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話一下:為什麼今年冬天要限電?_風聞
王骁Albert-国际关系观察者2020-12-26 10:09
大家好,我是陪大家看世界的王驍。這幾天有個事兒,就是南方很多省份突然宣佈限電。我在2019年10月5日做過一期節目,講的是中國電力發展的內容,提到了中國經過70年的發展,今天中國在電力生產、運輸和技術方面都已經獨步世界。如此一來,很多評論紛紛又來噴我了,説我瞎唱讚歌。其實大家有一個誤區,那期節目我講的是中國電網的發展歷程,是技術發展。但是此次卻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的原因,一堆問題碰撞到一起,才導致了電力供應緊缺。那麼本期驍話一下,我們就聊聊為什麼南方要限電。
2019年,我國一年的發電量7.14萬億千瓦時,相當於71.4座三峽大壩工程。2020年1月至11月,全國發電量達到6萬6千8百億千瓦時,火力發電佔到4萬7千100億千瓦時,百分之70以上的供電是火力,裏面又有9成燒的是煤炭。所以我們要明確一點,那就是我國目前發電的主要還是靠煤。
那問題就來了,網絡上有一些反對派,一旦中國和西方發生摩擦,在他們眼中中國一定是錯的。這不前段時間中澳之間有問題麼,然後我們就制裁了澳大利亞的煤,現在我們開始限電了,這波藥丸黨就來勁兒了,説中國製裁澳大利亞,這就是結果搬起煤炭砸自己的腳。但是各位藥丸黨,不好意思,沒砸着。要知道,用來發電的煤炭主要是動力煤,而我國恰恰是動力煤生產大國,中國每年自產煤炭超過37億噸,接近世界產量的一半。另外雖然我們制裁了澳大利亞,但是其實也沒少多少,因為以往平均每年從澳大利亞進口7700萬噸煤,截至今年8月我們已經進口了7000萬噸,差額不大。而且從澳大利亞進口的主要是煉焦煤,這種煤主要是用來鍊鋼的。
而且,中國今年本來也沒想進口那麼多煤,和去年比,20年少進口了3200萬噸煤炭。今年前10個月,受氣候影響,印尼降雨增加,煤炭供應受限,導致中國從印尼進口煤炭量降了四分之一,而制裁下,從澳洲進口量只少了1成。從印尼減少的煤炭進口量,也已經從俄羅斯方面補充過來了。所以裏外裏大家也可以知道,跟制不制裁澳大利亞沒關係。
那既然不是澳大利亞的問題,我們也不缺煤,為什麼突然這供需就出現問題了呢?
這得從供給和需求兩側分開説。今年不是提需求側改革嘛,我們就先從需求側開始説。第一,今年南方省份入冬早,取暖耗電高。這是因為今年出現了拉尼娜氣候,評級是中等強度。拉尼娜氣候是厄爾尼諾現象的反面,一般出現拉尼娜時,中國寒潮冷空氣相對更加頻繁,中東部省份氣温相對偏低。我也覺得今年上海比前幾年要冷,我去年沒穿秋褲,今年早早就穿上了,甚至因為我穿秋褲的風格和常人不同,被大家在網上羣嘲。中國互聯網上常年有“供暖”大混戰,南方省市普遍沒有集體供暖,不管是海南人還是東北人,撞上這濕冷的天氣都只能靠電取暖,小時候課本説秦嶺淮河是供暖分界線,但是我太太家雖然是江蘇的,但是去山東比去南京近,在文化地理上妥妥一個北方城市,照樣沒有集體供暖,跟她回家過年全靠愛來供暖。那你説這種環境,空調製熱能不開麼?晚上睡覺電熱毯能不開麼?這用電量可不就得上去嗎?所以很多南方省份,用電量一下子就上去了,比如湖南12月上旬發電量同比增長近2成,江西漲了百分之18.4,浙江百分之9.2。
另一方面,作為世界工廠,中國這次疫情控制得當,生產恢復最快。而國外主要工業國普遍拉胯,英國還搞出個變種病毒,都導致生產能力暴跌。生產有彈性,消費彈性卻沒那麼大。大家就算宅在家也是要消費的嘛,你要玩賽博朋克2077不還得買個新電腦,慌慌張張過了一年,到了年底總得過個聖誕節,這麼多禮物和裝飾品總得買啊。那這些需求就轉移到了中國,尤其是沿海省份,結果就爆單了,11月浙江省出口同比增加兩成,各大工廠為滿足需求,都開足馬力生產,用電量自然就上去了。工業生產快速恢復,11月中國製造業採購經理指數PMI為百分之52.1,超過百分之50就代表着製造業在擴張。
