國的病例總數在世界上排名第79,比中國男足還要低,這不是成功是什麼?顯然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也認同這個結論,否則他們不會調整對中美綜合國力對比的預期。但《紐約時報》這幫文字高手就覺得有問題,按理説中國不能贏美國不能輸啊,怎麼辦呢,那給王教授的説法定個性吧——於是就用了aver這個法律專業詞彙,不容置疑地斷言。從理性的角度出發,人天然應該質疑,也應該允許被質疑,越不允許人質疑越可能有問題,所以它字裏行間都在給讀者一種心理暗示,那就是中國在騙人,其實它沒有戰勝疫情。
再比如提到樂玉成副部長的發言,他説中國在打壓和遏制面前拒絕忍氣吞聲、委曲求全,也就是説中國是被迫反擊的一方,但《紐約時報》的歸納就很有意思,説中國的傲慢可能導致其高估自身實力,把西方國家逼得太緊,也就是説中國不要欺人太甚。這就很奇妙,我們覺得自己在“被迫發出最後的吼聲”,他們只聽到了吼聲,沒覺得這是被迫的,更對中國怒吼的原因絕口不提——哦不對,還是提了,你們中國人“好戰”嘛,野蠻人的戰吼。其實樂部長説得很明白,中國外交只有風骨,沒有軟骨,更沒有媚骨,説白了就是要求平等相處。這難嗎?對追求霸道的人來講這太難了,你為什麼不當軟體動物,憑什麼要有骨呢?大概因為我們也是人吧。
提到烏合麒麟的部分也挺陰陽怪氣的,陰陽怪氣我覺得沒問題,包括你把藝術品説成是藝術家偽造的圖畫我覺得也沒問題,畢竟我們也批評美國選舉是偽造的民主嘛,雙方魔法師對線説話好聽點沒毛病。但我覺得遺憾在於,《紐約時報》似乎沒有看懂烏合麒麟的畫,比如“羣體免疫”這幅圖,被理解為“把美國描畫成血流成河失去理智的中世紀世界”。這幅畫有沒有諷刺美國呢?有,但不光是美國,還有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實際上台上站的貴族就是這五個國家的領導人,莫里森、約翰遜、特朗普、特魯多和阿德恩,但他們還有區別的,左邊三個尤其沒有人性。作者痛恨他們冷酷無情,恰恰是站在了西方國家普通人民的立場上。面對戴着瘟疫醫生面具的角鬥士,實際上就是新冠病毒,穿着病號服的人民在哀號,貴族無動於衷,甚至嫌這一切不夠刺激,畢竟我們保證了各位的自由——在病魔面前掙扎的自由,那拜託各位活動開了再死。這樣一幅畫,你説主題是反美嗎?我覺得不是,除非你《紐約時報》覺得看台上站的貴族代表美國,而死在角鬥場裏的賤民不代表美國,不過他們可能真的是這麼理解的,畢竟新羅馬嘛,奴隸不算羅馬人。但這樣一來,就把一幅站在世界人民視角的藝術作品,當作了醜化對手的政治宣傳畫,由此來批評中國人“好鬥的民族主義”。
那麼中國的民族主義,有沒有戰鬥性的一面呢?有,但它不是好鬥,而是不得不鬥爭。比如《紐約時報》提到了入關學。其實我早就知道紐約時報想做這個報道,因為他們到處去聯繫跟入關學相關的人,希望採訪他們,結果四面碰壁,大家都猜到自己的話可能會被扭曲。果然,《紐約時報》不負眾望扭曲了入關學。它借新西蘭學者之口,説入關學的基礎是中國人認為中國道德更高尚,作為黨領導下的人民,我們沒有沾染上美國的臭毛病。我倒吸一口涼氣,你知不知道你在寫什麼屁話?入關學才不講什麼道德,實際上它是去道德色彩的絕望吶喊,傳統上最講究道德、華夷之辨分得最清楚的中國人,願意放棄與“江南大儒”辯經,甘願以蠻夷自居,説明什麼?説明在國際體系中,有龐大體量的蠻夷得不到“天朝上國”的承認,你當不了大明的狗,人家不納降,蘇聯的結局生動地説明了這一點。那怎麼辦呢?入關。在這個層面上,你可以説中國部分人的民族主義是和美國針鋒相對的,這是一種被迫的鬥爭。但我個人並不完全贊同女真入關這個比喻,因為清和明的性質是一樣的,封建王朝改朝換代只是東亞霸權更替,清反對的是明本身,而我覺得現在應該反對的不是美國本身,不是美國人民,而是美國霸權,要改造這個霸權創造的、充斥着剝削和壟斷的全球體系。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還不能單單從民族主義角度看待入關學,可能還需要站在人類視角去看待它呼喚國際體系公平正義的初心。
那麼再回到民族主義,這個詞在西方主流媒體筆下是比較黑暗的,幾乎就是個罵人的詞,看誰不爽就罵他民族主義,中國民族主義,俄羅斯民族主義,匈牙利民族主義,塞爾維亞民族主義,土耳其民族主義,印度民族主義——什麼你説你是民主國家?呸,你也配?民族主義!哎,罵你你別不樂意,我大美利堅講的就是一個公平,自家出了敗類我也罵他民族主義,特朗普民族主義,白右民族主義,你看我沒有雙標吧?我都噴。
