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風_風聞
南阳卧龙-才情与良知同在 2020-12-25 21:43
為什麼是風,總能讓人流淚
——媽媽問
媽媽這樣問我的時候,我總是無言以對。也許,思念就像花絮,會隨風而至迷了眼睛,於是不由自主地流淚。
説起來,我的父親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三年。古人丁憂,或是守孝,都是三年為界。也許這段時間是記憶最清晰的時候,於是,對活着的人來説,故人雖死猶生,他(她)的音容也許會在瀰漫在日常的點點滴滴中。
而過了丁憂,隨着歲月的流逝,故人的形象會逐漸模糊,那種思念也許只會在偶爾或者什麼節日的時候才會。
但,我覺得,我的母親對我父親的思念肯定不會三年為界。
媽媽十二歲時,外婆去世。在那個苦寒的山村,媽媽和大兩歲的哥哥和小六歲的弟弟與外公相依為命。媽媽因營養不良,個子低低的,墊個椅子站在灶台邊做飯。媽媽是典型的賢妻良母,遺傳我外婆的基因,媽媽不僅漂亮而且賢惠能幹,裏外都能井井有條。但父親説,直到結婚後逢年過節,媽媽依然連肉都不會煮。
為什麼?
因為媽媽十八歲和父親結婚前,沒有吃過肉。當然,她哪裏會煮啊。
是的,媽媽十八歲時,經人介紹與我父親結婚。那時我的父親二十二歲。婚房是生產隊一個廢棄的土坯廁所經過簡單改造的。那個時候的夏天,經常連陰雨,外面大下,屋裏小下,屋內接水的盆一會都能接一盆。這其實不重要,父親和母親最擔心的土坯牆。
冬天的時候,又是特別的冷。那個時候的冬天冷啊,我小的時候,人可以在池塘的冰面上打陀螺(當然現在氣候真的變暖了,已經很久不見大雪或者厚冰了)。這個時候,屋內的温度基本上和外面的温度一樣,奇冷無比。
為什麼,因為所謂的門,只是一個稻草做的門簾,“門”在寒風中上下翻飛。
苦寒之下,父親和母親卻是心心相印,父親起早貪黑給村裏架電線,母親白天忙完生產隊的工,晚上縫縫補補到深夜,那盞燈一直照亮父親回家的路,無論多晚。
一年後,哥哥出生,哥哥裏裏外外穿的蓋的,都是媽媽親手織的做的。至今,那時候的鞋樣、風雪披風,依然靜靜地在家裏珍藏。
應該説,哥哥的出生,不僅給父母這個小家而且給爺爺奶奶這個大家帶來了莫大的喜。因為爺爺、爸爸都是家族的長門長子,哥哥是大家族的長孫。
但這種喜悦,持續不長時間。因為爺爺病了。應該是積勞成疾所致。爺爺那代人的苦遠不是今天人們所能想象。我只説一個事情。
解放前,爺爺一年四季是沒有鞋穿的。有一年給地主趕車,大雪溝滿河平,爺爺卻是光腳。趕車來回一百多里地,一天一夜回來,爺爺的雙腳已經凍的變黑。奶奶把爺爺的腳放在懷裏暖了一天一夜後,伸到麥秸垛裏捂了兩天。
這樣的苦落在爺爺的身上,經年積有月,終不可挽回。一年後,爺爺撒手人寰。終年五十八歲。其時,父親母親結婚剛兩年。年齡的話,父親二十四歲、母親二十歲,哥哥剛剛一歲。
爺爺的去世,留給父親的不僅僅是刻入心扉的痛,更是千斤的膽子。因為,父親還有兩個兄弟一個妹妹,最大的弟弟十六歲、最小的妹妹才十歲。而奶奶的身體還不好。父母的小家,奶奶的大家,所有的責任落在了只有二十四歲的父親身上。
也就是説,父親母親兩個人在生產隊的工分(奶奶身體不好,無法上工),養活的卻是全家老少七口人。吃飯真都是個大問題。於是剛剛分家單過的父親母親又合到大家裏,生產隊分的所有糧食和物品都交給奶奶。而我的父親母親中午飯會和奶奶叔叔和小姑他們一起吃。