再量化量化?11月,規模以上工業發電量是6419億千瓦時,同比增長了6.8個點,相比10月份增速上漲了2.2個點。截至11月,發電量達到66824億千瓦時,同比增長2個點。那今年哪些地方用電量最高呢?排名第一是廣東,其次是山東,第三是江蘇,之後是浙江。全都是經濟大省,像廣東省,用電量高達6696億千瓦時,但是同期發電量只有5000多億千瓦時,等於不能自給自足,還要從別的地方買電用。我們國家發電又是以火電為主,2020年規模以上電廠,火電發電量佔比還是超過七成,這裏面又有9成以上是燃煤發電,那就得用到動力煤啊,這就出問題了。
大家知道,如果是純粹的計劃經濟,那麼資源可以快速調配,絲毫不用考慮市場。但是我國市場經濟已經搞了很多年,政府計劃和市場因素是相輔相成的,政府在置頂計劃的時候,不可能完全不考慮市場因素。那我們先來看看我國煤炭的供應端,中國煤炭主要就分佈在山西、陝西、內蒙、新疆、貴州這些地方。對於正常的市場來説,一般是這樣的,我根據以往的經驗和訂單來生產資源,根據需要的產量來配置勞動力和生產工具。但是如果在短時間需求瞬間激增,那我也生產不出那麼多資源,結果就是價高者得,所以煤炭價格就突然漲起來了。
而且不單單是説短時間生產不出那麼多資源,生產力還因為其他原因,一度降低了。陝西11月4日發生了銅川喬子梁煤礦事故。隨後國家煤礦安監局組織全國大整改,你説安全生產重不重要?肯定重要。但是短時間內產量甚至降低是不是客觀原因?也的確是客觀原因。我們不能説誰錯了,但是就是兩件事兒撞到一塊兒了,只能説是運氣吧。
另外,南方省份平時也不會存着巨量的煤,這就好像我們都知道一些極端天氣會導致農作物短時間供應緊缺,但是我們也不會為了這種極特殊情況,而存着一屋子的大白菜。電廠投資成本高,建設週期長,考慮到成本和效率,不可能存着巨量的煤炭儲備,一般都是需要的時候採購調配,但是在調配上我們還處於發展過程中。
北邊煤多,南邊需求多,那麼就要北煤南運,那就需要火車。我們的客運動車很香,但是貨運目前還需要繼續發展。2019年,中國最長的重載煤運專線浩吉鐵路通車,串聯了北方煤炭主產區和南方的湖南、湖北、江西等地,規劃年運輸2億噸,有望解決北煤南運的運力問題。但是現實問題是,浩吉鐵路通車的好新聞沒有告訴我們的是,它只是建設好了大動脈鐵路,就比如省對省的建好了,但是你運到省裏頭之後點對點的還沒建好,煤炭運輸的最後一公里還是要靠大卡車,集疏運系統這個毛細血管還是沒弄好。規劃了40個集運項目,截止19年10月只建設了10個。而46個疏運項目,更是隻完成了7個。導致20年運量不到3000萬噸,還沒到今年計劃的一半,限制了北煤南送,這就是湖南等地這次電力短缺的原因。
説白了,別看我們是基建狂魔,建設速度還是跟不上經濟發展的速度,中央還是很清醒很明白的,十九大上就説了,新時代的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
除了客觀問題,還有國家戰略和基層治理之間的矛盾,這裏我們就要説一下雙控政策,所為雙控,一控能源消費量,二控單位GDP能耗,2017年,中央發佈了《十三五節能減排綜合工作方案》,提出到2020年,全國萬元GDP能耗要比2015年下降15%,而能源消費總量要低於50億噸標準煤。十九大上正式將“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寫入報告,這就是國策。
但是問題來了,發展不可能立刻轉變,對於北方產煤大省來説,火電是支柱,可以解決的GDP發展、政府税收和工作崗位的三重需求。大家都知道,早些年,GDP是地方官員晉升的唯一指標,所以甚至出現過電力地方保護主義,比如十二五期間,四川的水電曾經歷過“棄水”電量連年增加的情況,當時四川水力發電工程學會理事長馬懷新就表示過:“根本原因在於需求側缺乏協調,水電大範圍配置消納需求與省外接納意願減弱不匹配也造成了‘棄水’。”我幫大家翻譯翻譯,就是四川的電,北方的省不願意買。
除了經濟問題,還有KPI問題。比如內蒙和寧夏兩地,早在2018年就用完了5年的雙控配額。基層官僚年底限電,突擊完成KPI,完全有可能。小半年前大家還記不記得一則新聞?7月份的時候,內蒙呼倫貝爾市陳巴爾虎旗鏟毀2萬多畝即將成熟的麥子、油菜,突擊完成退耕還林指標。當時地方官員的回應就是,上級催着8月31日前完成退耕還林,只能搶時間完成任務,“除非退耕還林試點工作不幹,否則不容商量”。突擊銷燬糧食,突擊限電,其實都是同樣的邏輯思維。