民族主義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被噴這麼慘。按理説,民族主義是與現代性聯繫最緊密、從根本上塑造世界的意識形態之一。在民族主義之前,世界由王權組成的,而在王國內部,大量下層人民被排除在政治共同體之外,隨着印刷術、資本主義、啓蒙運動、工業革命、社會革命的出現,還包括各個國家特殊歷史事件的發生,比如英格蘭玫瑰戰爭導致貴族大量死亡,不得不把民族的概念擴大到平民階層,種種因素結合在一起,誕生了民族國家這種新的政治共同體——共同體是不是想象的不重要,因為所有共同體只要超過了熟人範圍,幾乎都需要不同程度的想象——那麼在西方內鬥和對外征服的過程中,民族主義這種社會建構逐漸傳播並重塑了整個世界。
它是如此宏大的一個話題,以至於無數學者都研究它,卻沒有形成共識,也沒有哪種理論擁有絕對的解釋力。我們可以簡單地理解為,民族主義就是致力於推進本民族利益的主張。在學者那裏它是一種思想,在政治家那裏它是一件好用的工具,因為作為組織原則,它動員能力極強,所以被反覆用來團結自己、分化對手,團結自己比如作為反帝反殖、民族自決的旗幟,分化對手比如鼓勵分裂、瓦解多民族國家。民族主義就像一柄鋒利的劍,在這個意義上來説它是好的因為它鋒利,而我們一般不從道德的角度評價一柄劍,不會説它是善還是惡,因為這取決於使劍的人。人要給民族主義框定邊界,不把尋求自身利益建立在破壞他人利益的基礎上。
拿中國來説,中國的民族主義是在反抗外部侵略的鬥爭過程中鑄就的,燦爛的古代史、屈辱的近代史和我們這幾代人正在書寫的現當代史,共同賦予了中華民族一種混合的情感,推動我們為恢復中國合理地位而努力。中國的社會思潮是複雜的,有自己的傳統哲學,有紅色基因也有西方現代元素,而民族主義則是中國社會的最大公約數,能有效地維護團結統一。這是對內,那麼對外,中國政府有沒有給民族主義設定邊界呢?有的。和平共處是我們長期以來遵守的底線,也就是不把自身利益凌駕於別國之上,這不是空話,否則如果按實力説話,中國周邊可能就不存在什麼爭議了,但我們一直本着和平友好的態度去協商,沒有挑起衝突,沒有主動開過一槍,沒有對外剝削掠奪,一直老老實實做生意追求雙贏,甚至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搭建一帶一路這個發展平台,小錢錢大家一起賺。也就是説為了更長遠、更廣大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利益,中國寧肯放棄單方面追求自身利益,這就是有邊界的民族主義。歷史上有哪個大國崛起是這麼人畜無害的?沒有。
這樣温和的民族主義,為什麼會被美國説成是好鬥的?因為中國的存在被美國視為系統性威脅,對美國的國家安全構成巨大挑戰,以中美距離之遙遠,居然不足以平息美國的焦慮;以太平洋之寬廣,居然容不下兩個大國嗎?為什麼?很簡單,因為美國是一個世界性帝國,它從二戰和冷戰中獲得了與其他國家不對稱的巨大利益,以絕對實力構建了全球體系,説是開放的實際是所有權是它的,只是開放給大家參與;説是給世界提供公共產品,但其實這叫美國治下的和平,其他國家要接受美國的“治”,否則它就真治你。在這個過程中,美國本身也發生了變異,從民族國家變成了帝國,作為一個整體的美利堅民族失去了意義,它內部那些帝國經濟體系下的失敗者,那些特朗普支持者、那些希拉里口中的deplorables,他們不配做帝國的子民,所以被扣上了“民族主義者”的帽子。在這套以帝國實力為背書的秩序裏,美國不願意看到制衡它的結構性力量,比如中國俄羅斯歐洲,靠民族主義動員起來,因為歷史上很多帝國就是因為經不起民族主義衝擊才覆滅的。這樣一來就很容易理解中美之間的觀念分歧。在我們眼裏,有邊界的民族主義追求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我希望做好自己,可我也尊重他人;可是在帝國主義者眼裏,什麼百花齊放,整個花園都是我的,什麼百家爭鳴,我是你們家長,誰打鳴我打誰。放眼世界層面,誰提倡民主,誰主張專制,一目瞭然。
其實很多時候,美國罵我們民族主義,然後我們自己很多人對民族主義缺乏認識,一聽指責就慌了,彷彿這是件丟人的事情。其實大可不必,儘管人們總想進一步擴大共同體,超越民族主義,在政治上或者生產生活維度聯合起來,比如共產主義英特耐雄耐爾和自由主義帝國,但事實上現階段的世界還是民族國家的世界,現階段的主流還是民族主義,尤其是近年來作為帝國意識形態的新自由主義屢屢受到挫折,西方也開始反思是不是低估了民族主義,是不是之前步子邁得太大了。就中國而言,我們的民族主義是以中國為主體的,在時間軸上經歷了正反合三個歷史階段,到今天不嫉妒西方也不盲從西方,更不認為自己比西方低劣,這種身份認同是自給自足的,這種尊嚴是內生的,不需要依賴於西方對我們的尊重。這種民族主義會斟酌借鑑西方的經驗,並加以吸納改良,我就是我是不一樣的煙火。這種民族主義的崛起,實際上開啓了世界歷史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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