每每吃飯的時候,即使是黑麪窩窩頭,父親也不會伸手去拿一個,因為上有奶奶,旁有我那“半樁(南陽土語,專指十幾歲少年)飯倉(指一頓吃的多)”兩個叔叔個小姑。即使父親一天種麥十幾畝,餓累得幾乎跌倒,父親依然只喝一碗紅薯面稀粥。當然,我的母親也不會拿這黑麪窩窩頭,即使是我的哥哥還要吃奶。
實在餓的受不了,母親就去採摘點野菜或者紅薯葉或者生產隊分的蘿蔔白菜,用開水煮熟,晚上,她和父親一人能吃幾碗。而這裏面,別説油星甚至鹽都很少。當然,這是在小家做的,還躲着奶奶不讓她看到。生怕奶奶知道了,也不吃窩窩頭了。
這其實能湊合着過,至少餓不死,對吃慣苦的父親和母親來説,這隻算小困難。
但其實,這小困難裏面卻不斷孕育着一個天大的困難。而這個大困難幾乎要把父親壓垮。
是什麼呢?
就是即將面臨的兩個叔叔成家的問題。沒了爺爺,父親挑起的是爺爺的責任。直到現在,就農村而言,到了成家年齡而沒成家的人,總是被人指點脊樑骨。
父親和母親商量怎麼辦。其實橫在叔叔們成家前的一道坎就是房子。於是母親對父親説:“咱們做土坯吧,做好後拉到窯場燒,磚咱只要一半,剩下一半給隊上當燒磚錢,咋樣?”
父親眼前一亮,隨即重重地點點頭。
於是,在微光的黎明、在漆黑的半夜,父親用被單把哥哥裹在背上,和母親一起做土坯,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颳風下雨還是北風灌袖。就這樣,父親和母親竟然不間斷幹了五年,終於做夠了足足能蓋五間房子的磚,賣了兩間房的磚做蓋房的錢。
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三間大瓦房終於完工。而我的父親母親依然住在當年的土坯房裏。
實際上,這種下力的苦,對我的父母來説,是能禁得住的,因為他們是真真的苦出身,也許這種苦對他們只是習慣。
而我的出生,帶來給父母的卻是極大的心苦。
其實,剛出生那會,我白白胖胖、結實的連個感冒都沒得過。
然而這一切,被一個偶然打破。
我還有一個大姑,就是父親的姐姐,她早已經遠嫁他鄉。雖然日子也很苦,但每年都要接奶奶去住一段時間。
那一年,沒有見過我的大姑捎信説讓奶奶把我帶上去玩幾天,甚至大姑專為我買了煉乳。到大姑家的那天中午,大姑特意買點肉來招待奶奶。那時,雖然我甚至還不會利索走路,但聞到了肉香,也是饞涎欲滴,哭着要吃。
奶奶心疼我,就給我夾了一塊填到了我的嘴裏。那天中午,我其實基本上把奶奶碗裏的肉給吃光了。而那天又很熱,下午在院子裏玩的時候,口渴,就自己蹣跚着走到水桶那裏,喝了半碗涼水。
怎料想,中午不知飢飽的肉和下午的涼水,不僅讓我當天晚上開始上吐下瀉,也讓我的父母一下子感覺跌到了深淵裏。
在大姑家是看了醫生的,甚至去了公社衞生院。但快一週了,上吐下瀉依然不見輕。無奈奶奶和大姑只好告訴我的父親母親。父親聽到這個消息,正在吃紅薯葉飯,飯卻一扔就往村外跑,跑了半天突然發現,那路是一百多里啊。
父親扭頭回村借一輛除了鈴鐺不響、其它地方都吱呀的破自行車,沒命地往大姑家猛蹬,走出10多里,突然扭頭一看,我的母親足足跑了10多里追父親。那會,因為着急,我的父親竟然一點都沒聽到我母親的喊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