今年上半年疫情影響下,內蒙能源消費還同比增長了百分之6,能耗強度也增長了一成。説完北方,説説東部沿海,這次浙江是比較突出的,主要原因是經濟發達,針對國際市場的工廠非常多,完成雙控的壓力同樣非常大,為了完成十三五規定的雙控目標,早在8月就開始限電。8月31日,温州市平陽縣政府就發文要求進行節能審查。我們還收到金華武義縣的觀眾反饋説,甚至還有開發區要求企業寫保證書,保證12月用電必須低於11月的8成,具體情況我們沒有調查,如果有在地的小夥伴希望幫助我們一同確認。再比如我們團隊中的北朱就來自義烏,那邊工廠海了去了,他説每年基本都要限電。
好了,綜上所述,其實此次突然限電,屬於天地人三才不調,但是特殊情況反而是值得我們小心的。畢竟閃擊戰這種情況也不是天天有,但是有一次就足夠讓人驚慌。今年有拉尼娜,但是我們前面有提到過她和厄爾尼諾是一體兩面,這些年厄爾尼諾現象發生頻率正在上升,拜其所賜,一般中國會出現北方高温乾旱、南方嚴重洪澇這些極端情況。現代社會給人斷網斷電,無疑是宣告社會性死亡。那麼面對極端氣候頻發,一方面我們要正視環保的嚴峻需求,但是同時還要做好電力保障,讓人民羣眾可以挺過每一次極端氣候。
中國在不斷發展,未來我國的工業用電和居民用電只會不斷提高,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我個人的觀點還是發展的問題要用發展來解決。不單單要看老問題,還要看看我們遇到的新問題。
在國家規劃的新基建七大領域中,特高壓就是其中之一。特高壓就是特別高的電壓。特高壓的意義是什麼呢?就是減少損耗。電除了電池這種很小的儲存設備之外,其實沒有什麼很好的儲存方法,所以整體來説電發出來就要輸送出去,但是送出去的過程中,就會產生耗損,比如一個工廠要用100度電,但是你不能只發100度電,因為點在傳輸的過程中會耗損,比如發燙就會產生損耗,還有你半夜看電線會冒火光,那個也是損耗。所以如果你要用100度點,就得發多過100度電。特高壓如果是交流特高壓,回答道1000千伏,如果是直流就是正負800千伏。電壓提高,發熱的那種損耗就會下降,原理大家去問物理老師。
前面我們説的北方的地方保護主義,其實這幾年搞雙控,不單單是政策具有強制性,其實國家也在幫北方找解決方案,北方不單單煤多,風和日照都很多,那麼把很多高污染的中小型火力發電給關掉,產生的空缺,這可以用清潔能源填補。比如內蒙風電裝機規模位列全國之首,約達30吉瓦,棄風的問題雖也在逐步改善,待建風電項目規模約12吉瓦、待建光伏項目規模6吉瓦,今年1-5月份,內蒙新能源發電量已經佔到佔全自治區發電量的百分之16。再説一個,就是核電,我國目前在技術上處於第一陣營,但是核電佔我國總發電量只有百分之5左右,這全都是發展的空缺。而新能源和煤炭的區別就是他們看不見摸不着,需要用特高壓送出去,這就是我們要發展特高壓的意義。
為什麼要不斷提高發電量呢?我們單説兩個項目,新能源汽車和5G,這全都是用電大户。中國目前新能源汽車保有量大概是417萬輛,佔了百分之1.16,全國共有汽車約3.6億輛。按照發展趨勢,就是新能源汽車在不斷替代燃油車,拿比亞迪e6來説,充滿算上損耗要98度電。如果我們要在本世紀中葉,實現燃油車退出市場,那麼要花多少電呢?
還有一個小夥伴們更關心的技術,就是5G,現在離全面覆蓋是就差臨門一腳了,那我們看看耗電量,5G基站平均1小時用電3.5度,將近4G的三倍,而由於5G網絡信號頻率更高,覆蓋範圍更小,基站密度也會是4G的3倍以上。中國電信(技術創新公司)副主任公開表示,5G網絡整體功耗是4G的9倍以上。如果要完成5G全覆蓋,每年要耗3150億度電,佔現在全國發電量的百分之4。
説了這麼多,怎麼發出來,怎麼運出去,鐵工基還是不夠多,最後可能只能喊一句口號,早日實現可控核聚變,讓我們一起變得更強!好,這就是這次限電可以給我們帶來的一些思考,歡迎大家把你們的思考分享在公屏還有評論區裏。好了各位,以上就是本期節目的全部內容,也歡迎大家點贊評論轉發,分享給志趣相投的朋友,有興趣的朋友也可以關注我的個人賬號王驍Albert。很高興今天又可以和大家一起看世界。祝大家變得更強,我們下週三再見!